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略就醒了。戚绣枕着他的臂窝,依偎在怀里睡得香极了,有节奏的暖暖吐息正呼在他的颈子上。李略发现整条胳膊已被她的脑袋压麻了,顿觉左臂完全麻木;但俩人依偎在一起的肌肤相亲又让他觉得滋味很美,一时间正是痛苦并快乐着。
他准备早点起床,心里还有一件事挂念着---今天薛直请客……
薛直对李略来说简直就像赏识他的贵人,没有薛直通过天策军统领李承恩的推荐,李略能不能一下子做到从五品游击将军还两说;薛直是个实在人,举荐李略是为朝廷觅一将才--因为根据文瀚的分析,薛直和李承恩一样不是太子为首东宫党也不是宰相李林甫为首的相党---人家是帝党,万岁爷的心腹。
这份人情,李略怎么也得往心里记着。今天薛直在长安办酒席,为他的小儿子请周岁酒,前阵子薛直就提过这事了;李略不仅一定要去,而且不能去得太迟。
就是孩子周岁而已,不算什么事,就是亲戚朋友找个由头走动走动分享一下各家的悲喜。但李略也生怕疏忽迟到了……既然要记着薛直的人情,别人家的事,就确实是一件值得关心的事。
他见戚绣睡得那么香,便小心翼翼地用右手慢慢撑起她的头,想把被压着的左臂给抽出来。
不料戚绣顿时就被弄醒了,她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眼睛看了一眼李略,顿时一怔……好像刚刚想起李略昨晚和她睡一块儿似的,马上又搂住了李略的脖子,将他抱住。
李略便好言道:“今天我有要紧的事。”
“摁……”貌似第三声的音调,声调低下去又高上来,形成一个婉转的味儿,有点撒娇。
“薛直将军的小子周岁,我得先去找文瀚,问问他礼数什么的,官场上那些东西,我暂时还不懂,得准备一下。”李略好生哄着。
戚绣道:“知道了,再躺一小会儿行么……我身上好软,回回力气起来给你做饭。”
李略笑道:“今早就算了,我到外面铺子上随便吃一点。”
“好罢,就今早懒一回……我真的没力气。”戚绣微微有些歉意道,又把嘴凑到李略耳边悄悄私语,好像传说中的枕边风就是这样的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疼痛……嗯,是有一点但我那会儿也不会在意。”戚绣用很小声的声音悄悄说,“我以前一共就有过两次,都疼得要命……还一直以为那种事就像生孩子一样,苦楚在所难免,但又要女人必须忍受。”
“哪种事?”李略脱口问道。
戚绣脸一红,捏了他的膀子一把,“你还装糊涂哩。”
李略倒不是故意装糊涂,刚刚他正忍不住琢磨薛直。听到这里,见她又羞又撒娇的劲,便干脆顺着胡诌道:“昨儿我见你皱着眉头一脸通红,还哭出了声。我以为你难受,痛苦得都哭了……原来不是?”
戚绣拉下脸道:“你竟然这样说人家,我气了!”
李略见状,忙好言道:“只有你觉得自己是受害者,迫不得已、被逼无奈,才会苦不堪言。但这次你跟我,回忆一下昨天的事,你是受害者么?”
戚绣一寻思,很容易就想通了,当下便惊讶道:“你是说,那种身体上的事,还和心里头高不高兴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李略微笑道。从上午让她在市井间风光露面,满足她的脸面诉求,到下午想方设法鼓励她让她感觉到关爱,气氛、感觉、心情都实实在在地营造好了,她能不欣然?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她就不会主动过来侍寝,因为没人强迫她,也没有必要那样做。
他现在能感觉到戚绣的快乐,心道:只有真正绝望过的人,才懂得真正的快乐吧;就好像只有尝过饥饿的人,才懂得食物的美味。
懒了一会儿床,李略便径直起床,叫戚绣再多睡会儿。他找来找去,竟然没有一件中看的常服……去吃薛直家的周岁酒,不能披着甲胄或穿官服吧?
而且薛直刚升了大将军,授了个什么州的都督,相当于某大军区总司令,是有身份的人;肯定去的客人也不少达官贵人。这样的场合,你穿身旧的布衣裳去像什么话?
李略打算一会儿找个成衣店现买一身换上。这些事也怪不得戚绣,她也是昨天中午才到这里,又只有一个人打理家务,肯定仓促之下来不及理会如此多的事……李略昨天也忘记告诉她今天有事,自己更加疏忽,谁会把穿什么衣服都想到了?
……
文瀚建议李略除了买一点礼物,只需随礼六十贯钱,孩儿周岁是好事,好事成双,六十是双数又有顺心顺意的寓意。而且从数量上也正好,那薛直吃了多年皇粮,人家其实不缺这点钱……太多了,叫那些比李略职位更高的人情何以堪,难道是去炫富然后把别人比得很小气?太少了的话,以薛直对李略的关照和交情,又显得轻薄。
李略以为善,采纳了文瀚的提醒。
果不出所料,一到薛直在长安的府邸,立刻见到车水马龙,客人非常多。从达官贵人,到想趁别人家有好事巴结的各行人士,把薛直府门口都堵住了。奴仆们忙里忙外,一片热闹火红气象。
前三进的大院子已坐不下宾客。李略报出职位之后,勉强有资格进入内院,仆人也客气,说:“内眷已回避,里面反倒清净一些。”
李略被领到内院的一间厅堂入座,这里摆了四桌。本桌的几个人见新来了人,都起身见礼,李略一个人也不认识。这帮人先说一长窜官职,最后挂个姓名……人又多,李略努力也记全,有的记住了姓名、却忘记了之前说过的究竟是干什么的、什么官。
就在李略找熟人的时候,忽然来的一众人,除了陈忠玉和张淳德,其他的,李略只见一个中年人很面熟……并非在哪里见过,而是那人和黄家二少黄俊长得真是太像了!
四平八稳的饼脸,宽额,眉毛很少、眼大,鼻坦唇厚、双下巴,脖子粗短,腰粗臂圆,身宽体胖。
简直一个模子做出来的一般,不过造物主制造他们的时候,似乎只是形状一样、用的“材料”类型却完全不同。这人脸黑皮糙,黄俊脸上倒是....皮肤是红桃花色,白里透红,看起来气色非常好。
李略心道:难道是黄彪?
果然猜得没错,一群人进来就相互招呼见礼,相互介绍,果然是“黄彪”!
麻蛋!李略心里想起胡锋死前给自己的遗言:“小心黄彪。”
回长安后,曾和文瀚、唐靖边、卫伯文合计过这事---由于胡锋没搞死李略,黄彪的二儿子,那个二少黄俊居然病死--相思病害的?!
这梁子结的莫名其妙。文瀚分析,黄彪必有后招:“主公,咱们得以不变应万变。”
黄彪等人不是和李略这边一桌,到上面一桌入座了。然后那些人言语之间称兄道弟,一口一个“大哥”“二弟”的,让李略觉得,他们就好比自己和唐靖边、卫伯文那样的关系。
但他们和唐、卫不同是,他们大都是军队的中级武将,言语之间,其中好像有一两个人更是“XX大将军”这样的高级武将。不然没资格到薛直家的内院来。
李略心道:太子在长安禁卫军里拉小山头,你爹知道吗?
这边一桌离得最远,有人便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那些人是“东宫党”,听说现在黄俊要升正四品下,授壮武将军,领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升了半级;一会儿喝了酒可得注意,别得罪了人。”
说话的声音特别小,幸好李略同桌,倒是听见了。
旁边的侧目低声道:“以前没多少印象,他怎升得如此快?”
刚才那人小声道:“太子鹰犬,这次征南诏羽林军损失惨重,官缺多了,他又有能耐,所以太子倚重……禁军回朝,陛下要整顿全国兵马,太子拉了他一把,让他负责对羽林军将士进行淘汰选拔,留下精锐成军……有身份的武将他动不了;不过万一得罪了人让他找茬的话,他不动你,动你手下的人也得倒霉。”
“那是那是,咱们一会儿按量饮酒,别劝得太凶了。”
就在这时,便见门口又来了一些人,主人家薛直也在,薛直此时一脸喜色,声音洪亮对屋子里的人抱拳道:“诸位同僚赏脸,今日我家蓬荜生辉,哈!没料到来了这么多人,若是我有疏忽招呼不周之处,还请大家多多海涵,别往心里去!薛某心里是十分高兴的,绝无怠慢之心!”
大伙儿都站了起来道:“大将军客气。”
就在这时,知客司仪:“金吾卫兵曹参军事,杨钊,钱三十贯,金锁一把。”
众人一副不感冒的样子,可李略却大吃一惊:“杨钊?杨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