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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最后的晚餐

    夜色已深,吵闹的都城渐次安静下来。

    长街上,间或有几盏灯笼亮着。

    但有一处院子的灯却十分的明亮。

    府门上,是两盏大灯笼,再往里,院中挂着十八盏灯笼,只是这灯笼极其地不祥。

    因为没有人愿意挂白灯笼,除非死了人。

    大堂内,点着六根牛油蜡烛,将大堂照的如白昼一般。

    散千金坐在大堂的正中间,身前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盘鱼。

    鱼香四溢。

    鱼盘前,是一小碗米饭,雪白雪白的米饭。

    散千金拿着筷子,轻轻地将鱼肉挑出来,慢慢地放在碗了,确定没有鱼刺,才和米饭一起吞下去。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中年人,样貌比他苍老,穿着一件灰色的麻布衣服,与散千金的丝绸形成了对比。

    这人很安静,安静的像是不会出气的柱子或者木头,但是这个人又很尖锐,立在哪里,就像一柄剑,似乎随时都能刺破这屋顶,冲天而出。

    散千金在吃鱼,这个人的眼神空洞而苍白地看着敞开的大堂。

    安静,却闲适。

    街道安静,院中的灯笼却摇晃起来。

    十八盏灯笼,左右摇晃,院中陡然出现了六条人影,都穿着夜行衣,蒙着脸。

    穿灰布麻衣的人眼中终于了有光彩,就像满堂的烛光映在了他的眼里。

    散千金只是抬了抬头,眼睛扫了一眼,继续吃鱼。

    似乎,此刻,世上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关注一般。

    六个黑衣人缓步走进来,大堂的蜡烛开始摇曳。

    灰布麻衣的人向前挪动了一下脚步,散千金用拿着筷子的手拦住了。

    穿灰布麻衣的人退了回去。

    散千金笑看着六个黑衣人。

    “杀我之前,寅虎卿就没告诉你们一点什么?”

    六个黑衣人脚步停住。

    有个黑衣人摘下面罩,笑道:“寅老板说你是聪明人。”

    散千金笑了笑,道:“是你啊,屈三刀。”

    屈三刀微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散千金用筷子继续挑鱼,慢慢品尝桌上的鱼。

    “有时候聪明人并不好,总是想的太远,这次,我不想做那个聪明人了。”

    当初寅虎卿告诉他这句话的时候,屈三刀以为散千金被逼至穷途末路,那么他会选择自己的方式,体面地结束自己的性命,给这场风波画下一个句号。

    可是,散千金这句话,却让他感觉寅虎卿失算了。

    如果失算了,那就...

    屈三刀与其他五人一对眼,脚步微微挪动,准备上前。

    散千金轻笑一声,道:“看来你们六人在寅虎卿哪里不受待见啊。”

    屈三刀稍微一愣。散千金一挥手,桌上的鱼刺疾飞而出,啪啪地钉在了屈三刀六人的身前。

    屈三刀和五个蒙面人脚步顿住。

    “你是化气境...”

    散千金笑道:“寅虎卿知道的。”

    继续吃鱼。

    屈三刀和五个蒙面人站在鱼刺前,不敢前进。

    但是比散千金更加让他们害怕的是散千金说的话。

    寅虎卿知道散千金是化气境修为,那么派他们六个人过来,就有点借刀杀人的意思了。

    六人不动,散千金继续吃鱼。

    “你们知道我为何喜欢吃鱼吗?”

    屈三刀摇头道:“不知,也不曾听闻散老板喜欢吃鱼。”

    散千金笑道:“吃鱼必须慢,慢了就有时间想很多的事情。”

    屈三刀皱眉。

    散千金笑道:“钓鱼能养性,吃鱼更能养性。”

    屈三刀道:“难道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京城吗?”

    散千金摇头,道:“我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的,但绝对不会死在你们六人手上。”

    屈三刀皱眉,道:“你本可以杀了我们,为何不动手,还要说这么多?”

    散千金抬起头,笑道:“你,不错,至少想到了这一点。”

    屈三刀忽然发现,当他们六人迈进散千金这个大堂开始,他们就完全失去了主动,不只是行动,更主要的是自己的心。

    所以,他没有因为散千金这句夸奖感到高兴,反而遍体生寒。

    散千金道:“你们听过一句话吗?一日之计种蕉,一岁之计种竹,十年之计种柳,百年之计种松,终生之计树人。”

    屈三刀道:“你快死了。”

    散千金笑道:“正因为我快死了,所以我才不杀你们,你们离开吧。”

    屈三刀犹豫了,这杀,肯定杀不死,但是不杀,又违背了寅虎卿的命令。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你的鱼吃完了吗?”

    散千金抬头,笑了。

    屈三刀六人躬身躲开。

    寅虎卿那肥胖的身体从大堂外缓步走进来。

    在寅虎卿的身边,走进来的是柳若白。

    散千金放下筷子,道:“吃饭哪有完与不完,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是一种,我这也是一种,只是看人,看事,看情形而已。”

    柳若白轻笑一声,道:“那你吃了一个晚上的鱼,事情想通了吗?”

    散千金摇头,道:“没想通,怎么也想不通,所以,我在等你们。”

    寅虎卿和柳若白看着散千金,微微摇头。

    散千金笑道:“你们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寅虎卿低声道:“不能说。”

    柳若白道:“不敢说。”

    散千金眉头皱了皱,道:“我知道了。”

    寅虎卿和柳若白猛然抬头,散千金笑道:“是刀...”

    话未出,剑光陡然在大堂闪过,若闪电一般,快的出乎寅虎卿和柳若白的意料。

    散千金扭头,看着剑光发出的地方,满眼的不可思议。

    他身后,那个穿灰布麻衣的剑客,依旧平静地站着,像是一根不会出气的柱子,他手中的剑像是不曾出过鞘一般。

    可是,终究是出鞘了。

    寅虎卿和柳若白对视一眼,看向那个灰布麻衣的剑客。

    “阁下是何人?”

    灰布麻衣的人沉声道:“杀人的人,替你们杀人的人。”

    话出,人影动,剑光出,瞬间在在大堂右侧割出一扇门,径直走了。

    屈三刀六人没敢妄动,因为他们想不明白这个先前要替散千金出手的人为何会在背后击杀散千金。

    寅虎卿和柳若白却想到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让两人的心底不自由的升起一股寒气。

    散千金不愿死,垂死挣扎,那么一旦死战,今夜此时绝不可能善了,说必定会惊动更多的人。

    可是,这剑客一剑,就让散千金死了,让这一切都结束了。

    还有散千金最后的那一句未说完的话...

    剑客走了,寅虎卿和柳若白却没有吞并北坊后胜利的愉悦,只有沉重的心思。

    夜将尽了,日复一日。

    但是今天会与昨天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