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岳大官人来到了宿舍,看望这些种田的好手。
参加培训班的乡亲们都曾或远或近地领略过他的风采,更曾或多或少地听说过关于他的神话故事,所以,对于和颜悦色的岳大官人,心底里面还是感到尊敬和畏惧。
当先的几个老农,刚见到岳大官人伸出来的手,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孟小福也是紧张不已,心中像打着鼓般扑通扑通地响着,紧紧地握着拳头,定定地盯着岳大官人。
他看着几个士兵搀扶起跪倒的乡亲;看着岳大官人谈笑风生;看着何旺快步走到后面的人群中来,叮嘱大伙儿不要害怕、不要下跪;看着岳大官人边说话边向自己这边走来。
然后深吸一口气,健步迎了上去,冲着岳大官人深深地弯下腰去:“大官人,俺想当兵!”
“噢?”,一双有力的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扶着他直起了腰,还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为什么想当兵?”
孟小福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双带笑的眼睛。
眼神很和蔼,但是孟小福只觉得眼前的人像是座高山一般,压抑得自己连气都喘不顺畅了;他下意识地歪过头去,避开对方的审视,却正好对上了爹爹的怒目。
看来爹爹是被气坏了,肯定是想上来揍我一顿吧,又不敢当着大官人的面揍。
孟小福想着想着,就不那么紧张了。
“俺,俺想娶媳妇。”,一不紧张,心里话就脱口而出。
……
哈哈哈,旁听的人们齐齐愣了一下,然后爆发出大笑来。
孟来福老汉气得满脸通红,再也顾不了太多,上来就踹了一脚:“让你胡嗫嗫!”
何旺一把没拦住,忙向岳丘解释道:“这位老伯是他爹。”,然后转过脸去,收起了笑容:“老伯!”
孟来福本来还想继续教训儿子,见到何旺的脸色,急急解释道:“俺怕他冒犯了大官人呢!”
岳丘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又向孟小福问道:“种田也能娶媳妇啊,为什么一定要当兵呢?”
“俺听说,当兵每个月能拿二两银子……”,孟小福嗫嚅着回答。
“哪有那么多!”,何旺忍不住插嘴:“等你当上军使还差不多。”
孟小福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确认对方没有欺骗自己之后,愣愣地说道:“那俺要当军使。”
这下连岳丘都绷不住笑了,他在孟小福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两下,然后转头向众人说道:“这小伙子说想当军使。”
人群中再次迸出几声嬉笑。
“大家不要笑,这是好事。”,岳丘朝孟小福点点头:“谁都想当大官,赚大钱,过上好日子,是不是?”
“大官人说的是。”,便有人应道。
“也不撒泡尿照照!”,却是气呼呼的孟来福老汉。
“孟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旁边的叶柴火劝道:“小福人机灵,又识字,怎么当不了官?”
岳丘见他们嘈杂,就提高了声音:“我这次请大伙儿过来,不光是讨论怎么种田,还要分派任务。”
乡亲们听见这话,都不再说话,认真地看向岳丘。
“这个任务啊,人人有份。”,岳丘环顾众人,扬声说道:“谁做的好,我就给谁官当。”,他看着这群朴实的脸,强调道:“比军使的官要大的多,每个月赚的钱,也比二两银子要多得多!”
此言既出,人群中就像炸开了油锅一般,嗡嗡作响。
就有个看起来是见识的老汉,排众而出,向岳丘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问道:“敢问大官人让俺们做甚事体,俺们拼了命也要办到。”
“俺也愿意干!”,另一个中年汉子立马附和道:“每个月二两啊!”
“俺们都愿意。”,赞同声此起彼伏,最后汇成一股合流。
他们急,岳丘就不急了。
“先上课,等到培训班结束了,我再跟你们讲任务。”,岳丘稳稳地吊住众人的胃口,然后看向孟小福,笑着说道:“小伙子,我年纪比你大,就劝你一句。”
“俺听大官人的。”,孟小福还没答话呢,他爹先忙不迭地表态。
“你想当官是对的,不过首先要选对路子。”,岳丘笑了一下:“你这个身板,当兵也行,不过要当上官,就不容易了。”
自从岳丘开口,孟小福就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等听到这句,目光便暗淡下来。
“但是种田就不一样了。”,岳丘开始转折:“你本来就有基础,还会识字,好好干,做这个。”,他朝孟小福竖起大拇指:“我向你保证,比当兵有出息。”
孟小福看着他的大拇指,目光再次闪烁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俺懂了,大官人!”
“懂了就好。”,岳丘哈哈一笑,转向众人道:“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以后啊,我就要从种田的里面选出状元来。”
官人的话,就是权威。这些种田的庄稼汉子听到这话,顿时人人振奋,个个动心。
带着激昂的情绪,他们开始了培训班的第一课。
教室的结构和村上的夜校差不多:前头一个讲台,一块黑板,下面摆着几十张桌子椅子。
庄稼汉子也知道规矩,进了屋便找到凳子坐下,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分成了五六个区块。
然后,他们看到岳丘走上了讲台。
大官人要训话了,每个人都这么想着。
可是,岳丘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们吓了一大跳。
“这个关于种田的培训班,由我来上课。”
岳大官人来做先生,教俺们怎么种田!学生们掩抑不住内心的惊奇之情,互相用眼神传递问号。
大官人,他会种田么?
岳丘站在讲台上,把台下的熙然尽收眼底,他也不多做解释,挥了挥手,就有何旺带着几个亲兵,给每张桌子摆上了笔墨纸砚、以及一本书。
不是学种田么,怎么还用这些劳什子?
大部分人顿时慌了神。
“大官人,俺不会写字啊!”,角落里冒出了个颤抖的声音。
然后立即掀起一股诉苦的浪潮:
“俺也不会。”
“俺还不识字呢。”
“俺也不识字。”
也许第一个叫出声的人还有些微的羞耻和胆怯,但当看到大部分人都在应和,声音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