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冷哼一声,道:“哼,韩非,且容你辩解,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学馆之内,儒生十数人,可不会放过你。”
“就是,大言不惭,辱没先贤,罪不可恕!”
“不用听他解释,直接轰出去!”
学馆里的其他儒生可就没有张杨那么好说话了,一个个叫嚷着要将韩非给赶回去。
“好了,都静一静吧,看韩非怎么说。”
荀况终于发话了,声音不大,分量却很重,下面的一众弟子顿时不再议论,只是看韩非的眼神还是有些不善。
韩非朝荀况施了一礼,表示谢意,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才开口说道:“韩非所------所言,对------对事不------不对人,不是针------针对孔------孔夫子的。”
越是急躁,韩非越是紧张,说起话来便越是结巴。
“莫要搪塞我等,赶紧说!”
在众人的催促下,韩非急的不断擦汗,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斯看着都有些着急,难得有个和他一样,钻研法家的人,而且年龄和自己又差不多,只比自己小个三四岁,算是同龄人,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被这么多人围攻。
“公子是否想说,那人虽然尽了孝道,却也是对国君的背叛?”李斯问道。
韩非赶紧点点头,道:“然也。”
这些有人不同意了,反驳道:“小家不顾,国何以为?”
李斯转身看向那人,冷哼一声,道:“若国君当真奖励此人,那以后作战之时,人人效仿,那便每战必败,再败失地,三败而失国矣。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既已亡,小家何存?有此观之,那人不仅叛君,亦是将老父母送与敌国士兵之矛戈之下,实为不孝不忠之人也!”
“你!”
那人无言以对,他没有想到李斯竟然用儒家的忠孝之说,反驳了他,而且听李斯所说,还是挺有道理的啊。
韩洪冷笑一声道:“这只不过是你推测的结论而已,说不定,那人被鲁公封赏之后,效忠之心愈烈,战斗力更强了。”
听了这话,李斯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讲堂里的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李斯,当着先生的面,休要发狂!”韩洪呵斥道。
李斯一边笑一边摇头,看着韩洪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子一样,充满了同情。
韩洪被李斯看的浑身不自在,喝道:“李斯,休要再故弄玄虚,若是无言,请旋踵归席。”
李斯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韩洪,我来问你,我楚大王前些年攻灭的是哪个国家?”
韩洪一愣,随口便答道:“当然是鲁国。”
这件事,楚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这么多年,楚国一直被秦国打压,难得有这么一次胜仗,而且还是灭了一国的胜仗。
李斯点点头,道:“韩兄说的不错。鲁国国君不分轻重,功不赏,过不罚,听信俗儒之计,致使国丧身灭,此非乱国之俗儒乎?”
李斯的话让韩洪哑口无言,事实确实如此,鲁国实实在在的被楚国灭了,如果韩洪的观点正确,那现在不应该是有一个强大的鲁国了吗?
可见,韩洪的观点不正确,而李斯和韩非才是这场辩论的胜利者。
当然了,辩论主要是李斯进行的,不过理论和实例是韩非提出来的。
李斯和韩非两人在这一刻,就仿佛是多年的好友一般,心意相通,互相支持。
见韩洪不再说话,李斯回身对韩非说道:“在下说的可是公子所想?”
韩非点点头,对李斯拱手道:“君所------所以言者,非之------之所以想也。”
张杨也有些无话可说,但还是有些不忿,说道:“先贤之法,吾等理应效之,怎能无端诋毁?”
之前张杨对他的态度还算友好,于是韩非便答道:“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
“先贤之道是已然被证实过的,我等只需遵照行事,则天下无忧。”张杨说道。
这次李斯又主动替李斯解围,道:“故有巢氏构木为巢,为民避害,有燧人氏,钻木取火,以化腥臊。今之人若效此二贤,岂非为他人所笑?再者,圣人所法者何?故真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事之世,因为之备也。”
韩非点点头,说道:“以前宋------宋国有一个守株待------待兔的故事,不------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
“未有听闻,还请公子非为我等讲述。”张杨说道。
宋国有一耕田者,他的田中有一个木桩,一只兔子飞奔而来,撞在木桩之上,折颈而死,耕者得兔肉而食。
于是,此耕者将其耕耒丢掉,守在桩旁,希望再次得兔,然终不可得,为宋国人所笑耳。
韩非结结巴巴的讲完这个故事之后,说道:“如今以先贤之法,治当世之民,就如同这守株待兔。”
张杨脸色微红,韩非说的这个事例让他无法反驳,只得轻哼一声,回到自己的席位跪坐下来。
其他人,诸如韩洪、周信等,也无言以对,这韩非虽然说话口吃,但论点准确,又有李斯在旁助其辩论,他们可不是对手。
所有人都悻悻的回到各自的席位,原本想给韩非一个下马威,结果反而被李斯和韩非联手教训了一顿,闹了个灰头土脸。
见所有人都回去了,李斯也向韩非拱手示意,坐回到张杨的身边。
“李兄今日又出了一把风采。”张杨有些酸酸的说道。
李斯微微一笑,道:“非是李斯爱出风头,只是就事论理,实在不忍心公子非受挫。”
张杨转头看向李斯,道:“那你就忍心让我受挫?”
李斯讪讪的笑了笑,道:“张兄与斯,譬如兄弟,你我只是理念不同,斯绝没有故意刁难张兄的意思。”
张杨叹了口气道:“我岂不知啊?只是韩非来此之后,想必李兄又多了个知己啊。”
李斯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知为何,我一见公子非便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张杨见李斯不仅承认了,还一脸欣赏的看着韩非,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禁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