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略看了看胡锋,旋即开弓搭箭...懒洋洋慢悠悠的动作,一如他平素的作风。但忽然之间,他猛吸一口气,浑身变得充满了骨力,弯弓如满月。两石强弓本就多作为练习臂力用,几乎不用于实战,弓被他拉成这样,恐怕再加一石也拉得开!
长而稳定的手指上筋已经鼓了起来,牛筋发出“嚓嚓”的绷紧声音,就好像要断了一样,又像投石车巨大绞力产生的噪音,令人莫名紧张。
弓箭不是枪械,可以瞄准但可靠性有点扯淡,射不射得中全凭感觉。从站定到拉弓,每一个动作其实都在瞄准,都在寻找目标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从无数次命中或未命中的练习之间形成的一种直觉,完全难以名状无迹可寻。
每当拿起弓,这种感觉就让李略莫名兴奋,就好像面对热恋中的少女,已经得手、心中又有些许患得患失,生怕她会悄然离去,不忍有半点杂念。在这一刻,李略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身在现代的学院里,还是在大乱将起的唐朝,眼中唯有箭!
“砰!”一声强劲的弦响,余音之中仿佛带着锐锋刺破空气的丝丝声,惊起了围观的将士。短短的一瞬间,不少人就被李略从眼神到全身每一处的专注感染入神了,弦响终于让他们回到了现实。
“好!”唐靖边立刻激动地率先喝了一声,不管射没射中,这力道已经够震服人了。
应声之下,只见那白兔已被死死钉在墙角,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胡锋面有惊讶之色,又有些尴尬:“有两下子。”
李略的表情放松下来,并未理会胡锋给的话柄台阶……这是对下级对上级应有的态度?那胡锋虽然不久前还是百人将,但现在他就是一个伍长!大唐最不缺的就是骄兵悍将,在军伍...这里可不是讲究什么谦逊美德的地方,忍让只会叫人觉得你好欺负,是个好玩的受气包。李略把弓递到胡锋面前:“你来试试。”
刚刚好起来的气氛再次微微绷紧,大伙儿把目光放到了马脸汉子身上。
那胡锋年纪不大,却是一脸沧桑肤色又黑又黄,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人。但久经战阵也不是每个人都把弓箭玩得炉火纯青,而且非常少。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显然没底气。
不料这厮竟是个死不认输的嘴硬角色,当下便道:“不过就是射箭准罢了。”
李略冷笑道:“连试也不敢试?那最好懂点上下规矩。”
胡锋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又找不到话来说,加上周围的军士一番嘲笑,当下就恨恨说:“李火长的箭是长了眼,战阵上的箭矢可不长眼!”
此话何意,赤果果的威胁,要在战阵上使绊子?
三月初,长安的前期准备妥善,由天策军忠武将军徐长海带队,随行军队主要是天策军、羽林军、神策军,
李略所效力的兴庆宫部隶属羽林军体系,当然要随军出发。
大军从南城出京,南墙三道城门,主力走明德门。大路走军队,两边的百姓非常多,箪食壶浆一片爱军拥军的盛况。京畿禁军比藩镇军队的军纪好,从大处看也有保卫着关中控区不受外敌劫掠的功劳,但显然因宣传舆情不到位,远没到达让百姓痛哭流涕爱戴非常的地步……道旁的百姓,大多是各军家眷。
长安禁军特别是羽林军,都驻扎在长安近左,家眷也在这里。将士要出去打仗,家里的老小当然会万般牵挂担忧,少不得拥堵在道旁挥泪离别。
前头挂帅的徐长海仪仗还算鲜明整齐,后面的诸军就不如那么美观了,带了太多的东西让行伍乱糟糟的,也就是旗帜衣甲兵器能证明他们是一支军队。
除去粮草辎重,像李略也带着不少东西,需要用一匹骡子来驮。不算身上穿着五十来斤重的全身甲,之前打的那副胸板甲就起码二十斤重,长短兵器也有十斤,还有自己吃饭喝水用的铁皮缸、锤子、柴刀、口粮,要没骡子恐怕非常吃力。
普通士卒不带牲口,他们只能少带个人用品。不过他们也有叫李略羡慕的地方,家里的人追着队伍又是叮嘱又是拿吃的;而李略放眼望去,道旁的百姓没一个他认识。
“夫郎啊,可别冲前头,躲后面点……”一个娘们一边跟着军队走一边嚷嚷。然后应答的人居然是李略后面的唐靖边。李略忍不住回头道:“唐二郎家媳妇真会说。这打战军令如山啊.....上头.....”
其实上层是如何心思不一、如何打算,倒与低级将校没什么关系;到李略这个级别,连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所有的军令几乎都来自折冲校尉陈功那一层。上头让大伙走就走,停就停。
不过出征着实很考验普通将士的体力。从陕西开拔进军到云南,现代坐火车汽车都嫌远,大伙儿是全程风餐露宿、负重步行。不仅李略所在的步军队伍,连天策那些骑兵也是步行;战马精贵,马吃得远比人多,若非作战,下层将士都舍不得骑。
估摸着四月下旬,军队应该走路进剑南道姚州地界(今云南)。早就有传言,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进军至西洱河,兵临南诏首都大和城,被南诏击败,唐兵死六万人。也就是说明南诏联军至少越过曲靖,已经深入到四川的南部地区。
“早打早省事!背着好几十斤东西走省际远路真不是一般苦,果然无论什么时代求个前程都不容易。”李略叹息道。只是李略不知道一等上了战阵,人们总会幡然醒悟,还是负重走路比较轻松。
接着他又向人群里瞧了一阵,心道:我在这里也是有人关心死活的,戚绣应该来了,只是人太多没找到自己,又或是在某个地方悄悄看着不好意思上来,娘们就是矫情。
可就在这时那黄俊却又盘算了怎么算计李略--且说黄俊内自从那日在李略家见安福人头落地吃了那惊吓,求饶脱走,知道李略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杀他,他回家后也不敢对父亲说知,因此在府中卧病。这时他家的幕僚宋忠前来拜访却瞧见他容颜不好,精神憔悴,宋忠道:“二少爷何故如此愁眉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