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的母亲老当益壮,很快就甩开神机营的追兵,跑过三牌楼才放慢速度。
这时,朱辉问道:“大娘,你怎么来了?”
“得狠狠教训、教训铁牛这个不肖子孙!他们骗过刘、马二位镖师,劫走吴襄公子和那两个日本客商。刚才我们来到狮子山下,发现他们已经全部撤走了,我现在要去火烧翠花楼,把这该死的铁牛和黄炳文给逼出来。”
朱辉这才意识到,也许因为自己冒然去找史世用,被人跟踪而暴露目标,心中懊悔不已。
“大娘,家里没出事什么吧?”
“巡抚衙门的官差加强防卫,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我们赛龙舟回来,老身和敏儿、莲儿都被抓走,说实话,若不是担心匪徒伤害两个姑娘,他们不见得是老身的对手,好在苍天有眼,在翠花楼附近,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一伙人,把劫持我们的匪徒给杀了。”
闻听此言,朱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黄炳文刚回南京,就把一切安排得如此周密,现在看来,他们的下个目标应该是玄德真人。
“大娘,先不要去火烧翠花楼,赶快追上两位镖师,告诉他们,我们现在立刻赶往栖霞寺。”
于是,老人开始快马加鞭,大声喊道:“刘镖师、马镖师,请等等我们。”
此刻,他们已经快来到府军后街,听见喊声,二人急忙勒住马缰,
“我身后的这位少年英雄,就是锦衣卫总旗官朱公子,他判断黄炳文的下一个目标是栖霞寺,我们现在赶紧过去。”
朱辉劝道:“大娘,有这二位镖师大叔同行,请不必担心,你先回家吧。”
“不,我一定要见到铁牛,问问他还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于是,三匹马绕过玄武湖,途经太平门,朱辉给守城的官兵亮出腰牌,出城很顺利,沿钟山北麓直奔栖霞寺。
来到山门外,已经将近四更天,值更的法师把他们请进客堂。
朱辉认识这位法师,简明扼要讲述自己的来意。
法师讲道:“自净空、净明离开他们师父,玄德真人搬进寺院来住了,昨天是端午节,虽说香客特别多多,并没出什么意外。”
众人听罢都长舒一口气,铁牛的母亲念起阿弥陀佛……
此刻,朱辉忽然担心起汤府,起身讲道:“师父,既然没出意外,请安排大娘和两位镖师在此歇息,我得赶紧回城,天一亮就到巡抚衙门,请他们帮忙联络长江防务的驻军。”
“阿弥陀佛,朱总旗辛苦了,三位施主,请跟贫僧到居士林歇息。”
尽管老人十分心疼朱辉,却也没有拦着他,嘱咐道:“辉儿,一路上多加小心。”
这两位镖师也想跟着回去,朱辉劝道:“二位师父,我猜测,黄炳文不会放过玄德真人,也许天亮他们就会来,请你们在此好好歇息,或许明日还得帮忙。”
去往居士林的途中,铁牛的母亲问道:“法师,昨天是端午节,玄德真人有没有出来摆卦摊?你还别说,他算得就是准。”
法师把脑门一拍,答道:“阿弥陀佛,不好!昨天找他算命的人络绎不绝,傍晚收摊时,好像被一个女施主请到家里作法去了,我还提醒他早点回来,不知他这会儿回来没有?”
朱辉就知道不妙,对黄炳文来说,这位从紫禁城逃出来的“妖道”,在构陷海瑞的证据链中,算得上关键证人,更何况他们还有联名弹劾状在手,再加上宫里的太监添油加醋,必将把海大人陷入绝境。
一旦海瑞遭弹劾,其罪名肯定不轻,且不论江南的黎民百姓得遭殃,汤府、汤记织坊和兴记钱庄也得跟着倒霉……
想到此处,朱辉不敢再往下想了,问道:“法师,现在十万火急,请你帮个忙,看看玄德真人师父有没有回来?”
“请稍等片刻,贫僧去去就来。”
过了一刻钟,只见月空长老出来了。
“阿弥陀佛,都怪老衲太大意了。”
大家立刻意识到玄德真人已经被抓,朱辉喊一声“师父”,顿时泪流满面……
月空长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朱辉,既然他们已经抓到这么多人,必然不会在南京久留,现在,我们一起去找吴师爷,请巡抚衙门帮忙沿江搜捕,或许还有希望。”
“师父所言极是,除抓人之外,他们还以皇家道场朝天宫的名义,暗中联络镇江、常州和苏州等地的官吏士绅,联名诬告海大人的弹劾状都写好了,也许他们就在长江岸边某处码头,只待天亮前往镇江,走运河进京……”
“天马上就亮了,那还等什么?快随老衲一起进城。”
五匹快马在拂晓时分穿过西安门,直奔应天巡抚衙门而来,衙役帮忙找来吴师爷,朱辉言简意赅讲明来意。
因海瑞外出主持河务工程,三司衙门的官吏没人敢管这事,朱辉只能寄希望于吴师爷,对他苦口婆心、晓以利害,最后,这位敢于担当的师爷,答应跟着他们去一趟神机营。
众人心急火燎般的来到狮子山下,神机营长官张千户列队迎接,谨慎地问候道:“吴师爷大驾光临,不知来找卑职有何贵干?”
吴师爷躬身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案子得请千户大人帮忙。”
这时,张千户忽然发现,来人之中还有德高望重的月空长老,急忙上前躬身施礼。
“卑职拜见长老!不知长老驾到,有失远迎,请多多恕罪。”
“阿弥陀佛,千户大人客气了。因海大人出差在外,只好把吴师爷请来,以巡抚衙门之名来请千户大人,协助锦衣卫总旗官朱辉办理此案。”
有个士兵手指着朱辉,低声讲道:“千户大人,昨晚就是那个小混蛋,打伤我们的弟兄,就算扒下他的皮,我也能认得出来!”
朱辉再次掏出锦衣卫腰牌,上前给张千户躬身施礼,陪着笑脸讲道:“请张大人莫要见怪,昨晚确实有十万火急的案情,卑职冒犯张大人,在此赔礼道歉。”
“呵呵,看来这腰牌不是假的了?”张千户满脸狐疑地问道:“朱总旗,到底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案子?”
吴师爷上前解释道:“有伙匪徒劫持很多人质,他们即将沿江而下,张大人,你是负责长江防务的,请协助我们盘查江上可疑船只,务必要把人质解救出来,关于这起案子,海大人将会上报五军都护府衙门,今日的功勋,全部记在大人你的头上。”
张千户惊诧地问道:“他们为何要抓这些人质?”
朱辉答道:“吴师爷可以作证,卑职受成国公老王爷所托,奉命暗中保护海大人。昨日得知,有伙匪徒趁着海大人不在南京,突然抓走这些无辜之人,妄图利用他们作伪证,阴谋陷害海大人。”
长江防务是张千户的本职工作,协助巡抚衙门办案,对他来说也理所当然,于是,就答应了,让朱辉把每个人质的体貌特征,详细讲述一遍。
张千户派巡逻舰艇沿江搜捕;同时,给朱辉等人安排一艘快艇,朝燕子矶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海盗押着汤景来到下关码头。
知道胡九官心狠手辣,汤景丝毫不敢反抗,乖乖地登上一条货船。
汤景问道:“你不会还把我弄到日本去吧?”
连喊好几声,也没人理他。从昨晚到现在,陈元化没敢轻易说话,登船之后,海盗负责开船,陈元化才敢啃声。
“汤大官人,我想放你走,关键他们不答应。”
“他们为什么不答应?胡九官不是你请来的吗?你这混蛋,把我绑走又有何用?”
“胡九官到现在还以为,昨天救下的那个女子就是罗阿敏,我给他们解释过了,他们不信。因为他们在南京人生地不熟,不敢久留,现在要带你回宁波,用你来交换罗阿敏。”
知道自己并无危险,汤景笑着骂道:“你这个混蛋,居然连手下几个小蟊贼都管不住。”
“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其实,我早想和你汤大官人携手做生意,你也知道,我曾在宁波办过一家钱庄,去年发生的那些烂事,想必你也很清楚,要不是黄炳文这个王八蛋,我那钱庄生意早干起来了,迫不得已,只好关张。现在,我特别想和你老兄好好谈谈,咱们联手在南京办家钱庄,不知你意下如何?”
“嗯,你这主意不错,我家织坊刚刚开张,天天累得吐血,也赚不到几个小钱。要是一起干钱庄生意,那最好不过了。现在,你得赶紧想办法放我回去,要是我失踪了,呵呵,俺汤家可是开国功勋后裔,到时候朝廷追查到你头上,你就得掉脑袋。”
“你放心,回到宁波,我就赶紧派人给你家送信,你先歇两天,咱们哥俩好好谋划、谋划,我亲自送你回家。”
货船刚到七里洲附近,他们被巡逻船拦住了,这时,汤景就想趁机逃跑,却被陈元化把他塞进底舱。
“哥哥,你若逃跑,可就把老弟我给害了。不知你想过没有,有我在,没人去你府上闹事,我要是垮了,呵呵……”
想想也是,也就这位一心洗白的陈元化,如果宁波据点换成其他人,汤景在哪儿都过不踏实,听到此处,立刻就老实了。
巡逻官兵登上货船,陈元化拿出宁波市舶的票引,又给他们不少好处,算是躲过这次盘查。
货船再度起航,汤景刚从底舱露出头,忽然发现有条巡逻快艇从旁边驶过,只见朱辉站在船头,大声喊道:“叔叔,你要去哪里?”
这声呼喊把陈元化吓得够呛,赶紧把他拉进底舱。
见此情形,朱辉一个猛子扎进长江,两个镖师也跟着跳下去,他们一起爬上货船,就和胡九官等人交上手,不一会儿,这条货船就被巡逻艇所包围……
胡九官等人不敢恋战,他们一起跳进长江,沿着峡江游到七里洲……
巡逻官兵要把陈元化捆起来,汤景连忙讲道:“朱公子,还不谢谢你的恩人陈掌柜,昨晚要不是他,你就再也见不着张敏儿、吴莲了。”
陈元化忽然发现,铁牛的母亲在另一条快艇上,挣扎着来到朱辉的近前。
“朱总旗,你可千万不要冤枉好人,如果你信不过汤大官人,那位老人可以作证,为了搭救张敏儿、吴莲二位小姐,我和汤大官人才遭绑架。”
汤景闻听放声大笑,拍着陈元化的肩膀,问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以为朱公子不认识胡九官?”
在这紧急关头,朱辉没空再搭理他们,把这艘货船交给官兵,他还得继续沿江搜捕……
胡九官等人沿峡江游累了,便悄悄爬上一艘楼船。
黄炳文将八个人质抓到手,租一艘朝天宫的船只,把人质全部塞进底舱,从下关码头启航,计划走镇江转运河,两天后便可抵达京城。
自从松江府回来,黄炳文还没怎么合过眼,早已累得头晕眼花,楼船启航后,让铁牛负责指挥,他带着翠花楼的窑姐,躲进二层船舱睡觉去了。
这艘船驶过七里洲,就被巡逻艇给拦截了,“牛真人”并不知道官兵在搜查什么,他倒没再狐假虎威,拿出朝天宫的度牒,声称清一真人派他们到江北去办事,积极主动配合官兵检查,还给官兵不少好处。
既然是朝天宫的“真人”,巡逻官兵没再为难他们。
不过,听说神机营配合巡抚衙门办案,吴师爷、朱辉和月空长老都来了,铁牛吓得够呛,不敢再往前走了,但也回不去,只好把楼船停在江心洲后的峡江。
这伙海盗爬上楼船,先干掉两名放哨的保镖,非常娴熟地施展暗器,把甲板上歇息的水手全部杀死,接着,他们闯进驾驶舱,直接用绳子勒死两个舵手……
此刻,铁牛正在二楼船舱里喝茶看书,一点也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危险……
躺在逍遥椅上的铁牛手执书卷,喊道:“红儿、红儿,再给爷沏杯茶来。”
舱外,海盗刚刚用飞镖杀死几个打手;舱里,红儿过来倒水,被铁牛一把抓住双手,把她揽进怀中……
他一手抚摸着红儿,一手握着书卷,笑着骂道:“他奶奶的吴襄,不是俺瞧你不起,你这王八蛋要能写出这样的书,我他娘的就不姓牛了!”
话音刚落,胡九官甩出一枚飞镖,直奔铁牛的面门而来,与此同时,他突然抱起红儿一顿乱亲,这枚飞镖正中红儿的后脑勺……
红儿都没来得及吭声,便死在铁牛的怀里,直到这时他才看见,一群满身血污的壮汉,手执弯刀杀进船舱……
铁牛搞不清他们的来路,也不敢多问,就在海盗杀来的瞬间,他飞身越过船舷,一头扎进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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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行将结束,对此做个总结:大明盛世,工商业的迅速发展,将其经济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富贵奢侈的金陵城内,看似欣欣向荣,暗地里却是暗潮汹涌,贪污腐败处处皆是。官场黑暗,变化无常,好多人为了金钱名利互相算计,不择手段。却不知到头来,富贵荣华如烟去,只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