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兴记钱庄,吴襄夺回那一大包银子。
汤景笑着问道:“老弟,多少天没沾过荤腥了?”
吴襄就像没听见一样,急忙翻身上马。
“春暖花开,官楼里最近飘来不少花枝招展的蝶儿,你小子也该请哥哥我潇洒一回……”
没待他把话讲完,吴襄绷着脸催马就走。
汤景骑上马,追来讲道:“老哥哥我帮你借到银子,你小子就这么不吭不哈走了,想去哪儿?”
“回栖霞寺。”
“也好,我猜测,庄票肯定在吴莲之手,老哥哥再陪你去一趟,求月空长老给你换个地方住,离吴莲近点儿,一定要想办法把庄票弄到手,骗吴莲到钱庄来一趟,咱就大功告成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住在那间茅舍挺好的,人家玄德真人那么大年纪了,还能洗心革面,我这年纪轻轻,吃点苦有何不可?再说,那种放荡不羁的日子,已经离我甚远,回去之后,好好抄书,没事别再打搅我。”
“你他娘的真把自己当成才子了?当初买你那座破房子,咱俩可是立过字据的,你用那笔钱兴办钱庄,算我一成股份。后来,你小子甩开我,放我的鸽子,这种破事不提也罢,我告诉你吴襄,你他娘的想过什么日子我不管,你欠我的,不能不还!”
吴襄忍不住感慨万千,当初身穿绫罗锦衣、挥金如土,整日里被人瞧不起,如今落魄到如此地步,反被沈老员外、庞尚鹏等人高看一眼,决心不再理会汤景,也不再惦记妹妹的银子了,沿着朝天宫西大街快马加鞭往前跑。
途经王府巷,吴襄的心中一阵酸楚,这里有他全部身家兴办的产业,只因交友不慎,弄得倾家荡产,忍不住抬头观瞧,只见“兴隆”已换成“杨记”,气势比兴记钱庄还大,作为这家钱庄大掌柜之一,自己却毫不知情,心中的酸楚立刻变成愤怒。
吴襄在“杨记钱庄”门前跳下马,店里伙计以为主顾来了,殷勤地跑出来迎接。
汤景憋着一肚子气,没再追赶吴襄,他本想去一趟沈家,拿沈琦的案子相威胁,把他的婚事搅黄了。
忽然发现吴襄走进钱庄,汤景勒马观瞧,斗大的金字招牌气势不凡,搞不清“杨记”和吴襄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只见吴襄慌慌张张往外跑,汤景高声问道:“你小子在干什么?”
吴襄急忙跨上马,答道:“你不想死,就赶快跑吧。”
“怎么回事?你遇见鬼了?”
看着落荒而逃的吴襄,汤景没当回事,直到一群大汉站在他的近前,这才认出道士打扮的铁牛,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一见汤景,铁牛破口大骂,让他给月儿偿命,吓得他跪地求饶……
突然,一名飒爽英姿的少女从天而降,就在铁牛一愣神的功夫,绣春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以为锦衣卫在保护汤景,赶忙把脖子往后一仰,拿眼睛扫视一圈,暗示同伙快去通知黄炳文。
清扬朗声讲道:“放了他,不然就杀了你!”
铁牛吓得闭上眼睛,大气也不敢出,此刻,汤景已被泼皮无赖摁倒在地,疼得他哇哇乱叫……
“快放了他!”清扬大喊一声,刀刃已把铁牛的脖子磨出血痕。
铁牛磨蹭一会儿,不见黄炳文出来,只好命人释放汤景。
于是,汤景急忙爬起来,跌跌撞撞骑上马,喊道:“清扬,咱们快走。”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一身戎装的黄炳文来了,搭眼一看,正是在巡抚衙门救过汤景的那个少女。
“什么人胆敢冒充锦衣卫?快给本官拿下!”
话音刚落,冲来一伙泼皮无赖,拦住他们的去路,逼迫清扬舞动绣春刀,帮助汤景冲出重围……
汤景催马跑出王府巷,这群泼皮无赖挥舞着长枪、长刀,把清扬团团包围……
“抓活的!”
随着黄炳文一声高喊,泼皮无赖越来越多,对清扬围而不攻,想耗尽她的力气。
清扬沿着王府巷杀进、杀出好几趟,激战半个多时辰,体力渐渐不支,于是,她竭尽全力腾空跃起,踏着一个个歹徒的肩膀,舞动刀直奔黄炳文……
就在这时,一杆长枪刺中她的后背,随着枪头拔出,喷出一股鲜血……
清扬宛若飞燕,挥刀划一个大圈,把刀支在地上,立刻围来一群歹徒。
刹那间,只见她腾空而起,舞动绣春刀打个盘旋,把众歹徒吓得急忙闪身,脱离危险的黄炳文见此情景,忍不住放声大笑。
“好大的胆子,竟敢假冒锦衣卫,你跑不了啦!”
清扬强忍伤痛,手扶绣春刀,微闭双目,默默念道:老祖宗,晚辈没给你丢脸,蓝家今后不再为奴;朱公子,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栖霞寺的那几位妹妹,我一个也没有见着,愿菩萨保佑你们……
此刻,众歹徒正在缩小包围圈,清扬突然大喊一声:“谁愿当那招天杀的锦衣卫!”
说罢,绣春刀在她颈上划过,洒下一片热血……
与此同时,朱辉、宋河在吴襄的带领下,正在赶往王府巷,他们来到巷口,却不见一个人影。
“哥哥,你看,路边躺在一人……”
宋河的话音未落,朱辉就知道清扬凶多吉少,顿时眼前一黑,惨叫一声、栽落马下……
吴襄、宋河同时跳下马,搀扶起泪如雨下的朱辉,只见他紧咬钢牙、怒目圆睁,像发疯一样跑过去,在落日余晖下,抱起清扬失声痛哭……
宋河侧立一旁默默落泪,留心观察四周的动静……
吴襄把银子狠狠摔在地上,伏地哭道:“苍天啊!钱财真是害人之物,我该死……”
这时,忽然跑来一群人,黄炳文头前带路,身后跟着一群戴尖帽、脚下白靴,手执杀威棒的东厂番役。
“哥哥,黄炳文来了。”说着,宋河便做好战斗的准备……
朱辉把清扬轻轻放下,拳头握得嘎吱吱直响,深吸一口气,拔出绣春刀,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二人一路飞奔,遭到东厂番役的阻拦,宋河挥拳打翻好几个,朱辉举刀砍向黄炳文……
一场恶战即将爆发之际,忽听有个声音高喊:“朱总旗莫急,应天巡抚海老爷驾到。”
就在这时,黄炳文立刻跑向八抬大轿,还没等海瑞出来,朱辉、宋河就追到了,杨捕快见状,急忙拦住他们俩。
黄炳文觉得安全了,这才板起面孔,高声问道:“朱总旗,你为何如此冲动?”
朱辉、宋河也不答话,推开杨捕快等人,要取黄炳文的狗命,吓得他掀开轿帘,要钻进轿子……
海瑞问道:“朱总旗,你在干什么?”
朱辉的嗓子哭哑了,举刀站在海瑞的面前,不知该从何说起,黄炳文藏在海瑞的身后,被轿夫猛推一把,让朱辉、宋河终于逮着个机会。
二人同时举刀砍去,黄炳文非常狡猾,就地打个滚,再次躲在海瑞身后,此刻,官差和番役发生对峙,危情一触即发。
因担心伤及海瑞,朱辉、宋河连忙收手。
“全都把兵刃放下!”
海瑞喝退官差和番役,大步流星朝清扬走来,黄炳文时刻不离其左右,但海瑞并未搭理他。
看着惨死的清扬,海瑞问道:“何人杀了这个姑娘?”
宋河答道:“回海大人,听报信的吴公子说,汤大官人遇到铁牛的袭击,我们就赶来了,一进王府巷,发现清扬小姐倒在血泊之中。”
海瑞听罢点点头,其实,他是接到汤景的报案而来的。
“杨捕快,务必要抓获铁牛归案。”
“卑职领命!”
海瑞转身问道:“黄大人,你在干什么?”
黄炳文躬身施礼,恭敬地讲道:“下官拜见海大人!听说有人在巷子里打架……”
趁此机会,朱辉突然扑过来,掐住黄炳文的咽喉,正准备结束他的性命,却发现东厂番役高高举起杀威棒,要对海瑞动手。
见此情形,朱辉只好放开黄炳文,这家伙赶忙跑到番役的身后,正好看见倒在地上的吴襄,于是,他悄悄叫来两个番役,要把吴襄架走。
海瑞厉声喝道:“此人是巡抚衙门要抓的疑犯,你们想干什么?”
凭着东厂的身份,黄炳文可以不把海瑞放在眼里,而此刻,他不禁想到海瑞怒斩监军,耳边响起他干爹的规劝:不要直接和海瑞发生冲突……
黄炳文再次来到海瑞的近前,客气地讲道:“请海大人见谅,下官奉旨南下,调查勾结倭寇的海盗,刚刚抵达金陵,还没来得及拜见大人,就突然接到线报,说有人在王府巷聚众闹事,没成想被朱公子当成凶手,在下官看来,大贪官蔡德忠的小舅子、罪魁祸首沈琦的妹夫吴襄,才是真凶……”
海瑞忍无可忍,厉声断喝:“够了!”
黄炳文继续讲道:“听说海大人已经抓到罪大恶极的沈琦,真乃狄仁杰重生,包青天在世,让下官无地自容。”
“离地三尺有神灵,你不必如此矫情。”
“海大人讲得太好了!是得让沈琦这种恶贼知道:离地三尺有神灵。他勾结海盗陈元化、还有那从宫中逃跑的妖道,引倭寇入金陵图谋不轨。下官调查此案时发现,前应天巡抚的小舅子吴襄、也就是沈琦的妹夫,深度参与其中,案发后,那沈琦恼羞成怒,派倭寇行刺下官未遂,接着,便勾结神机营的监军太监,试图杀其同伙人灭口,如果不是海大人怒斩监军,后果不堪设想。为此,下官对海大人不胜感激!”
知道黄炳文最会巧言善辩,海瑞不屑地答道:“沈琦一案,本官自会秉公办理!”
“海大人,据下官调查,西安门外的沈家,乃是当年被太祖爷充军发配的沈万三之后,对我朝怀有刻骨仇恨,沈琦通过其妹夫、也就是前应天巡抚的走狗吴襄,勾结海盗陈元化、倭寇松浦信昌、松浦信盛,还有那从宫中潜逃的妖道玄德真人,他们勾结在一起,祸乱东南沿海,请海大人决不能轻饶这种忤逆之徒,必须除恶务尽,如需下官帮忙,请海大人尽管吩咐,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黄炳文仍对海瑞纠缠不休,朱辉、宋河及杨捕快等人都不敢大意,这时,吴襄又被东厂番役抓住了。
“海大人,快救救我!”
听见吴襄的喊声,宋河手疾眼快,冲到番役近前,舞动双掌,高声喝道:“爷这招飞云泻电。”
这伙东厂番役也不白给,立刻与宋河战在一起……
黄炳想去帮忙,朱辉再次抓住机会,举刀朝他追去……
听见身后有动静,黄炳文立刻把海瑞当成盾牌,吓得杨捕快等人赶忙控制住朱辉。
眼看朱辉被人架走了,黄炳文快步来到吴襄近前,拉起他就跑……
“爷这招倒转阴阳。”因担心误伤吴襄,宋河一直不敢发威,直到这时,他终于无所顾忌。
“爷还有一招叫降龙伏虎!”
宋河这三招用完,把这伙番役打得哭爹喊娘,接着,便朝黄炳文追去,可把他给吓坏了,立刻松开吴襄,再次藏在海瑞的身后。
“海大人,快救救下官,这小子什么人?竟然如此无礼。”
海瑞转过身,对他怒目而视,讲道:“抓捕疑犯吴襄,是我们巡抚衙门的事。”
“一切听从海大人的安排。”
见黄炳文认怂了,海瑞这才讲道:“宋侠士,还不快给本官退下!”
于是,宋河把吴襄带走了。
黄炳文拱手讲道:“多海大人的救命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海瑞发出一声冷笑,答道:“不必谢我,请黄掌刑官别忘了,天下为公!”
“下官定以海大人为楷模!”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在海瑞的面前,黄炳文不敢动用泼皮无赖,只好带着番役落荒而逃。
朱辉轻轻放下清扬,悄然挥刀追去,绣春刀掠过黄炳文的头顶,却被杨捕快紧紧抱住……
天已经完全黑了,朱辉已把眼泪哭干,望着黄炳文远去的背影,他心中明白,一场大决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