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我忽然发现,做你的客卿其实是一件挺危险的事儿……”韦侍价沉吟片刻,随后缓缓道:“你这人……不怎么善良。”
善良……要分对谁吧,不得不说韦侍价活到现在,还没弄懂善良的真谛。
程处亮怜悯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轻声道:“韦兄,走不进的世界就不要硬挤了,难为了别人,作践了自己,何必呢?”
“你是在骂我,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看着韦侍价这幅幽怨的模样,程处亮沉默许久,小心翼翼问道:“你是我的客卿,我不许你这样骂自己……”
“……”
……
……
叫花鸡总算是做好了,叫侍女防止酒案,韦侍价与程处亮坐而论道,直到边上侍女将酒菜置好后,两人这才互相敬酒。
韦侍价微微抿了抿嘴,随后将酒盏放下,看着程处亮道:“既然打算外放为官,可曾想过去哪?”
“尚未想好,不过我给自己的时间只有两年,待有了少许政绩便直奔中枢,其中或有波折,但也只是陛下为了给我刷一刷声望而已。”
韦侍价闻言摇头,随后劝道:“我到时觉得你该等几年再说,一则跟着诸位大人学习治国之道,二则多读些经世韬略,哪怕是如以前一般做些诗词,待名声鹊起之后,在行计较。”
程处亮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我这人性子懒散,有人逼着去做还好,若没人逼迫,估计很快就把这点热血耗空了,到时候,便是想在有今日的踌躇满志,也是难喽……”
“呵,你有能力,有手腕,只是这番性子……确实是叫人头疼,”韦侍价摇了摇头:“刺史,或者是郡守,想要两年内做出叫人耀眼的政绩,太难了。”
“所以说,还得尽快定下来才好,不然没准明天我便就知难而退了……”
韦侍价闻言哈哈笑了笑,随后苦笑着摇头:“若说最出政绩的,当属淮南道,不过还是最初的问题,年纪太小,恐怕不能服众……”
一如他所言,似程处亮这种身份若想要当官,那大概也只是平级调遣,稍降两级也不打紧——当然如果官级小很多的话,难免叫人觉得是失宠,打压或是看不起之类的自然会有——但若想平级或是高调,那问题便更加尖锐,毕竟那么大的州郡放到一个孩子手里,怎么也不会叫人放心不是?
况且如果在任上出事,也难免给人口实,或许凭着圣眷也能不痛不痒,但对于前途来首,终归还是个麻烦。
“琼州怎么样……”程处亮思索了片刻,随后出言说道:“琼州地处偏远,与中原又隔着南方士族,北方氏族的手伸不到哪里,况且我有把握两年之内,将琼州便为上州。”
韦侍价闻言微微沉吟,而后抿了抿酒,半晌才道:“琼州山高水远,人口不丰,便是你去了,如何能在两年之内将其发展开来?再想想,如若不行,便在南方寻个州郡,岭南也好,剑南也好,多经略几年,政绩还是可观的。”
他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块鸡肉,随后扔进嘴里拒绝了一番,转而笑道:“忽然想起杨修来,那地方便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鸡肋倒不至于,那个地方我了解过,还算富庶,只是多年来无能人去经略,显得有些落魄罢了。”
“……无人前去经略的原因在哪,你可曾想过……”
“无非是担心山高水远,不出政绩可能便就留在了哪里……”程处亮笑了起来,“但此处与我来说,却不就是洞天福地么?远离中枢,无世家掣肘,安心做政绩,总比在这边勾心斗角来的舒坦。”
“看来你是踌躇满志了……”韦侍价撇撇嘴,笑着说一句:“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不过这话在程处亮听来,大抵也是同意了的。
程处亮哈哈笑了笑:“这个比喻可不怎么恰当,不过琼州贫困,稍微有些政绩便就能轻易被别人发现却是真的,毕竟由低道高,总比由高到高来的更耀眼,况且满朝不重视琼州,我若去求,可能性也大些,不过如今家里的事情不少,趁着这段时间闲暇,你我也探讨一下大体方向。”
“如此也好,先将大致谋略定好,省的到时手忙脚乱。”
“韦兄经纬之才,为我这小小纨绔做谋士,却是屈才了,待过些年,程某话语稍微硬些,便替韦兄奔走一番,说不准……”
这边话还未说完,便听韦侍价笑着打断道:“呵……你舍得?”
“额……跟你客气客气。”
“哈哈哈!你这人嘴里全无一句正经的,韦某却也是分不出那句真,那句假了。”
这时候远处的清河与徐慧也联袂走了过来,两人见状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去琼州的事情若被清河听见,定又会横生枝节,没准还得求着他爹在关内道寻个刺史做,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待到两人走到近前,便听程处亮在问:“前日还听清河提起,说你曾与李孝恭的二女有婚约?后来李家怎么说的?”
“伯父为人诚信,却也未曾因为韦某残疾多有怨言,只是见那李家小姐颇不情愿,索性我便自作主张将婚事退了。”
两人走到近前,随后也变就坐在一盘的矮几边上,趁着侍女布菜的功夫,清河轻笑着说道,“韦家哥哥贯会胡说,前日我与梦娘见面的时候她还说这事儿来着,人家那里是怨你身体如何么,只是觉得你每日堕落懒散,觉得心疼罢了。”
“呵呵,那明日我便去亲自问问梦娘,她若有意,便由程家出面,将这婚事定下来……”
韦侍价倒并不避讳这样的玩笑,此时抿嘴笑了笑,真像是认真的想了想,随后摇头道:“怕是不行,我如今是程家家臣,李伯伯位高权重。她若嫁我,前些年或许会相敬如宾,但过几年免不得尾大不掉,讨人嫌弃……”
“呵……你倒是看得开。”程处亮点点头,随后叹声道:“当日的事情……”
“哪有什么当日的事情……”韦侍价哈哈笑着给程处亮倒了杯酒:“那日刺杀,你百般维护与我,若非你在,韦某已是刀下亡魂,你对我有这般恩情,纵使韦某心中有恨,却又怎能恨得起来?”
夕阳渐落,昏黄的阳光倾泻般的笼在地上,将院边的翠竹梧桐也被染的脱了本色,池水掩映着那些影子,随后被晚风吹皱,一片片的,朝着四周荡漾开。
天色越来越晚,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如同相识了多年的至交好友,一个温润典雅,一个懒散纨绔,或是谈些长安城里的闲人趣事儿,或是说些朝堂上的时事政策,或是意见想同时的抚掌而笑,或是意见向左争得急头白脸。
……直到灯光初起,四周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这才倚在矮几上,醉醺醺的互相讨论,偶尔传来徐慧与清河下棋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倒也很有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