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签押房里,薛畅和李略面对面坐着。
“李游击!你和兄长是至交,你即将改任陇右军出征边塞,是我羽林军的荣耀啊!在战场上可不要折辱了羽林军的军威。”薛畅呵呵道。
“将军客气了!是,我已经收到兵部行文。”李略道,“只不过我突然管这么多将士,以前没有经验,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踏实。”
薛畅说道:“这有何难?兵权在你手里,除了不能在长安和节度使府擅自调动兵马,军中别事还不是你说了算。生杀赏罚之权操于他人之手,那些将领还能敢不从命,敢不讨好着你?”
“将军所言极是。”李略沉吟道。他听薛畅愿意说这事,只是还没说到有用的东西,便想继续鼓动。
他心下寻思:显然贵妃有心提拔,人家檀口玉言承诺想把郑家千金下嫁,岂是说着玩的?但贵妃毕竟是后宫的人,不仅不能躬亲扶植,派内宫的人太频繁太显眼了也不太好,贵妃身在幕后正是诸事不便。
如此情况,李略怎么能全部所有事都指望着贵妃?他就指望着在关键的时候贵妃能提携一下就非常难得了……具体怎么办,还得靠自个琢磨。眼下他就在设法自找门路,正好薛畅找他,看来在身上打主意。
李略沉吟道:“话虽如此,毕竟我年轻资历浅,若是将士不服,用酷刑严惩弹压终究不是办法。”
薛畅点点头,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你可知这次十六卫除了天策军和你外还有哪部?”
“莫不是统领东宫‘十率’的神策军?”李略若有所思。
“然也。可知四镇节度使王公?”薛畅再问。
“王公是东宫党的。”
“这不就清楚了么。此次简直就是给东宫党的人一次分润功劳的机会,只要你....”薛畅笑了笑。
“哈哈!多谢将军点拨。”李略亦是哈哈大笑。
......
李略回家后打算找文瀚问问。文瀚从来都是小官小吏,不过似乎很了解关注一些官场上的事,上次叫他去疏通京兆府办仙华观的事儿,他就办得很利索。
这两天文瀚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一眼都没见着;这小子回京后什么军司马文书郎的官也不干了,整天不是帮文瀚办事就是游手好闲。
李略出营,找到唐靖边,让他不必在军营值守,去文瀚家候着,找到文瀚了就让他子时去李略府上见面。
子时,李略回家,果然在府门前碰到了文瀚,便招呼他到外院客厅说话。
文瀚道:“神策军?一听说您升到兵马使了,我已经把陇右节度使相干的人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略大喜,心道谁道乱世文人没用,幸好有文瀚帮衬……此人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得来容易,不过确实很多武将都没法子收到一两个真正有用的幕僚。文瀚干医务医伤兵不怎么行,记得当时在去出云镇的路上不断有人被他医死,不过一回到长安他在官场上的熟悉还挺行的,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小吏的见识。
文瀚道:“大致的情况是和薛羽林说的差不多,但是从我打听到的消息,四镇节度使王公在陇右、河西可是营造的铁桶一般,其他势力很难插进去。最重要的是羽林军这次不可能给主公配满兵员。”
李略寻思了一下,微微点头。
文瀚又道:“所以咱们...兵贵精而不再多...”
“军司马的意思是挖人?”
“主公英明!”
“计将安出?”李略看了看文瀚。
李略此时感受到了权贵文人和草根文人的区别、政事堂和文瀚的天壤之别。
那些进士出身的文人总要装逼,自持身份拿拿架子,整得你半懂不懂的……文瀚却不同,他一个小官小吏,没有出身门庭、没有父辈人脉,几乎没有出路,遇到有人赏识还顾得上什么节操,一门心思就追随鞍前马后了。
“我已经有些思路了,但没有十足的把握...况且具体的出征时间也不知道...所以主公...我...”文瀚犹豫道。
“我信先生!先生只管去做。若要银钱到我府上支取,我概不过问几何。”李略拍了拍文瀚的肩膀。
“多谢主公如此信任!某敢不尽肱骨之力。”文瀚居然流泪了。
“先生且去!”
“诺!”
......
次日,李略骑马慢行走到家门口,不料碰到了玉桦,只见她从斜对面的窄街走了出来,李略绍顿时觉得这女子就像神出鬼没一般,刚才没发现她跟着,却能恰好在门口撞见。
玉桦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马背上放着一个包袱,那副样子好像要走远路一般。李略在角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她过来、便听得她说道:“你要去河西了?”
李略一语顿塞,这是玉桦第一次主动和他攀谈,最起码应该积极回应。上次发生了那件意外的事之后,已经过了好些天,她已经想通了?
李略留心观察玉桦的神色,比较平静正常,没有刚开始那样随时可能疯癫的不稳定。如此也好,本来是意外出了事,总得解决;凡事可以商量了,便要好过就此结怨、莫名其妙多一个要杀自己报仇的仇人。
所以李略准备表现出积极的态度,也好化解恩怨。
“对!是的。你...”李略看着玉桦。
玉桦顿时白了他一眼,扭头去马背上取包袱。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角门,莫铁匠上前来把马牵走照料。李略当然不会阻拦玉桦进府,只是见她带着东西不像是来拜访的,便忍不住问:“你是要出行……或是搬家?”
玉桦道:“我和绣住。已经把仙华观的观主交给别的人了。”
李略脱口道:“绣是和我睡的。”
玉桦一愣,问道:“你言下之意是想赶我走么?”
“不是、不是,那你一会儿去找绣,让她给你收拾间屋子。你愿意住这里就住这里,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绝不会赶你。”李略忙道。
玉桦道:“我不住内院,就在这外面随便找一间屋暂住几日。”
他们一前一后便向里面走,李略先去外院的一间厅堂里等着吃饭,因为厨房在外院。戚绣和亲兵都不在,估计正在做饭……上次李略就提了一次,叫她找两个粗壮的妇人雇佣,好在院子里帮着干脏活累活;但至今府上没有添人口,可能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
李略先把腰上挂的横刀取下来放在刀架上,然后就解甲,比较麻烦,便招呼玉桦。玉桦沉默了一会儿,真就上来帮忙,而且手脚很娴熟……果然是练过的行家,可能以前她家有人是武夫。
李略见她态度转变,又说道:“那道观里那么多人手,你怎么不带几个亲信的人过来照顾你的起居?”
玉桦不置可否。
……
不料才过几天,仙华观真就来人了,来的不是几个人,一来就是十几个!府上中间的院子没人住,房屋却很多;李略和戚绣等都住最后面的园子里,风景好。于是他便让仙华观来的道士暂时住在中间的院子里。
府上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倒热闹起来。如此也好,偌大一个宅邸,缺园丁、厨娘、购置柴米和干粗活的劳动力,正好用得上。其中有两个又黑又粗壮的妇人,一看就会干活,添了这些人可以让戚绣轻松一点,只要她管着钱粮收支就行。
李略稍微算了一下,表示自己的薪俸养这些人口尚无压力。而且不久后钱粮又稍有增加,任命状下来了,兼领兵马使的俸禄比羽林郎将高;男爵食邑的那份也照样领。
这几日李略在军中当值,但毫无要立刻出征的消息;甚至连朝中官员、军中武将也还不确定。长安这阵子比较安宁,为了西征做准备的一些职位调整丝毫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上次“杜有邻案”的清洗进行变革整顿的事更引人注目。
李略早就在家里说了要西征,戚绣和玉桦都知道这件事,但半个月过去了却无动静。
不过李略的心情已经变得有点急躁了……战役目标是打下两个州的地盘,这点功绩自然也算军功,但恐怕算不上什么奇功大功;不知完成之后军职能有多少提升,按理应该不会太大。在禁军中上面的赏识和门路当然很重要,但若是没有军功、威望资历作为基础,也很难有所作为。
就这点战功,似乎是硬骨头,打下来不易,也不知要打多久。
李略心里挂念着娶郑家千金、与士族联姻,可是照现在看来,还一点希望都没看到,可能一两年之后也无太大的进展。所以偶尔他才会心情急躁。
但这也没办法。他回过头一想才后知后觉,真正感悟南诏之战那样的机遇是多么难得!只可惜当初自己的职位实在是太低,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错过了天大的机遇,后来就再难遇到了……也许只能在先啃着河西战场的鸡肋,然后等待西域之役?
李略准备进河西作战之后,力图速战速决,省得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