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凝视着云南目光殷切的眸子,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几动,却终没有说出。
腹有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她望着云南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就知道说服不了你,反而会被你说服。”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从他手心挣出,然后从外面包裹住他的,“好吧,就听你的,也许那个锦衣卫也不知道追杀我们的事。”
云西故作轻松的耸耸肩,“也许我们可以借着欺骗尧光白的借口,让杨拓做出故意远离我们的姿态,不再在别人面前提起我们,尤其是在那位锦衣卫的面前。总之,既然决定留下做事,咱们就要有方法保护自己”
说完,她重重的攥了一下他的手,俏皮的眨了眨眼,“那么现在,就让咱们回到案子里吧,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云南微怔,旋即垂眸,望着她会心一笑,挑眉说道“寻找杨砺叛变的原因。”
“那时间有限,咱们说走就走吧。”云西动力满满的,拉着云南的手就要向大门走去。
“云西”看着云西积极行动的背影,一声呼唤,蓦地从云南口中脱出。
“嗯”云西应声回头,俏丽的脸上还挂着斗志昂扬的自信微笑。
“虽然已经决定了,但半途而逃也没有错,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改变主意,”云南的视线一寸寸在她的脸上缓缓,语声也柔和到了极致,“我希望你保持你自己。”
他眉梢眼角有抑不住的温柔,缓缓波动,竟令云西一时间恍惚起来。
不禁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此时的他,面对的不是妹妹,只是面对自己,深情如许。
她弯起的唇慢慢恢复,浅淡笑意尽数敛去。
“云南,我改变主意,不是因为你,或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她望住他,眸光清澈,闪烁晶辉,“只是因为,你说的是对的。坚持到底,为的是信仰;半途而逃,躲的是危险。危险与信仰,我选择信仰。”
也许是云西眸子里的坚定感染了云南。
他没有再说话,只在唇边绽开一抹欣然笑容。
如春风拂过经冬的林木,漾开了满目向阳的浅绿,沁人心脾。
夜如此深沉,人却无心睡眠。
那一边,杨拓与李儒的审问正进展得如火如荼,杨府里已经传开,杨家的堂少爷杨砺,竟然就是尧光白最重要的帮手,帮凶。
当然对于杨砺就是尧光白这一点,云西与杨拓商议后还是觉得不能令人信服,所以现在的审问方向就是要杨砺交代与尧光白密谋的所有,以及尧光白的去向。
但是,无奈杨砺的舌头虽然及时保住了,但他的嘴就像缝上了一半,撬都撬不开。
这一边,云西云南确定了方向,便开始的真正的访查。
经过几番查问,通过照顾金魂寨起居的仆役,云西得知在没有行动的时候,杨砺几乎都是和一个大胡子领队在一起。
云西云南相视一眼。
金魂寨的高手们不仅衣着整齐,武器统一,而且外貌体型也都很相似,几乎一水的清瘦青年男子。
拥有一脸大胡子的,就只有一个人。
他们眼前同时出现了一个画面。
之前站在在密室悬梯入口前,率领一众金魂寨高手,厉声呵止杨砺,并与梯阶之下的杨拓僵持对立的,那个满面虬髯的壮汉
云西朝云南点了点头,确认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最终他们由仆役引领着,来到了前面一进院里的一间客房前。
“咚、咚、咚”
仆人抬手敲了几下门,木门吱扭一声,被人从里打开。
仆人容色本来很平静,不想门一打开,屋中不同寻常的场景立刻呈现在眼前,惊得仆人手执的灯笼骤然一晃,仆人自己也不禁倒退了几步。
好在站在他身后的是云西,云南离门最远,倒没有被仆人惊到。只是屋中场景的确有些吓人,看得云西也不禁皱了眉头。
那屋子规格比之云西他们的不知低了多少,也就八、九平米左右的大小,屋子最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木床,屋中央摆放了一张方桌,四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摆设。
但就是这样一间小小的屋子,竟然簇簇拥拥着挤站着不下二十来号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黑色锦衣劲服,此时听到敲门声,纷纷回过脸,向着云西投来了充满敌意的目光。
那屋子灯烛本来就不多,一大群黑衣人密集站立,又加上那一双双凶神恶煞,恨不得将来人生吞活剥了的狠戾眼神,隐在阴影中影影绰绰的脸,那个小厮生生被吓得倒退两步,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刑房的”有人认出了云西云南,疑问脱口而出。
云西微微一滞,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屋内抬手一揖,礼貌一笑,朗声自报家门,“不错,在下与家兄都是滕县刑房吏,因受典史大人之命,特来拜会诸位侠客”
听闻此言,屋中人纷纷回过头,询问的目光一起转向站在最中央位置的那名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盯着云西,冷冷将她打量了一番,充满敌意的问道“拜会这深更半夜的,拜的哪门子会”
“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旁边有人瞪着发红的双眼,大声呵斥。
“我们的兄弟不明不白就被你们逼疯了,一死一伤,今儿个不说明白,就他娘的没完”
紧接着,屋中就有更多的人跟着起哄,一个个义愤填庸,似有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
“别以为你们杨府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在我们兄弟面前摆架子金魂寨对你们杨家客气,你们不仗义,我们兄弟可不认识这个杨字怎么写”
“够了”虬髯大汉猛地一拍桌子,骤然打断众人。
一众打手立刻依言噤了声,只是怒视着云西云南的目光依旧火光烈烈。
云西心中一动。
知道言多必失,及时控制局势,看来这个大胡子确是所有人的头领无疑了。
云西轻咳了一声,摆手示意领路的小厮先行退下。
那仆役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一得到允许,立刻转过身,一路小跑着,就颠儿没影了。
“这位兄台,”云西向着大胡子拱了拱手,肃然说道“事发仓促,密室里的事,还没来得及跟您与诸位英雄,细细说明。”她眼神陡然一凛,忽然加重了语气,“难道您就不想知道杨领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云西知道,这一句必然会打到大胡子的要害。
果然,虬髯大汉望着云西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屁话谁不想知道,这不都在这,就等你们来交代呢吗”有人不耐烦的吼道。
对于小喽啰跟班的聒噪,云西充耳不闻,她一双星眸熠熠生光,直直盯住虬髯大汉,一霎不霎。
终于,一直也在直视着云西虬髯大汉缓缓抬起手,冲着众人做了个回避的手势。
众人虽心有不甘,但是迫于虬髯大汉沉肃威赫的压力,却还是一个一个不情愿的走出了房间。
由于云西云南正站在大门中间,所以人群走到他们身前时,自然分为两股,旁落而出,有几个还狠狠的瞪了云西几眼。
待到屋中只剩下了虬髯大汉一个人,云西云南才抬步迈过门槛,走进屋里。随在身后的云南顺手还带上了门。
因着之前屋子里实在是挤了太多人,又因屋子供暖充足,房门一关,残余的各种武人身上特殊气味,便随着干热的暖气,从四下悠悠飘来,云西眉梢微动,却忍住了没揉鼻子。
她只是担心云南,屋中阳气这么浓,他该会很难受。但是这毕竟是取证审问,审问对象的心理封闭环境,还是要刻意营造的。
接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
她先在桌前站定,抬手又是一揖,礼敬道“敢问英雄贵姓,台甫”
那大汉目光在云西身上打量一番,又逡巡着移到了云南身上,从鼻中发出冷冷一声嗤笑,“浑的台甫就叫我边老大”
云西淡淡一笑,道“在下刑房书吏,云西。后面的是家兄,刑房典吏,云修竹。”
边老大望着在门口摇摇揖手致礼的云南,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冷笑着说道“门口那个小白脸,你待在门口干什么是怕我那群兄弟再回来,吃了你们俩吗”
“家兄虽是刑房典吏,但是身体羸弱,太热的屋子就止不住咳嗽,那样就办不了事了。边兄莫怪,平日里都是我带家兄说话的,衙门里都知道。”
边老大怀疑的目光看了看云南,脸上充满不屑之色,似乎对云南小白脸定位已经深信不疑。
他又转向云西,扬着下巴,语气轻蔑,“行了,旁的废话都免了,就直说,我家杨兄弟到底怎么了”
“杨领队盗了白练珠。”云西镇定自若。
“放屁”
一听云西的话,边老大登时大愤,指节分明的粗糙大手在粗重重击在桌面上。
“怎么边兄不信”云西眸光闪着如芒的寒光。
“当然不信”边老大眼睛怒瞪,胡子都吹了起来。
“是啊,”云西认同的点点头,“杨大人也不能相信,但是杨领队的确就在杨大人的面前,携着白练珠,要逃出密室了。杨领队还是杨大人的亲堂兄,不是吗”
边老大目光瞬间迟疑了一下。
“就像”云西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沉声继续说道“就像杨领队就在边兄的眼前,亲手割了一个金魂寨兄弟的喉咙,用的还是和边兄一样的特制软剑,不是吗”
边老大拍在桌上的大手立刻紧攥成拳,此时他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就像是再度回忆起之前那可怕的一幕。
“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了杨领队与尧光白有着甩不掉的密切关系,而在那尧光白刀下,不知白白送了多少金魂寨兄弟的鲜活的性命。”云西不动声色,继续加料,“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难道边兄不想一探究竟吗”
边老大的浓密杂乱的眉头痛苦的皱起,他抬起头,粗重的呼吸令颌下胡须也微微颤抖起来。
“你知道这其中的内情”他瞪着云西,咬牙狠狠说道。
云西坦诚的摇摇头,“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里请边兄些线索的。”
“要我说什么说了,你们就弄得明白”边老大目光里的质疑丝毫不加遮掩。
云西浅浅一笑,“这事实,是杨典史不惜任何代价,也一定要弄明白的。因为不仅关乎杨家的堂少爷,更关乎杨氏一门全族安危。边兄不必怀疑。”
“等等”边老大双眼霎时一亮,“你们就是闯过金水村的一女两男”他的手第一时间摸在腰上软剑剑柄上。
云西心里瞬时咯噔一下,特么的要坏事
但是久经风浪的极佳心理素质,却教她白皙的脸上瞬间浮出淡淡浅笑。
她望着边老大,目光沉稳,镇定自若,“我只能告诉你,我们是杨典史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能帮他,能帮你们,寻回真相的人”
边老大登时一愣,片刻之后,眼珠才活泛了些,打量着云西目光犹疑不定。
云西暗下松了一口气,终于又特么糊弄过去一次。
云西先将发生在密室之中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尤其讲了杨领队的异常。
边老大的脸色越听越黑。
终于全部讲完之后,云西又冲着边老大拱手一揖,礼貌问道“边兄,我知道你也很不解,为了弄清事情真相,我下面会问你几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边老大的戒备终于有些松缓。
“下面的问题全是为了分辨真相如何,要一一弄清的,如果有不对之处,边兄也不要恼,只需举出反证即可。”因着边老大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暴脾气,云西便先行安慰一番。
看到边老大点了点头,云西才开口问道“你相信杨领队就是尧光白吗”
“当然不信”边老大想也不想回答。
“可有什么根据”
“尧光白在外地活动时,我们兄弟一直都在一起,除非小杨是个神仙,会分身瞬移术,要不根本不可能”
云西凝眸思忖片刻,又道“那在进入杨府护卫之前,杨领队会有与尧光白通气关联的可能吗”
“啥啥可能也没有。”
“又有什么根据”
“尧光白就从来没有来过山东,可是小杨跟我一直都在滕县,他两就不可能有关系。”边老大有些急眼。
“尧光白轻功那么好,行事又隐秘,到没到过山东,真的能被人察觉吗”云西有些质疑。
边老大不屑哂笑,“猫有猫道,狼有狼途,不是我们金魂寨自夸,只要在黑白两道数得上号的人物,一踏入山东地界儿,就没有我们金魂寨不知道的”
云西目光陡然一沉。
这武夫虽粗鲁,但他的话却很实在,她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在金魂寨两个蟊贼身上搜出的那张纸条。
她话头忽然一转,佯作不以为意的说道,“也是,之前通知各位桂竹的就是你们。对了,用桂竹代替贵主的写法,是你们谁创制的啊很有才气嘛。”
其实桂竹的含义,云西云南也纯是自己猜的,这会刚好用来套话。
“桂竹是菱香姐创制的暗语之一。”果然,边老大被诓上了当,真当他们是自己人,闲聊起家常来了。
“菱香姐”云西双眼霎时一亮,她明明记得之前追来的是藕香姐,这会怎么又多了一个菱香姐
“那藕香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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