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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马

    东西都收拾好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

    除了军令状之外,就是一些贴身衣物与铺盖卷,这些东西左军有,但中军也有,高毅不必特意回左军去取。他习惯把贵重的东西带在身上但其实很少也很单调。

    高毅左右看了看,这里是平坡,不分缓急轻重的风在肆意乱刮,他躬着背,从怀里摸出一张写满黑字的手帕,细看时已经发油了。

    那是之前马敬在营长内给他的密令,他借着月光再次细细浏览一遍,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仿佛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让人喘息不得。

    军令如山,高毅叹了口气,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自己才会真的像个战国时代的人吧。

    掏出火折子点燃布锦,不到几个呼吸布锦就烧了大半,把剩余的灰烬扔到地上,高毅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中的火折头飘忽不定,仿佛一个彷徨无助的孩子。

    高毅背着两个包裹去马厩牵马时,发现自己要排长队,长龙截断分成四条,前面已经有四个开口用来提马,吵吵燥燥,仿佛刚入城的菜市口。

    骑兵都有自己的爱马,这次又不是紧急或者打仗的军令,看到自己心爱的马儿哪里磕了碰了,当然不答应要与在他们眼里蠢笨的马夫理论一番,就算看到马儿只不过是因为求偶失败眼神颓废都少不得啰啰嗦嗦。

    中军的士兵直属总掌兵马敬,他从麾下部队中拨出一部分补给右军,高毅就是其中之一。

    高毅没有插队,虽然是五百人将,但马敬分给右军的许多都是中高层长官,真正的士兵很少,如果贸然插到曲长前面,到时候自己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高毅转头看去,发现四周都是骑兵,有一些步兵被推推搡搡,却大气都不吭一声。燕国缺马不缺矿,不能自给自足、同时缺少工匠力夫、缺少军工坊、缺少模具机关、马匹还要在辽地与部落扯皮

    所以作为一身装备优良的骑兵,维护的费用不少,而来都是被用作最关键时刻突破防线的尖刀;高机动,高敏捷性质也是让骑兵具有了极高的战术地位。

    所以这些骑兵大多神色中带着一点点的傲气,骑兵本就应该多一些心气,高毅没什么可以置喙,肩头却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头望去,发现是那个“仲息”,他没有说话,眼中的目光锐利的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墨家子弟仲息站在他身后,高毅指了指地面,道:“咱们当然是一样。”

    仲息道:“我要去右军担任百将,你呢?”

    高毅想了想,看到四周有人开始注意到自己,转口道:“我和你差不多,说不定你到时候还是当我的百将呢!”他语气生硬,看上去好像是和仲息交谈甚欢,实际上他在想如何摆脱这个多嘴的人。

    多嘴而又喜欢侃侃其谈的人嘴巴向来不严,高毅身上有诸多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所以他转回头去,不耐烦的道:“难道之前墨朱还没有修理你?让你现在来跟我搭讪!”

    仲息咧开嘴,挽起袖子,露出有淤青的手臂,道:“好吧,说实话,我宁愿当个小兵。”

    “那是你的自由。”高毅说完,就把头转回去,仲息只能作罢。

    高毅最终还是在阁洛的带领下偷偷走进马厩,发现里面既不潮湿也不阴冷,里面的墙壁点着灯,还有一股木屑混合着树脂好闻的味道。

    带头的阁洛解释道:“这里地下是红土,平时又有人勤打扫,十二时辰轮班,一刻也不敢松懈,这才能保管好这么多匹维持状态的好马儿。”

    高毅临着食槽走过,期间不时有马头抬起来从鼻孔内喷出气体,不安的用蹄子蹬着地面,它们的不安与恐惧有转变为愤怒的势头,高毅只能加快脚步,收回欣赏的目光。

    有一匹又高又大,健壮雄浑的马与其他同类关在一起。它一旦嘶鸣,身边的其他马儿就都不敢有所动作,只敢低头咀嚼食物了。

    这匹马毛色是棕色,毛发顺滑,皮肤黑红,双目分的很开,蹄子漆黑如墨。高毅啧啧称奇,阁洛指着那匹马道:“这是前火珠林的坐骑呼哈,现在他死了,这也成了无主的马!”

    他话还没说完,那匹马就突然冲过来,张开大嘴,一口咬向阁洛指着他的手。

    阁洛急忙把手收回来,大嘴咬空,烈马立刻后退,慢慢藏入黑暗里。白了一眼这匹马,吐了口唾液道:“性子很烈。”高毅揉了揉下巴,道:“相必驯服它的人很少?”

    阁洛面露凝重,“不是很少,而是根本没有。”

    “为什么?”高毅眉头一皱,问道。事实上除了马王之外,不管是多么烈性的马都是可以驯服的,只要其露出一丝破绽,人类就可以乘虚而入,最终完全降服。

    虽然说起来笼统,但做起来却颇为精细,任何一个能把烈马降服的都是勇士中的勇士。高毅看着阁洛,他听说在辽地,降服烈马,搏杀雪狼是证明一个男子成年的证物,只是不知道眼前的阁洛,是否做过那些事?

    阁洛摸了摸一匹白马的身体,道:“这种马是草原上异族王庭的纯血种马,‘呼哈’,就是忠诚的意思。这种马一辈子除了养马官之外只会跟随一名主人。现如今它的主人已死,根本不可能再认另一个主人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心疼这匹马本身,还是在心疼这可叹的血统。

    高毅没有接话,只是看了看暗处呼哈的轮廓,摇摇头,离开了。

    高毅最终牵了一匹性格温顺的棕马出来,这匹马本不是军马,只是现在既然是撤军,自然也不在乎马匹的质量好坏,一概可以去右军殿后。

    牵着缰绳走出马厩,马蹄“哒哒哒”的踩在干裂的地上,引起不少侧目。高毅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以后你就跟着我啦!”

    棕马年龄不大,听到高毅的话,竟仿佛通灵一般舔了舔他的散乱的头发。

    把行李搭在马背上,高毅走到帐门时,发现前面的骑兵都已前进了几十里,连填充入右军的步卒都动身一个时辰了。

    步兵大多在道路两侧行走,瑙城至右军这条路很是荒芜,一路上没什么杂草泥潭,只是一望无际的干涸大地。

    高毅就骑着马走在路中央,忽然又看到仲息立在道前,目光带笑,打着招呼骑马过来道:“高百将,说不定我真的要和你走了。”

    高毅看了看他年轻的脸庞,不由得心里苦笑。仲息的年龄不大,大概与贺其芳差不多,他想着,却发现仲息身边也站着一名光头僧人,他心里一动,刚想问原由,旋即自嘲笑了笑,这个时候佛教还未入中原,除了罪徒,大概是没人愿意剃光头发的。

    把皮帽重新盖在光秃秃的头上,“僧人”抬起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露出灿烂的笑容:“大生天走啦!我自由啦!高百将,栽我一程!”

    说着,这人不由分说就拉住高毅的腿,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一个轻微的动作,就上了马背。

    这人当然就是贺其芳,高毅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低声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