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老翁买药回来,夏平安给北鹤煎好,端了进去。
喝过药之后,北鹤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不知道是因为她是小孩子的缘故,还是夏平安的医术高明,总之一个昏死的人,在第二日就活蹦乱跳了。
毕竟是小孩子心性,在屋里待不住,就跑去姬无疑母亲哪里闲聊。
北鹤梳洗打扮一翻后,确实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尤其那双眼睛和她身上的灵气,真的很讨喜。
自夏平安让姬无疑的母亲将药停了,精神日渐好了许多,也有了精神,和北鹤说些闲话。
夏平安照旧在院子里读书。
简老伯上午出去的时候,夏平安给他了一些药丸。
“劳烦老伯去北街上,将这些药放在铺子里。”
简老伯笑道:“这是何药?”
夏平安笑道:“驱虫避鼠的,毕竟准备做笔墨纸砚的生意,鼠虫之害不得不防。”
简老翁笑道:“小郎终于打定主意了。”
夏平安点头。
“我观这几日天气,像是要来雨的样子,老伯将这药放在墙角隐蔽之所就好。”
简老伯抬头看了看天,道:“该是来雨的季节了。”
夏平安道:“记得观好门窗,书籍最忌阴湿。”
简老伯笑道:“小郎倒是备懒。”
夏平安指了指楼上,道:“有病人,不好走开。”
简老伯笑着离开。
夏平安对简老伯放心,这人替他办了几次事,挺可靠的。再说这些都是顺手办的事情,只需要心细一点就行。
北鹤待不住,下楼看他。
夏平安笑了笑继续待在茶庐看书。
北鹤爬在茶台上,翘着两条腿,道:“书很好看吗?”
夏平安眼睛从书上移开,笑道:“看得进去就好看,看不进去,就不好看。”
北鹤道:“那你看得进去吗?”
夏平安道:“冬宜读经,夏宜读史,现在读先朝史记,刚刚好。”
北鹤想了想,嘻嘻笑道:“你这人不老实。”
夏平安笑道:“如何说?”
“我问的是你能看得进去书吗,你却说这时节读何书。”
夏平安道:“既然知道了,还要问?”
北鹤道:“在你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夏平安道:“你师傅哪里好玩吗?”
北鹤道:“也不好玩,不过有那些药草,蝴蝶陪着,比这里好。”
夏平安道:“那你想回去吗?”
北鹤道:“师傅不要我了。”
夏平安笑道:“怎么可能,你这么讨人喜欢,你师傅怎么会不要你呢?”
北鹤皱着眉,十分可爱。
“那他为何要我来这里?”
夏平安将书放下,想了想,道:“让你过来请一个人。”
北鹤想了想,道:“师傅没有说啊,他就让我来这里,暂时不要回去了。”
夏平安歪着头,看北鹤呆呆的沉思,笑了起来。
“你这人,又笑什么?”
夏平安摇头,没有回答。
北鹤道:“你的书能让我看看吗?”
夏平安把书递了过去。
北鹤看了看递回来,道:“没图,不好看。”
夏平安接住道:“这是大人看的。”
北鹤不服气道:“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
夏平安点头。
这时刀疤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阴沉,像极了晌午后的天。
北鹤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显然吓到了,诺诺地往夏平安身后躲。
刀疤这才看到北鹤,皱眉道:“她是…”
夏平安道:“一个病人。”
刀疤眼睛盯着北鹤,想要看北鹤是不是易过容,或者变过装。
这几日,他明显感觉到了三大赌坊的氛围不对,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人。
刀疤道:“这几日小心些,陌生人尽量不要接触。”
夏平安点头。
刀疤蹬蹬上楼。
北鹤见刀疤进去,低声道:“这人好可怕。”
夏平安笑道:“面恶心善,不是坏人。”
北鹤一打搅,夏平安静下心看书的雅致也没了。
过了一刻钟,天上的云积压的更多,风也狂躁起来,茶庐已经不能待,夏平安和北鹤上楼回屋。
大概因为天将大雨的缘故,布赢等人均没有过来,连姬无疑都没有回来。
夏平安站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云层层叠叠,黑白灰三色杂铺,像极了大家信手泼墨出来的崔嵬高山。
风刮了一阵,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起初稀松平常,像是点豆子一般,几阵乱风过后,雨渐渐的大了起来。
雨大了,风却小了。
风雨一来,原本繁华热闹的京都瞬间冷清起来。
点点豆豆的灯火在烟雨朦胧中显得很抢眼。
雨天还布关门的生意,想来就剩赌坊、青楼,酒楼了。
雨渐大,夏平安去姬无疑母亲的房间看了一趟,门窗光的严实,风雨没进来。
和姬无疑的母亲聊了几句,夏平安将一张纸递给姬无疑的母亲。
“你这是…”
夏平安道:“若是我有事外出,两日后,让姬兄按照这个方子抓药。”
“你要离开了?”
夏平安笑道:“我准备在北街开个书铺,明日起得忙一阵,可能需要离开京都去找些纸商和书商。”
姬无疑的母亲点头,道:“我晓得,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夏平安点头,转身出来。北鹤正站在他的门口。
“你怎么出来了?”
北鹤道:“无聊。”
夏平安听着外面的惊雷和闪电,猜测北鹤大概是害怕,便让了进去。
北鹤坐在夏平安的床上,看着窗外的闪电和雷声,不说话。
夏平安道:“若是觉得冷,抱着被子暖一点。”
北鹤出奇地没有顶嘴,扯开被子抱起来,只露了个头在外面。
夏平安燃起灯,扶着下巴,眼神空落落地看着外面。
雨狂下了一阵,像是发完脾气的孩子,雨势慢慢缓和起来。
院中传来了脚步声,踏在院中的积水上,吧嗒吧嗒直响。
夏平安直起身子,却听的刀疤的门开了。
“谁!”
“呃,是简老翁…”
“这鬼天气,说下就下,差点回不来。”
刀疤道:“是啊,京城的风雨,才刚刚开始呢。”
不知这话是说天气还是说给夏平安听的。
“夏小郎在吗?”
刀疤道:“何事?”
简老翁道:“我从北街出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布赢和别人在遥花楼起了争执。”
刀疤道:“有钱了,放肆一下,无妨的。”
夏平安推门出来。
刀疤道:“这种事常有,风月场上争风吃醋,并不是大事。”
夏平安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去看看。”
刀疤手中的长刀向前一横,拦住了夏平安。
“我去。”
夏平安道:“劳烦你了。”
刀疤看着夏平安:“今晚,哪里都不要去。”
夏平安点头。
刀疤回屋拿了蓑衣和布伞,匆匆走进风雨。
夏平安回屋,北鹤还在被窝。
“你与姬夫人待着,可好?”
北鹤道:“你去哪里?”
夏平安道:“朋友出点事,去看看。”
“我跟你…”
夏平安道:“听话,再说雷声太大,闪电太吓人。”
北鹤点头,夏平安连人带着被子抱到了姬无疑母亲的房间,将人安顿好。
简老翁见夏平安穿了蓑衣,拿了两柄布伞要出去,道:“刀爷不是过去了吗?”
夏平安笑道:“不放心,自己去看一看。”
朦胧烟雨中,一条孤单的身影,撑着一柄伞,稳步向北街的遥花楼走去。
风雨交加夜,正是杀人的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