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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拒绝

    夜半后四更六点时,周朝秀睡醒。

    与他同榻的陈可昌、周朝英也从浅睡、假寐中起身,两个人都没睡意,也都佩服周朝秀能在这个节骨眼安然入睡。两人初见有拘谨,又不愿谈话干扰周朝秀休息,也就跟着假寐休养精神,同时思索心事。

    见两人都一副刚睡醒打哈欠伸展懒腰的样子,周朝秀也不揭穿,先拿起水葫芦仰头灌两口:“陈大哥,一会儿我来值五更的班。”

    “兄弟愿意就听兄弟的,哥哥也没睡意不若就陪兄弟一起转转。”

    “陈大哥还是休息吧,我与我兄巡查过去,走两圈也就到点了。”

    周朝秀说着将水葫芦递给周朝英,周朝英拿住水葫芦垂目看了看,才喝两口,跟着说:“家里有些事情要出早门办,可咱也要赶着回营里下操,这时间紧。”

    陈可昌听了,对周朝秀热情说道:“兄弟这可就跟哥哥见外了,这本是哥哥惹来的麻烦,哪能由兄弟一个扛着?现在兄弟你要办事情却脱不开身,为啥不跟哥哥说?仰赖兄弟撑面子,现在哥哥一句话说下去,铺里的弟兄也是乐意跑腿的。”

    “这事不方便让旁人做。”

    周朝秀拿回自己的水葫芦,将桌上陶壶里的凉开水慢慢往葫芦口灌:“家里有三石大米,是锦衣卫里的一个管事官提前支发的粮饷。与牛世坚比武在即,打算让我兄先拉一石米回族里,分给小宗补贴家用。算是积些福分、人情,今后咱有个啥变故,小宗旁枝能念今日的好,多照顾照顾我那可怜的嫂子。”

    “兄弟大可不必这样,哥哥刚说了,这是哥哥招惹的麻烦,没道理让兄弟一人扛着,这不合情理。再说了,兄弟一个人顶上去扛不住,哥哥也得跟着跌倒。这事儿,从一开始你我兄弟就是绑一块儿的,不能分开,得齐心合力。”

    陈可昌脸色诚恳,声音略低:“兄弟,咱知道有些人见不得哥哥对兄弟好,也见不得兄弟与咱亲近、走动,就造谣生事,或跟着传播流言。哥哥是真心想认下你这个兄弟,兄弟何必搭理那些旁人的风言风语?”

    “兄弟你跟哥哥生分,岂不是中了这些人的奸计?咱这些人里,就哥哥年龄最长,多少也见过一些风浪、阵仗,那些人的心思哪能瞒过哥哥这双眼睛?”

    “哥哥年龄最长,兄弟年龄又是最小的,偏偏又是分在一起的伙伴,这不是缘分又是啥?”

    “哥哥知兄弟脸皮薄,受不得人闲言闲语嚼舌头,那些嚼舌头的人也知兄弟脸皮薄。现在一个二个的都等着借刀杀人,借那牛世坚的手除掉兄弟。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协力,收拾牛世坚不算难事儿。”

    见周朝秀始终低着头,陈可昌又看向周朝英:“周家大哥,你也劝劝你这好弟弟。”

    周朝英尴尬赔笑,自知说话不得体,也不清楚这两人内情如何,这才掐死自己媳妇没几个时辰,哪敢像以往那样在周朝秀面前摆哥哥的谱。

    见周朝英也是个内敛的性格,陈可昌又说:“周家大哥先歇息着,咱有一些话要与周兄弟在无人处说明白。”

    周朝秀也有这念头,遂与陈可昌拿了巡夜的梆子、铜锣和灯笼,走出河西铺,在河堤垂柳下朝下游走去。

    淡淡河雾弥漫,陈可昌率先开口:“兄弟岁数小,可是个有傲气、有主张的人。家里突然破落,兄弟缺钱,可也取之有道,这是哥哥佩服,也喜欢兄弟的地方。可兄弟你怎么就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起来了?哥哥虽有些钱,可钱这东西是使唤用的,钱多过的舒坦一点,钱少也有钱少的过法。不管这钱多,还是钱少,哥哥始终都是敬佩兄弟的,认为兄弟今后必然会发达。”

    “所以哥哥才结交兄弟,兄弟有本事,有傲气,今后也有前程,是个人都懂雪中送炭的道理,这道理哥哥自然也懂。只是没想到出了刘世坚、秦正礼这一档子事,咱河西铺的弟兄也怀私心嚼舌头,让兄弟情面难堪,这才与哥哥生分起来。哥哥不怨兄弟,这事儿还得兄弟自己想明白。可是,二十五日就要与刘世坚比武,这人是个世袭百户,也不知怎么入了咱这班新军,这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刘家来头还不仅仅是个世袭百户,他家里还有个世袭指挥佥事。这刘世坚真要下死手,许掌事也拦不住他。兄弟被刘世坚打死,许掌事杀了刘世坚也是亏的,对咱兄弟来说不划算。”

    陈可昌透露周朝秀不知的深层次信息,以供他衡量、决断:“可比武的事情已经定下,兄弟上台跟他打,保准会吃亏。依哥哥的意思,就是把这人已袭职百户的事儿宣传出去,这不合规矩,不管是河西铺还是他河东铺的人,都见不得一个武官子弟败坏规矩,抢咱军户子弟的机会。”

    周朝秀缓缓点头:“的确过分了,已袭职百户,再跟咱这帮兄弟抢一个总旗、小旗的举荐机会,这犯了众怒。”

    又疑惑,问:“刘世坚有底蕴,本人又生的孔武有力极为雄壮,放着大鱼大肉不吃,为啥非要跟咱弟兄抢稀粥喝?看他那模样,就是去考武举,也是能当个武进士的。”

    陈可昌驻步,斜倚在一颗柳木上,下巴扬起似在思考,稍稍后才回答:“你别看许掌事一口韩爷韩爷的称呼韩千户,也别看韩千户跟守备营的戚宣有说有笑。其实呢,韩千户这个人没啥权,他在上头没人,在北司、南司也没人,他自己手里也没人,就是一个从京卫平调到锦衣卫里的管事千户,是充数、占位置的。”

    “许掌事是从北司出来的,许掌事跟韩千户掐架,保准是韩千户卷铺盖走人。也别看戚宣把营务管的苛严,许掌事还不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就因许掌事在北司有人,能把话说到牟帅耳朵里。”

    “而咱这批弟兄,个个身家清白,大半弟兄能进北司。你说,这机会多难得?别说一个世袭百户,就是世袭的千户,遇到这样美事儿也想混进来。只要混到北司,这头牛摇身一变就是锦衣百户,谁敢惹?”

    “既然刘世坚来头大,谋算的也深,陈大哥怎么还敢帮咱去招惹他?”

    周朝秀也倚在另一颗柳木,拢了拢袖口,又说:“刘世坚这事儿,难道北司的堂官就不管?”

    “肯定会管,所以刘世坚才要争韩千户的推荐。咱若是北司的堂官,处置刘世坚这么一个不合规矩的世职百户,也有的是办法。要么直接一脚踹出去,踹到其他地方当百户去;再要么叙任他的六品百户,认他的六品职俸,却只给个总旗的差事干,爱干不干,反正前后有的是办法整治。”

    “见过署职千户,却干总旗差事的事情么?咱见过,这上头人要折腾你,有的是稀奇办法,让你想都想不到。撕破脸皮,别说他一个六品世百户,就是三品、四品世职,也能寻由头降成旗官。这年头,就这行情,谁掌印谁说了算。各卫的卫事就跟家事一样,不招惹外头有权的人,谁管你怎么折腾?”

    陈可昌双臂环抱侃侃而谈,老气横秋的,语腔感叹:“真算起来,刘世坚、你我兄弟能干这巡夜军,都是不合规矩硬挤进来的。不谈这些,就问兄弟一句话,要不要赶走刘世坚?我知他底细,他也知我底细,咱一个叔父在二十四监当差,可不怕他家。”

    周朝秀脸垂着,还是轻轻摇头:“不管陈大哥信或不信,我是真想跟刘世坚打一场。不管打赢他,还是打平他,都能证明我自己是有本事的,是值得陈大哥结交的。许掌事也出面调解这事儿,当时我也是这话。总不能前脚在许掌事、刘世坚面前硬气了一回,后脚就使计赶走刘世坚。”

    “拿了陈大哥的驴子,虽卷入是非里,可咱由衷的感激陈大哥。陈大哥看得起咱,愿意与咱做朋友,称兄弟,不把咱当寻常汉子看,这让咱心里暖呼呼的。”

    “陈大哥也知道咱家里的状况,是真缺钱,可咱更想活的有些人样。可不想幸苦一番,被人指着脊背骂成人模狗样。”

    周朝秀说着抬头,嘴角翘起露笑:“陈大哥关心兄弟,兄弟心里头暖和。可兄弟也不是死硬死硬的榆木疙瘩,自不会白白把脸伸到刘世坚面前挨打。若没三成把握,哪敢与他对垒?”

    陈可昌哭笑不得:“别骗哥哥了,兄弟你哪来的三成把握?”

    “陈大哥放心,驴子还没到卫衙门过户,我哪敢这么轻易送命?”

    周朝秀笑说着,拿出水葫芦转身仰头饮水咕嘟咕嘟,回头看陈可昌:“该说的话,咱也说完了。陈大哥回铺里休息吧,顺路喊我兄出来。他这人木讷,又不会吹牛,跟铺里弟兄谈不来。”

    陈可昌挑起灯笼照在周朝秀脸上,深深看一眼周朝秀:“兄弟既然执意要跟牛世坚比武,咱也就不搅合了。别的不说,兄弟打赢牛世坚,咱就送一对犍牛给兄弟。”

    周朝秀只是回了个笑容,一对犍牛现在的市价也就在十五六两之间,还不如一头代步的驴子。

    牛马驴骡都是重要的生产畜力,生养、病死、过户、宰杀、遗失,都是要在衙门里报备的。无故私自宰杀牛马驴骡,情节最轻也要吃四十鞭子,而且筋骨、肉、皮子、牛角都是要充公的。

    只有报备,经过衙门检验确认是年老、有病不能继续出力的,才允许宰杀。哪怕这些牲畜突然病死,也不能私自剥皮取肉,必须先上报衙门,确认死因后才能由主人剥皮取肉。

    走丢几个人,衙门不会在意;可境内谁家有多少生产畜力都是登记在册,要时时过问,会主动检查的。

    这年头就这样,人命不如牛马驴骡,价值上如此,衙门里的看护力度也能反映出来。

    鸡鸣声此起彼伏,周朝秀兄弟俩往右七巷子深处走去,背后升起橘红色的半边太阳,淡淡的雾气也映照成褐红色。

    张氏彻夜未眠,短刀就放在怀里,裹着被子在床榻上斜躺了一宿。

    听到柴门搬挪的声音,她取出怀里的短刀,短刀已与她体温一样,暖暖的。

    这刀,周朝秀临走还是还给了她,一个人独处,不管男女一定要有自卫的武器。

    如果真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还要夜禁、巡夜军做什么?还要关卡、巡路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