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太极宫,甘露殿。
甘露殿的左偏殿中,清河怀里抱着一沓儿契约,朝着正在批阅奏书的李世民瑶瑶拜见。
李世民见闺女进来,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并叫侍者在边上添了一个蒲团,一边披着奏章,一边问道:“看你春风拂面的,可是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儿?”
清河抿着嘴唇羞涩的笑了笑,随后伸出双手,将一沓契约放在案几上,小声说道:“父皇,孩儿在蓝田县买了些田地。”
李世民一听微微一愣,而后拿起那沓契约看了看,随即笑道:“哦,皇儿到时出嫁了的,竟然开始过日子了,嗯,三千亩,不少呢。”
“嘻嘻……婆婆也是这么说,不过,就是驸马有些不高兴,还叫皇儿将地以每亩十一贯的价格变卖给父皇呢。”小姑娘得了夸奖自然高兴,嘻嘻笑着说道:“驸马就是个败家子。”
李世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将契约忙不迭的交到清河手里,轻声安慰道:“处亮不知疾苦,些许小事你莫要与他计较,这些田地你还需自己留好,切莫轻易变卖了。”
他心里自然清楚那个小混蛋的意思,三万贯钱若是拿出去经营,以程家的权势几年下来便能翻上一番,至于田地,每年下来能赚多少钱他自己心里也有数,这小混蛋到是怪灵醒的。
“哦,对了,前些日子处亮献上马蹄铁,此物于国有大用,总算是立了些功劳,来,跟父皇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清河年不过十岁,得了父亲夸奖心里自然美滋滋的,听着驸马又立了功,心里更是欢喜的不行,脑中飞快措辞一番,赶紧摆手道:“全依父皇便是。”
李世民点头微笑:“既然你在蓝田买了田地,那便将你封地转到蓝田县,加封蓝田公主,另赐封地三百并前八百亩,食邑三百,并前五百户,赐蓝田公主府,择日承建,如何?”
清河一听这赏赐竟然全是自己的,一时间有些愣神,半晌才讷讷道:“功劳是驸马的,皇儿不敢居功。”说着眼珠一转,喜道:“不如父皇再给驸马赐婚吧……”
李世民闻言嘴角一抽,小王八蛋,碗里的饭还没动筷子呢,就敢去吃锅里的,只是这话当着自己闺女的面不好说出来,随后微笑着问道:“哦?看上了哪家的闺女?”
“将作监丞,徐孝德家的长女,名叫徐慧,原先酒宴上聊过天,挺好的闺女。”
李世民闻言点了点头,笑着道:“这事儿,包在父皇身上,哦对了,前些日子你母妃还提起你来着,想来也是想你了,今日便在宫里住下,好好陪陪她。”
清河闻言嘻嘻一笑,随后朝着李世民施礼道:“谢过父皇……”
看着自家闺女起身退去,李世民的嘴角狠狠的抽了抽,看着边上的内侍道:“将那混账东西给我邦来!”
……
……
“梆,梆梆……”
长安城宣阳坊外的一处街道上,四周顶盔掼甲的武侯们骑在马上四处巡视着,前头坊间衙役提着灯笼引路,边上更夫邦邦的敲着梆子。
时入三更,入了街道的武侯们忽然停了下来,随即身后马上蹿下一个身穿锦衣的少年,少年走到墙边微微愣了愣,随后便朝着边上武侯招了招手,见哪侍卫牵马过来,少年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
“咱兄弟每个时辰会再来一次,若是没碰见,处亮便在这守着就好……”
那侍卫嘱咐完,随后边上又凑过来一个武侯,那武侯坐在马上压低了身子,面露难色道:“左右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你前程远大,何必将自己大好前途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少年却正是程处亮,只见他躬身行了礼,小心地环视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兄长观我长相如何?”
“处亮长相自然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貌比潘安。”程处默话一出口,随后呸了一声才道:“有啥关系么!”
“咋就没关系!没听过那句话么?长得帅的人运气一般都不会差……”
“……”
程处默呆呆张了张嘴,随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还是听得不懂两者之间究竟有何联系,但他说的那么有道理的样子,自己要是还去问,会不会显得自己很笨?
随后叹了口气道:“那,韦应物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这么一来,咱两家的事可就摆在明面上了,韦家势大,怕是处亮要吃亏嘞。”
程处亮闻言冷哼一声道:“捷足者先登,不如后来者居上!老子又不是兔子,还能叫那王八蛋反超了?此事愚弟自有计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兄长依计而行便可!”
“若是爹……”
“放心吧,咱爹精着呢……”说话间程处亮后退几步,脚下猛然借力,噌的一声便窜到了墙上,随即身形一转,那身影便消失在墙外了。
程处默呆呆的看着自家弟弟消失的身影,呼呼的喘了两口粗气,心跳莫名加快,明明是弟弟进去偷情,自己这一阵阵的刺激感是肿么一回事?
……
……
翻过墙的程处亮也觉得一阵阵刺激。
毕竟翻墙去别人家里偷情,被最怕遇见的人被遇见了,心里有些不淡定还是难免的。
程处亮半蹲着身子仰头望着,呆呆看着面前打着灯笼的徐孝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程处亮脸色很白,徐孝德的神情却很淡定。
“贤侄深夜到府,有何贵干?”
“……”
说过来偷你家闺女,是不是会被你打死……
程处亮沉默,但徐孝德却是呵呵笑了起来,半晌后才叹了口气道:“你们在外面说的话,老夫都听到了……”
“……”
竟然偷听别人说话。老匹夫什么素质!
徐孝德看了他一眼,而后皱着眉头道:“其实老夫也有个疑问,还望贤侄解答。”
程处亮躬身施礼道:“叔父但说无妨……”
“老夫想知道,若是老夫不答应你与慧娘的事情,你如何处置此事?”
程处亮忽然仰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徐孝德道:“会死人……”
徐孝德闻言脸色一白,转而怒道:“贤侄戾气重耶?!”
“贤侄敢问叔父,我打你一拳,你却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至你于死地你该怎么办?”
“哼!自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程处亮闻言一笑,朝着徐孝德躬身施礼:“叔父好血性!不过,既然叔父一届文人都有如此血性,程某如何甘洛其后!”随后看向徐孝德,冷冷道:“处亮自知韦氏势大,不可轻悔,三番两次想让,但结果如何?这些日子贤侄光是坠河便坠了两次,如今他知我倾慕慧娘,竟在这时节前来提亲!此事,究竟是处亮不懂事儿,还是太将他韦应物当人看了?”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既已答应此时事!岂容你等小辈轻易毁约!”
“若你嫁过去的只是个尸体呢!?”程处亮怒道:“慧娘脾性如何叔父应该比我更清楚,慧娘用情至深,你以为她会活着嫁给韦家!”
“你……”徐孝德颤抖着手指指向程处亮:“贤侄太过自负了吧!”
“处亮说的对,若父亲坚持将慧娘嫁于韦家,慧娘不过一死……”
微弱的定光将她并不很坚强的影子印在墙上,随后愈拉越高,最终融于黑暗中,巨大的,仿佛直破苍穹一般。
她在黑暗中走来,面不改色,一步亦趋,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退缩,先是朝着徐孝德盈盈一拜,随后站在程处亮面前,轻轻的笑了……
“女儿今生,非他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