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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舌辩群吏

    蹲在地上的云西猛然抬头,就见捕班一个捕快,手扶着腰间佩刀,兴奋的跑来传信。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急急问道“看到尧光白的脸了吗是谁捉到的”

    “是俺们家殷头”那名捕快兴奋的说着,两只眼睛自豪的闪闪发亮,“俺们殷头将那尧光白逼到一个胡同拐弯处,谁知转过去那里就是一个死胡同,殷头冲过去一看,就看到了那个包子脸的锦衣卫”

    “真是唐七星”李儒满脸惊惧。

    “嗯”那名小捕快重重的点着头,手脚并用的比划着,“那个锦衣卫脚旁边就是烧成一团的面具黑衣,那个黑货还不认,死到临头还狡辩说是追着尧光白来的,那块儿根本就是个死胡同,而且头顶上还围堵着金魂寨的高手们,俺们殷头根本没和他废话,直接上前将他捆成了个大肉粽子,这会正押回杨府呢”

    听到这里,云西才不禁舒了一口气。

    纵使尧光白,或是唐七星想再次使出金蝉脱壳这一招,面对一众高手的围追堵截,还是露了马脚。

    虽然情绪很复杂,但是盗九天一案,终于到了结案这一天

    “快”云西再度蹲在了地上,急急对李儒说道,“李工房,你先跟着捕班的回杨府。”

    她一面说着,一面摘下腰间预备放盛证物的空布袋,在地上快速的划楞着,拼命地往布袋里装着。

    “云书吏,云刑房,你们不跟我走吗”已经兴奋的奔到门口的李儒,闻言立刻停了脚步,扶着门框,回身望着云西不解问道。

    “我们一会就去,”云西头也不抬的忙活着,“李工房你也不能直接去找大人与殷捕头他们,你要先去发生爆炸的院子里,找到那个像白烟又像白雾的暗器坠地的地方,把能收集的都收集起来。”

    “嗯”李儒似一时间没能听懂,“不先去大人那吗”

    “对,找完这些再去找大人,时间紧迫,李工房快快行动”说完,已经将地上东西都收拾起来的云西,迅速站起身来,一把拉了云南的衣袖,就朝着大门跑了出去。

    一脸懵圈的李儒赶紧跟在了后面,追问道“那现在刑房与书吏,你们要去哪”

    云西头也不回的答,“去冒烟的茅厕与墙角查看,李工房快跟上,证据都搜集完,咱们就要立刻去找大人,与尧光白对峙”

    纵然还是一头雾水,李儒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云西云南与李儒兵分两路,各自搜集证据,李儒果然在杨府灵堂外的院子里找到了云西说的的那些白色粉末。

    而云西云南则带着一众家丁将茅厕与墙角都找了个遍,最后却发现了几个炮仗点过的残片,那是一些体型不大,但是却充满火药的烟花,由于事前被淋了特殊的液体,点然后就会呲出大量的白烟。

    除了茅厕那个臭得不能再臭的烟花残片,放置在角落的几个都被云西打包带好。

    随后三人再次碰头,一起走向聚事厅。

    走到房屋台阶下时,云西云南住了脚步,静立阶下,等着李儒上前敲门请示。

    厅堂的纸窗映得雪亮,明晃晃的,仿佛房中人要用这能照亮一切的光线,使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处遁形。

    云西不禁抚了抚胸口放置小本本的地方,她重重呼了一口气,昂首挺胸,在阶下站直身子。

    没有云南那么天才的大脑,她就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必须利用登场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将整个事件的重要脉络,在脑中迅速过一遍。

    那些晕开在眼前的灯光,像是在无声的昭示着,这又将是将一切全部收尾的无眠之夜。

    终于,房门应声而开,李儒回身朝着云西点头示意,自己抬步迈过门槛,率先走了进去。

    云西望了云南一眼,二人相视一笑,云西顿觉心中充满了暖暖的力量,她回过头,直视洞开的房门,与云南联袂拾阶而上。

    绕着迎门而立的,高大红木雕花屏风,云西就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一种紧张对峙的浓浓火药味。

    她的视线随着屏风的移转,徐徐将整个聚事厅一点点,拢进眼底。

    宽敞的聚事厅三面都摆了座椅,首先映入云西眼帘的是,坐在左边末位,金魂寨大胡子的边老大。

    只见他面色潮红,正捧着茶杯,大口吞咽的喝着水。显然是一夜折腾又急速追凶,此时已又渴又饿。

    依次往上一位,是正在用手绢擦着额头汗水的殷三雨。

    看得出,他也被累得不善。

    不过平常这个三雨兄的作风可是大大咧咧,又痞又轻佻,今天竟然细致的用手绢擦汗,真是有些反常。

    不过云西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为以随着擦汗的动作,殷三雨的目光始终不动声色的落在一旁的边老大身上。

    他在观察打量他

    但是听到这边的响动之后,殷三雨旋即转过脸来,一眼看到云西,他那张俊朗的蜜色脸庞,顿时绽出开心的笑颜。

    云西亦笑着向他点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视线次第前移,云西却意外的看到了颌下长着一缕山羊胡的胡珂。

    他正捻着胡须,脸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中央地带。

    由于屏风挡着,云西看不到胡珂究竟看得是谁,但从胡珂罕见的,略有些紧张的表情上,她也可以猜得出大概。

    再往前看,便是屋中主位。

    让云西有些惊讶的是,与杨拓并排的左边主位上,竟然坐了一身湖蓝锦衣便服的符生良

    他此时端坐正中,如玉脸庞上尽是肃穆之色,他冰冷的视线,亦射向屋子正中。即便云西这边响起脚步声,也没令他有半刻分神。

    在他旁边陪坐的则是杨拓。此时正容色平静的喝着茶。

    云西不觉在心里感叹,杨家的官派作风果然是一脉相承,这才刚有些松心,杨拓就要摆出领导统揽大局的从容气派了。仿佛之前在隔壁院里险险要晕倒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杨拓右边空了一个座,之后才是兵房吏奚岱伦。  李儒倒是很自觉的走上前,与符生良、胡珂、杨拓一一见过礼后,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杨拓右手边的空座上。

    云西没有他那么厚的背景,便跟着云南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屋子中央。

    二人齐齐躬身,朝着三位大人拱了拱手,垂眸道“刑房吏,云修竹,云西见过各位大人。”

    符生良微微一笑,抬起手示意他们免礼,“二位刑房辛苦了,入座吧。”

    云西云南又施了谢礼,才直起身子,从容向末位座椅走去。

    行进间,云西眼角余光不经意般的扫过符生良清俊的脸庞。他也似在无意间扫了她一眼。

    只在一刹那,她的视线与他的目光交汇擦过。她看到,他那拥有着桃花花瓣一般好看形状的眼睛里,有一抹奇异光闪烁,却转眼即逝。

    “呵呵,”被捕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唐七星望着云西云南,忽然仰头冷笑了两声,“诸位滕县的大人,”他忽然加重了语气,目光转向杨拓,“你们将本缇骑扣在这里,凭借的不会就只是这个丫头的一面之词吧”

    “啊呸”满脸横肉的奚岱伦第一拍案而起,他指着唐七星的鼻子破口大骂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装大尾巴狼这次抓的是你的现行,你就是尧光白”

    “岱伦,”一旁的胡珂捋着山羊胡,用一种半教训似的长者口吻,缓缓说道“大人们都在,不得无礼。”

    奚岱伦不服气的看了符生良、杨拓一眼,很不情愿的坐下了身子,死死的瞪着下面的唐七星不再说话。

    “唐缇骑,哦,本官该叫你尧光白了。”说着,胡珂不禁呵呵一笑,他转动着老迈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被人钳制着的唐七星,“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啊,怎么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被捉,还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假冒的锦衣卫吗”

    “你们左一个被抓现行,右一个众目睽睽,”唐七星无畏的仰着头,用挑衅的目光环视着众人,慨然道,“可是哪里又有什么现行本缇骑只不过先你们一步进的那个死胡同,就被你们这帮好大喜功,无处捉贼的庸吏抓来充贼首吗平日里,净听人说,下面官吏常干些杀良冒功的勾当,本缇骑还没当一回事。没成想,到了你们滕县的地界,不禁撞到了,还撞到这么丧心病狂的情况。”

    说到这里,唐七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尽管有两个身强体壮的捕快钳制着,但他还是拼命的直起了身子,脖子挺得笔直,“本缇骑可是天子辖下,南镇抚司校尉缇骑,不是那些投诉无门的小老百姓,你们假说污蔑南镇抚司校尉,这可是泼天的罪过你们这帮不入流的小官,脑子真是让驴给踢了吗”

    “怎么,不服气么”一直沉着脸色的符生良望着唐七星,冷冷一笑,“你说你是被污蔑的,可拿得出什么证据”

    唐七星气势越加强硬,他梗着脖子,怒视着殷三雨,“证据证据就是这位捕头的眼睛”

    “放你娘的狗臭屁”奚岱伦第一个怒不可遏。

    殷三雨抬手向奚岱伦一摆,笑着说道“老奚,没事,我到要听听这个冒牌货能翻出什么浪来”

    杨拓也点点头,冲着唐七星面色瞬间如深冬寒冰,冷峻一片,说道“不要玩花活,也不要妄想你身上那件假皮能再保护你。此处虽不是公堂,但没有证据,也绝不容你胡咬乱攀。”

    “杨大人别急嘛,我身上这件皮是真是假,想必贵县早已验过了。”唐七星从容答道。

    云西不觉皱了眉头。

    无疑,唐七星仗着自己的令牌官服是真的,就要强压他们滕县一头。

    如果唐七星的令牌是假的,那么根本就不用跟他废话,直接套上枷锁锁链,扔进监狱,等候判刑处斩。

    偏生这个尧光白偷来的是一套真家伙,在不能揭穿他假锦衣卫的身份时,他们滕县就不能不退让三分。

    不过,他能嚣张的时候不会长了。只要杨拓去请的真锦衣卫头头来了,事情就简单好办了。“既然是真的,就请诸位抱着公正的信念,摒去成见,听我与这位捕头,好好的当堂对上一峙”

    说完,唐七星并没有给杨拓犹豫的机会,直接转向殷三雨,开口问道“这位捕头,我有一个问题,还请你如实回答。当时你是不是跑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殷三雨调整了下坐姿,冷笑一声,“没错。”

    “当你拐进那个死胡同里时,身后人都在拐角,一时间是看不到你的。而在上面墙头飞檐走壁的追来的高手们在那一瞬,也还没有出现,所以在那一瞬间,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对吗”

    “还能做什么就那么一会,我大哥能做什么他不是在追你吗”暴脾气的奚岱伦登时不耐烦的叫喊道。

    殷三雨却没有奚岱伦那般粗暴,他浓黑的眉头瞬间皱起,抬手制止了奚岱伦,望着唐七星,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云西的心忽的一沉。

    唐七星这话绝对大有深意,恐怕又是在给殷三雨下套,只等着殷三雨钻进去。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那个死胡同里没有我,那么殷捕头身后一个人跑进了那个死胡同,看到的情景,就与殷捕头看到我时的情景是一摸一样的。”

    这话一出,立刻教屋中人登时一愣。

    毫无疑问,唐七星说得是事实。

    殷三雨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唐七星又接口说道“那样的情况之下,能说殷捕头就是尧光白吗不能,因为没有真的看到殷捕头脱下尧光白的衣服面具,殷捕头只是跑得快了些。而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当时也是去追尧光白的,不过晚了一步,拐进那个死胡同时,尧光白已经脱了一身伪装随手烧毁,而后越过翻过胡同的墙,装成任何一个普通百姓,躲起来了。就在我一个愣神之时,后面的殷捕头就冲了过来,后来竟然还就把我我认成了尧光白,这是何等的荒谬,又是何等的可笑你们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捉住我,真正的尧光白却躲在暗处,伺机寻找下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动手”

    他说得慷慨激昂,被钳制住的肩膀剧烈的挣扎着。

    似乎他真是是蒙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义愤填庸不能自已。

    “可是,当我跑进的那个死胡同里时,里面已经有你了”殷三雨目光陡然一寒,骤然加重了语气,“而且,我一直追在尧光白身后,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所以即使我出现在死胡同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也绝不会有人怀疑我就是尧光白。”

    “而你呢唐七星”殷三雨指着唐七星,猛然站起身,“你口口声声的说是在追击尧光白,可为什么一直静静追在他身后的我们,没有一个人看到你的身影更何况,尧光白在房顶跑时,我就在房顶追,尧光白跑进胡同里时,我就一直追到地面上。但是有一队人,却一直在墙头上追击,没有下来”

    殷三雨抬手一指身旁的边老大,冷笑着说道“如果你口里的那个尧光白真的存在,真的是翻墙而出了,那么我殷某人有可能看不到,但是一直奔跑在高处的他们是不可能看不到的”

    听到这里,云西不禁在心里给殷三雨叫了一声好,虽然推断判案,殷三雨比不过云南,但是不代表殷三雨就是头脑简单,好欺负的莽汉。

    要知道他殷三雨怎么是独自镇守滕县三年平安的多面手,万金油式的人物,一般的逻辑,一般的小案,在他面前还是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符生良与胡珂也忍不住赞同的点了点头。杨拓虽然对殷三雨一直都是看不上的,此时却也不得不投去了些赞许的目光。

    奚岱伦甚至猛拍了下自己大腿,叫了一声好

    之前听到唐七星的分析时,他脸上横肉都悬悬纠结在一起了,似乎他也被唐七星说动,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支支吾吾的想不明白,说不出来。这下终于叫殷三雨简明扼要的一一讲明白,心里真是好不痛快

    唐七星脸上却倨傲依旧,丝毫没有谎言被人揭穿的窘迫,反而显得更加从容,他抬眼望着左边最末位的边老大,笃定的笑道“敢问这位英雄,您就是一直在墙上追击尧光白的领队人吧”

    “没错”边老大一吹胡子,慨然回答道。

    “那就是您就是站得高,望得远了。”唐七星说着,淡淡一笑。

    “瞎话被拆穿,就跟这儿扯蛋了”奚岱伦不耐烦的怒骂了一声。然而唐七星的节奏却丝毫没被奚岱伦打乱半分,他依旧直视着边老大,笑吟吟的问道“敢问这位英雄,从墙头上看去,通向那个死胡同的道路,除了殷捕头他们走的那一条,是不是还有一条”

    边老大皱着眉,似是在回忆刚才的场景,沉吟片刻,他点了点头,“不错,的确还有一条。”

    唐七星又转回殷三雨,表情亲切平和,就像是在引导幼儿园小朋友说出实话的幼教老师般,很有耐心的问道“殷捕头是滕县的捕头,想必对滕县县城的各条街道胡同都十分了解。请您静下心,好好想一想,那另外的一条路,是不是也能通向杨府,而且到那个胡同的距离更近一些”

    殷三雨脸色瞬间一白。

    同时滕县人的奚岱伦显然也想起了那条道路的存在,大张着嘴巴也登时噎住,一句横话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事情的全部经过是这样的,”唐七星侃侃而谈,“杨府当时一片混乱,虽然后来的爆炸声之后,大人命令所有人都去隔壁人家抓贼,但我生怕这是尧光白的调虎离山之计,因为杨老大人始终还躺在棺材里。可后来听到李工房喊道要去隔壁救老大人,我才知道,这个灵堂只是迷惑尧光白的计策,所以忙跟着冲过去,只是到底晚了一步。只撞见了尧光白从房顶跑走的场面,于是我也跃上了房顶,可是再从那一条路追过去已经晚了,情急之下,我突然发现,他们追跑的路是个长长的弧形,而我面前就有一条直通的道路,于是抱着拼一把的心情,我就追了上去,后来的情况,大家也就知道了。”

    听到这里,云西心里所受到震撼是巨大的。

    这个尧光白果然不是凡品,只不过是短短的九天,准备工作都做得这样细,处处都留着后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看来她必须再细细理一下脑子里的各条思路线索了,就等着一会殷三雨独木不支时,自己就要一个挺身,接棒冲锋过去

    “即便有那条道又怎样”殷三雨咬着牙,脸上笑容狠戾而狰狞“根本就没有人看到你所说的那个翻墙而出的尧光白,所以你说的只是没有任何证据,只为误导我们的诡辩之词”

    “真的没人看到吗”唐七星下巴微抬,望着前方的边老大,含笑的眼眸里带着一种迫人的骄矜,“这位英雄,那一带的墙头参差不齐,所以你们的速度,比起轻功一流,又履在平地的殷捕头肯定要慢上不少,请你回忆一下,在后面有些距离的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那处死胡同的位置”

    边老大的脸色变了几变,听到此处,他一脸惊惧,难以置信的跟说道“我这会儿才恍惚想起,当时从那个死胡同里面,好像的确翻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所以才直接冲了过去。”

    此话一出,屋中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局面真的就教这个唐七星一个人生生反转过来了

    眼见众人气势骤然低沉,就连奚岱伦都颓然了身子,无力的靠坐在了椅背上,云西唰地一下站起身,望着唐七星,肃然质问道“当时只有一个尧光白是众所周知的,虽然金魂寨的英雄们的确比殷捕头慢了一些,耽误了一点视线,但决不会眼见另有人假冒尧光白翻墙而出,这一点前去的追击诸位没有异议吧”

    殷三雨思索着回答“云书吏说得没错,当时情况,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假冒尧光白。”

    奚岱伦与边老大也点头附和着。

    “就是这样,我家殷头跑得那么快,我们又在后面看那尧光白,看得得真真的,只死胡同一拐弯的功夫,没人能钻那个空子。”

    “女差官说得一点不差,我们一直在上面追踪,而且几番围堵,不会叫别人混进来,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唐七星望着云西,目光微沉,却也是没有任何疑义的承认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就只有两种情况,”云西再度竖起一根手指,有条不紊的数道“第一种,那个黑影就是尧光白,他逃掉了。第二种,那个黑影不是尧光白,只是他随手扔过去的一件衣服,或是其他的东西,就像他迅速脱下,随手点燃的那些,造成有人翻墙而过的假象,为自己原地不动的换了另一个身份,找说辞。”说着,她目光转向唐七星,陡然生寒,“就像现在这样,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锦衣卫官服是真的,所以索性就利用唐缇骑的身份跟我们争辩纠缠。因为即使有些破绽被看出,但是要锦衣卫的令牌是真的,我们一个小小的县衙就不能僭越直接把你拿下”

    “哈哈”唐七星忽然仰头大笑了两声,“可笑真是可笑”他又放平视线,直直逼视云西,冷冷说道“这两条推断是没错,但你说这些有意义吗”

    云西略一挑眉,从容笑道“当然有意义。”

    “那我来问你,第一条就是真相,你否定不了,却因为偏见直接就把第二种当成了论断,这样强词夺理,不辨黑白,跟直接诬陷又有何不同”唐七星连珠炮似的问着,气势咄咄逼人。

    “那是您太没耐心了,我话刚说一半,就被您打断。现在就让我来为您一一分辨这两种情况。”云西依旧不急不恼,再度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种的情况很好分辨,因为如果是第二种,那么在胡同隔壁墙外,势必会留下被扔出的衣物或是其他什么道具。”说着,她又朝向了边老大,温柔一笑,“其实在金魂寨的英雄们模糊的看到又黑影翻过墙时,第一个想法应该就是要翻墙去追看的。边兄,我说的没错吧”

    边老大登时老脸一红,他无意识的递了低头,仿佛在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愧疚,“女差官说得没错,我们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继续追过去,可是后来却看到殷捕头与唐缇骑已经短兵相接,殷捕头还大喊他就是尧光白。那个黑影我们看得本来也不真切,又赶上一时情急,所以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直接去给殷捕头帮忙去了。”

    “边兄不必自责,这些都是有人故意谋划的。”云西安慰似的说道,又转向唐七星,浅浅一笑,“这会天还没亮,被扔出死胡同的道具肯定还在,我们这就派人,一查便知。”

    不知是之前挣扎得太过,还是被云西的话所迫,唐七星额上已经渗出汗来,他放弃了挣扎,任由着两个捕快死死钳着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尧光白把身上伪装一把撕掉并随手点燃,翻墙过去时,身后还有大队人马急急跟踪。一时匆忙,身上其他没来得及除下的伪装随手仍在墙后,也是很可能的,怎么能只凭一件衣服,就说我是尧光白,你这简直是漏洞百出而且假如我真的就是尧光白,那我为什么有墙不翻,非要整出这么复杂的诡计,又是扔衣服又是烧衣服的,原地等着让你们来抓”

    云西双手轻轻鼓起掌来,很是赞赏的笑道“无论您是尧光白还是唐七星,这样敏捷的才思,清晰的推断,都是十分难得的。真叫云西忍不住要为您叫声好呢。”她话锋忽的又一转,“但是可惜百密一疏,终有破绽。”

    说着她大步走到唐七星跟前,俯身在他胸膛一摸。

    “云书吏”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立刻叫殷三雨情急出声。

    云西伸出的手随之一颤。

    麻蛋,一兴奋,又特么忘了这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了。

    但是事已至此,半途而退反而更显心虚,倒不如一直假装专注专业,没准还能糊弄过去。

    所以她手上动作依旧故我,没有半点停顿。

    唐七星也本能的向后畏缩着身子,惊恐尖叫,“男女授受不亲,就说我看上你了,你这个丫头片子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我啊”

    调戏你个大头鬼

    云西在心里狠狠踹了唐七星一脚,之后迅速转过身,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可是转过头之后,她才发现,云南与符生良的脸早已经黑如锅底了,殷三雨更是因为唐七星的轻佻言语涨红了脸颊,愤怒的站起身来。

    杨拓与李儒则是一脸不咸不淡的玩味表情,胡珂、奚岱伦、边老大则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云西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却是混若未觉一样,表情严肃正经,高举着手掌,环视众人沉声问道“请诸位大人,诸位同辈看一看,云西手上沾染的是什么”

    众人果然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都眯细了双眼,看向她的手掌,答案脱口而出,“血”

    “没错,就是血”云西表情越发肃穆,“这个血就是唐七星最大的破绽大家请看,身受多出刀伤的唐缇骑身下已经滴出了一些血迹,唐缇骑说他是顺着另一条路追过去的,那么在那一条路上或多或少肯定也有些许血迹留下,待到天亮时分,捕班派人马上封路,仔细排查一下,如有血迹,就证明唐缇骑真的走过那条路,反之就证明他在撒谎”

    唐七星瞳孔骤然收缩,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的唇颤着蠕动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

    “这个太容易了,一会也就天亮了,几个捕快就能办妥”奚岱伦单手一拍大腿,兴奋的喊道。

    “血迹”坐在首位上的符生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着。

    云西望着他浅浅一笑,“大人思虑得不错,如果死胡同墙外真的能找到一件黑衣,而且那件黑衣上有与唐缇骑身上伤口位置大体相当的血迹,那么就可以证明,尧光白就是唐缇骑。而他不惜费时费力,加大自身风险的没有翻墙逃走,而是留在了原地,也是因为这些血。要知道,当一个人失血过多,就会无力昏迷,而如果唐缇骑就是尧光白,那么他在今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一路狂奔,到了死胡同那里,体力不支,再也跑不动的情况,是非常可能的。所以他不是故意要选择了这么危险的一条路,而是因为他根本没得选”

    符生良闻言略略点头,又转而分别跟胡珂、杨拓商量的几句,之后再度抬头,望着地上唐七星,眸光幽幽的说道“堂下之人,无论你是不是唐七星,证据当前,都不容辩驳,很快就要天亮,本官与两位大人就在这里,与你一起等着证据真相水落石出。”

    “糊涂官”唐七星像是仍然想要再搏一把,他剧烈的挣巴着身子,疯狂的叫骂道“老子是南镇抚司锦衣卫,落到你们这个不辨黑白的糊涂衙门里是我倒霉但老子锦衣卫的身份怎么也归不到你们管想要诬陷老子,你们做梦”

    符生良冷笑一声,“锦衣卫,我这个小小知县的确管不了,但若是盗贼捡了官服来我滕县作案,本官就一定治得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儒站起身,快步绕过屏风,走向门口,片刻之后,他又折返回来,站在屏风前朝着符生良三人躬身行礼,“启禀知县大人,县丞大人,杨典史特意从兖州请来的南镇抚司都头,此时已经进了府,就在一进院等候。”

    杨拓双眼霎时一亮,他立刻放下手中茶杯,朝着符生良垂眸低语了几句,符生良点点头,随即杨拓站起身,带着李儒一起走出了屋子。

    云西不觉呼了一口气,事情的进展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只要接下来的这个锦衣卫头头指证了唐七星假冒的身份,那一切就结束了。

    屋中众人都不觉松了口气,奚岱伦脸上已经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开始给殷三雨递起小眼色,仿佛在商量着一会去哪搓一顿,好好补补身子了。

    而跪在地上的唐七星,则彻底放弃了抵抗,在两人的钳制下,低低的垂下了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西总觉得他虽然低了头,却没有半点颓然惧怕之感,倒更像是松了一口气在休息。

    不多时,屏风之后就响起了一阵蠹蠹的脚步声。

    云西随即转身回望,却见在杨拓与李儒的陪同下,走进一个陌生男子。

    那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皮肤白净,微微扬着下巴,颇有些骄矜之气,只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气,比之之前同样傲气的唐七星,更多一些老练油滑的感觉。

    除了气度,还有一样与唐七星明显不同,这人的飞鱼服是鲜亮耀眼的黄色,而唐七星的刺目的红。

    相同的是别在腰间细长的绣春刀,就连扶刀的手势都别无二致。

    两人官阶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随着那人缓步走出屏风,杨拓笑着向屋中众人引荐着说道“这位是南镇抚司韩千户,韩大人。”

    云南附在云西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符生良、胡珂率领屋中众人齐齐起身,符生良朝着韩千户略一拱手,微笑说道“韩千户夤夜前来助滕县查案,下官感佩之至,有劳了。”

    胡珂与殷三雨等人也朝着韩千户齐齐行礼。

    云西也退回到云南身边,虽然是垂头揖手很恭敬的样子,但却用极小的声音问道“知县大,千户大”

    云南勾唇浅浅一笑,他知道,她在好奇为什么一县最大的官,符生良面对这位锦衣卫都要自称下官。

    他垂眸轻语道“千户正三品,知县正七品。”

    云西不禁吐了吐舌头,乖乖,他们中间足足差了八个官级,难怪锦衣卫会那么跋扈了。

    杨拓又转向韩千户,为他一一引荐着符生良一众人等。

    云西忽然注意到,就在介绍到胡珂之时,那位韩千户的一扫而过的视线终于路过了跪在地上的唐七星。

    韩千户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平静表情瞬间破裂,继而显出惊惧之色,他难以置信的脱口说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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