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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危言耸听

    屋顶上的小亭里,赵与莒和耐得翁两人正在对坐手谈,史宅之则是一个人有些无聊滴在亭子外四处踱着方步。

    耐得翁自从那日在北瓦和高道乾相识,便每日必来书局,或是取稿,或者就与高道乾闲谈、学琴,偶尔也手谈几局。

    耐得翁棋艺很高,盘中缠斗屡有精妙招式,厮杀手段极高,和高道乾这个原本就棋艺一般的菜鸟手谈,每每都是让高道乾输在中盘缠斗上面,好在盘面上子数输赢倒是不大。

    这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围棋虽然和后世没有什么不同,文人士子们几乎都会这围棋,可这个时候却没有后世那浩如烟海的各种定式和棋谱,想要得到一本棋谱,难之又难,而且起式又和后世理念大为不同,甚至也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这个时候的人讲究“逐鹿中原”,认为中盘可四方扩展,都是先占中腹,再图四边,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围棋讲究取势而不是如后世那样注重取得实利,或者也可以说,这个时代的人行事更注重过程,讲究堂而皇之,而不似后世人只认结果,而不择手段。

    初时对于高道乾先站四角,再逐中原的棋势,耐得翁很有些不解,下过几盘后,高道乾虽然负多赢少,可也让耐得翁发现了问题,那就是高道乾开局寥寥数子投在角落里,看似零零散散随手放置,但若他过去厮杀,却都因对方占了先机而占不得什么便宜。

    耐得翁也曾和高道乾探讨过,按照高道乾的说法,他认为手谈就和做事情一样,首先要站稳脚跟,有了一个立足之处才无后顾之忧,而四角最易稳固,用自由不需很多,他称这角落是金角。所以,他也在角落上多了一些研究,甚至还总结出了一些习惯定式。

    赵与莒初始还未曾全信,他的棋艺虽然也不是耐得翁对手,可却也比高道乾高上一些,和高道乾反复试过那些定式,反复探究,终有所悟,按照高道乾录得的定式棋谱反复揣摩,如今竟然棋艺大涨,和耐得翁两人厮杀起来却也难分高下。

    耐得翁虽是说书艺人,却博闻广记,思虑周全,只是性情淡漠些,早年孤身一人来到临安,一直以说讲平话为业,这耐得翁的性情倒是很合高道乾投缘,老少两人现在堪称忘年之交。

    赵与莒隔三差五地也是这里的常客,他也和耐得翁一样,每次来时都是捡着哺食之前,在这里吃了饭再走,自从高道乾这里偶有些新式菜肴给他们品尝,赵与莒更是来的频了。按照高道乾的观察,赵与莒虽是官府中人,家境也很富裕,可赵与莒本人却并不奢华,甚至也可以说有些简朴,行事更是十分低调,和耐得翁也是很投缘,平素除了和耐得翁、高道乾手谈几局,再就是听听耐得翁和高道乾的琴曲,闲谈也多是探讨散纸上的诗文、平话。不过,最近赵与莒倒是对散纸上刊载的算经很感兴趣,特别对高道乾推广的阿拉伯数字计算很是着迷,现在已经在跟着高道乾学习算学。

    至于史宅之倒不是常来这里,差不多十天半月能来上一次,每次都是和赵与莒同来,这史宅之性情洒脱,也许是家境富足的缘故,史宅之对那些经学没什么兴趣,甚至对于科考这样的事情也毫无兴致,倒是对高道乾的平话蛮喜欢。史宅之更是个热心肠,高道乾有什么事情,他都会主动相帮,高道乾的武学里教头,还有家中的护院武师,大都是他帮着找来的,和赵与莒相比,高道乾倒是更愿意和史宅之在一起。

    “道乾兄,你可是来了,我们几个可是早都饿了,今日又有些什么美味吃食?”

    高道乾从暖阁一出来,史宅之就嘻嘻哈哈地嚷了起来。听到高道乾上来,赵与莒也笑着借势投子认负,拉着耐得翁两人出了小亭,里面自有小厮伙计收拾棋局准备晚饭。

    “道乾兄,适才见你和那智妙斋的漂亮女东主在一处相谈甚欢,可是春心思动,捺不住寂寞了。”史宅之一边打趣高道乾,一边紧盯着高道乾。那一边听到史宅之提起丽瑶,赵与莒和董歆也都有些诧异地看着高道乾。

    站在这房顶边缘,倒是可以一览翰墨坊附近街道景物,就是云娘那杂货铺的情景,也可看得清楚,只是这屋顶围栏后摆满盆栽花木,站在花木后面可以看出去,可远处的人却看不到这屋顶的情况。

    高道乾苦笑着伸手从怀里掏出那本盗版《三国演义》递给史宅之,“倒不是我春心思动,是那丽瑶耐不住寂寞了,要强买我的活字。”

    高道乾便把丽瑶威胁之语简略说了,几人更是愕然。

    史宅之接过那本《三国演义》,初时不明所以,迟疑着翻看了几页,才脱口道:“盗版!”

    听说是盗版,赵与莒和耐得翁也都阴沉着脸接过书去,翻看后又传到早已又气又急的董歆手里,几人都清楚,这盗版的出现,对于高道乾意味着什么。

    董歆只略一翻看,便愤愤地嚷道:“大郎,她这盗版,除了插图和字迹略有不足,其它的和咱们的别无二致,只要价钱上降下来,多数读者自是会去买她们的,如此一来,咱们的生意可就要大受影响,明日我就去钱塘县告她。”

    “告她?”

    耐得翁摇摇头:“盗版之事古已有之,当年朱熹的《论孟精义》、《论语集注》都被盗过版,就连东坡居士的文稿也是如此,大宋律例根本就没有盗版这一条目,你又如何告她?”

    史宅之皱着眉思衬着说:“倒也不尽然,朱熹和东坡居士为了盗版一事也都找到过官府,只是官府也没奈何,只是要盗版的书商毁去雕版也就罢了。或者,你这书稿也可以到国子监备案记载,不得他人翻刻,此后若是哪家书商盗版,却是可以报官查问。只不过,你这书现在是活字印刷,那智妙斋也有活字,虽然不如你的清晰,不过也是印制起来很方便,没有雕版不说,再说那智妙斋又没说是他们盗版,他只要抵死不认,钱塘县又能拿她若何?”

    两人这么一说,董歆气得涨红了脸,搓着手道:“那便拿这智妙斋没有办法了?或者,真的就把咱这活字给了她?”

    “办法倒是没什么好办法,不过也不会让她如此肆意妄为。”高道乾冷笑一声淡然说道。

    “道乾兄有何办法?”赵与莒若有所思地问着高道乾。

    “董兄。”

    高道乾转向董歆:“你明日就去国子监,把咱这《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都备录在案。”

    “这事我去就好,不用董兄过去。”史宅之接过话,这事由他来办倒是最好,高道乾只是应了一声。

    “还有,咱这《三国演义》画本要抓紧刊印。对了,还有《西游记》也不要等完本再出,先以十集为一册,把在散纸上连载过的出版发行。”

    “好办法。”

    赵与莒不由拍手赞叹:“十集一册先出版,买到书的,都会要等着再买下一册,免得到时真本和盗版同时上市,只要发行量足够大,到时盗版就不会有多少人来买。”

    “还有那活字。”高道乾继续说着:“烦劳董兄,一会就去联系那些还在翰墨坊经营的书商,把智妙斋和咱有活字的事情都讲了,告诉他们,用这活字印刷可以大大降低出版费用的诸般好处,哪个愿意购买,我们可以出售,就以三百贯一套活字计价,智妙斋要买也是如此。”

    听说高道乾要出售活字,几人不有都有些呆了,这活字可是文萃书局的独家秘技,若是公开出去,说不定就有其它散纸出现。赵与莒和史宅之更是互相看了看,神色都有些古怪。

    高道乾以为几人为他这散纸,淡淡笑了笑道:“放心,单凭这平话,咱这散纸就无人能比得。”

    高道乾岔开话:“明日赈灾募集善款的事情要在散纸见报,把史相和沂王嗣子的捐款也都要录上。”

    说到这,高道乾又想起还没有询问史宅之和赵与莒与相府和沂王府的关系,忙又询问起来。

    按照史宅之的说法,他是史家旁支远亲子弟,因常在相府走动,史相又知道史宅之和高道乾交好,这才让他代为捐款。

    高道乾倒是知道,史家是江南大族,两代为相更是家族人丁繁盛,只是这史弥远并未凭借权势大肆提拔家人,所以史家族人虽然众多,可位列高官者却一概没有,只有几个堂兄及他们子嗣在地方为官,向史宅之这样的,还有那大理寺的史嵩之在朝里为官都寥寥无几。

    至于赵与莒,则是说他是沂王府的人,倒没说和那沂王嗣子是什么关系。关于沂王府,高道乾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沂王赵抦是当今官家的弟弟,开禧二年就去世了,儿子也早早亡故,现在的沂王嗣子赵贵诚却是过继过来的,听说这赵贵诚倒是有一个弟弟在王府里,想必就是这赵与莒了。赵与莒说着话,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字迹的信笺递给高道乾,说是史相按照高道乾的意思,开列了赈济会的名单,如果再增加人手,高道乾也可以自己添上。

    不要说着两人的身份,就是史弥远的儿子或者沂王嗣子本人,一般文人士子们也不会如何恭谨,就更不要说高道乾这个对于身份差别更没多少概念的穿越者了。

    高道乾看那名单,却是已经安排了会长,却是沂王嗣子赵贵诚,副会长是兵部郎中魏辽翁,其它成员还有监察御史李知孝、考功员外郎洪咨夔、工部侍郎聂子述、大理寺少卿史嵩之、临安知府顾彤,而他自己则是赈济会秘书监执事,说白了,就是一帮子高官显贵在上面挂名,而只要高道乾一个人管着赈济的事情,看着这个好似报功单的名单,高道乾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高道乾的表情,史宅之笑着道:“秘书兼最是要紧,你这里人手自是不够,我可以找一些老成的账房和小厮,另外沂王府也可以出一些人手,若有需要,有那临安府顾彤在,就是出一些差役和厢军也不是问题。”

    史宅之这话倒是说到高道乾心里,有这些人在也是好事情,这次赈济灾民,少不得要和官府打交道,有了这些人,官府里的事情自然都是好办。另外,赵与莒告诉高道乾,沂王嗣子有些不方便出面,如果有需要的话,他可以代为转达,意思也就是说,沂王嗣子是不会露面的,赵与莒就是沂王嗣子的代表。

    沂王嗣子不露面,跟赵与莒打交道倒是更随意些,高道乾自是没有异议。

    高道乾又拿出一张文稿,有些歉意地跟着赵与莒说了,说是这是安置灾民以及购粮运到灾区赈济的章程,本来要给这赈济会会长,也就是沂王嗣子过目的,只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最好明天就能发出去。

    不待赵与莒表态,史宅之就说是赵与莒就可决定,只要赵与莒看过,也就是沂王嗣子看了。原本这事情和耐得翁没什么干系,只是耐得翁对高道乾琴技、经商和文章都极为佩服,很想着看看高道乾这赈济灾民的济世之道如何,甚至也有着不放心的意思在里面,因此耐得翁也是过来观看,当下三人就站在那里看了起来。

    对于赈灾的事情,高道乾以往从未做过,可他前世在网络里看过许多这一类的事情,甚至还有哪时救灾的过程也都知晓,所以这里面许多问题都先想到了,比如灾民来到临安,如何安置,比如住处啦,饮水啦,还有如何控制可能出现的疫情啦。还有如何管控灾民日常生活,不能让他们闲下来,闲下来很可能就会闹事,在这方面高道乾建议一是以工代赈,临安府里可有什么工程,可以组织灾民来做;二是哪家富户或者买卖铺子作坊里招人手,也要紧着灾民来最好等等。

    三人看完,再看着高道乾的目光里,又多了一些复杂,史宅之嚷着要抄写一份拿给史相看,倒是赵与莒说是明日这章程和那赈济会成员名单还有捐助善款的名单都会见报,到也不急在这一时。董歆说起明日的散纸已经差不多印好,已经来不及加上这些,高道乾告诉董歆加印号外。董歆不解这号外的意思,高道乾一说,几人都说好,董歆马上拿着那些稿子名单去安排排版加印。

    到了这时,那鸭架汤也是炖好了端上来,几人这才想起忘记吃饭,及至看到那切做薄片的烤鸭,三人都有些惊奇,高道乾给几人解说后,三人试着尝了都是连声说好,一只烤鸭在说笑中就被三人一扫而光,再喝那鸭架汤,又让几人连声赞叹,史宅之更是要高道乾明日务必给他拿来三只,说是要带回家去品尝。

    消灭那只烤鸭和一大碗鸭架汤后,几人才腾出口来喝酒闲谈,说话间说起街市上米价上涨,赵与莒又担心不知此次到底能募集多少善款的事情,高道乾建议新粮很快就要下来,莫不如用筹集的善款从义仓中买米,等新粮下来,官府再用这钱购置新粮添补。

    史宅之却告诉高道乾,义仓里的米有大半已经拨给孟珙的忠顺军了,探寻起来才知道,现在新粮未熟,江北京湖置制司那里更是遭了旱灾,江北其它各处驻军情况也都不很乐观。而隶属于京湖置制司的忠顺军,是孟珙之父孟宗政在世时召集唐、邓、蔡三州壮士而成,屡有功勋,是一支劲旅,只可惜这三州人员地域观念极强,在军中经常斗殴摩擦,孟宗政在世时还弹压得住,孟宗政离世,再加上孟家父子都已外调它处,军中愈发混乱,此时缺粮,军中闹得愈发不可开交,这才迫不得已,当今官家夺情任命孟珙为忠顺军指挥使,尽快携带粮草回去安抚忠顺军。

    而朝廷要给各处驻军支应粮草,库存早已用尽,这才想到了义仓的粮米。

    史宅之还说,孟珙对于如何安抚忠顺军这些悍将也很头痛。

    对于安抚忠顺军,高道乾倒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处,思索着对史宅之道:“孟珙想是今日还没走,忠顺军的事情我倒有些主意,烦请转告他,既然那三州人等地域观念强,莫不如就把忠顺军按照地域一分为三,各自统属,自然再不会有事。”

    初时三人都没在意,可细细一想,却都绝大有道理。

    因为义仓和孟珙的事情,高道乾又想起在天然居崔久和那江湖人的谈话,就把那事情也和几人说了,只是这一说却让史宅之和赵与莒神色都变得不对,高道乾询问,好半天史宅之才支支吾吾弟说了,这次泉州赈灾,官家原本是有意让太子赵纮主持,没想到孟珙进奏时把高道乾说出来,而史相又一再推荐,这是就交给了沂王嗣子主理。还有,就是这丽瑶是太子妃的表亲,在这翰墨坊欺行霸市都是有着太子府的护持云云。

    说完这些,赵与莒和史宅之又千叮咛万嘱咐,要高道乾今晚一定不要回家,就在书局住下,他们带来的那些武师也都留下,另外他们还要回去再召集些人手去高道乾家中看护,理由是书局里放着这大笔钱财要有人护持。

    说完这些,两人也顾不得喝酒,都急匆匆走了。

    虽然自己不小心搅和进太子的事情里,可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啊!这两人的话,也太过于危言耸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