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四点多,阳光依然很强烈,因为这个时候还是哺食时候,关市上的人流并对其来的时候少了一些,还在关市上行走的人们,更多的是那些还要为生计奔波讨生活的贩夫走卒一类的人,就是坐在蓝老头天然居前面席棚里,还有那些进进出出的,在等活计或者歇脚的也差不多都是此类人。
刘整和蓝轩还有郑家兄弟,吃饱喝足已经先一步离开天然居,高道乾在酒楼门口石阶上,接过巧儿姐递过来的两个渗着油的麻纸包,那里面是两只烤鸭,是留给高道乾晚上吃的。这些时日,高道乾每天都会有这个待遇。
和笑颜如花的巧儿姐道了别,高道乾悠闲地顺着甬道走上关市街道,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如此开始他晚上的工作。
“灾民们还在陆续过来,估计现在在路上的,差不多要有数万人,赈济的事情拖得越久,来临安的灾民就会越多。。。。。。孟珙。。。。。。文萃书局。。。。。。”
在经过席棚角落时,嘈杂的叫卖声和食客的粗俗说笑声中,一阵细声低语断断续续传入高道乾耳中,顿时引起了高道乾的注意。高道乾寻声看过去,细语声却是从棚角一张两个人的桌面传出的。一个短衣打扮,容貌粗豪镖师一样的人正和他来时看到过的那个青绸襦衣商人在交谈,两人都互相把头探向对方,低声细语交谈着,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包裹,看那包裹形状,里面应该是一口腰刀一类的兵器。
高道乾放慢脚步,虽然漫不经心地走过,可一双耳朵却紧张地从席棚里嘈杂的谈笑声中努力分辨着两人的声音,只不过两人很小心,交谈声音极为细小,高道乾全神倾听,也只是断续间听清了几个字。
“。。。。。。活字。。。。。。粮食。。。。。。”
商人和镖师一类人物坐在一处,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甚至提到灾民和孟珙也都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毕竟商人就需要耳目广泛,消息灵通,这样也才能把握住商机,既然他们提到了粮食,这个商人就很可能是个粮商,如果是这样,那就更没什么问题,灾民涌来,粮价就要多少有些变动,先知先觉的粮商们借此发笔小财也很正常,只是两人说起他的书局还有活字,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虽然感觉这两人很不正常,可高道乾也不好停留细听,这样引起两人注意,高道乾依旧拐向余杭门方向,只是并没走远,高道乾在关市街上走十几步,变穿过街道来到另一边一个卖折扇的小贩边上,一边拿起一把竹骨折扇把玩,询着价,一边莫不经心地把眼看向席棚里的那两人。
这折扇做工倒是很精致,只是扇面上没有任何图案,高道乾掏出十二文钱买了扇子,正想着到附近哪家店中观察不会引起这两人注意,刘奕急匆匆走过来,一眼看到高道乾,忙疾步来到高道乾身前。
“大郎,米店的米都涨价了,原本一石米两贯五百文,现在已经是两贯八百文了。”
米价涨跌,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这个时节,正是夏粮未收的季节,现在除了相距遥远的广南东西两路那里已经收了夏粮,其它各路里,都是在吃去年的存粮,又正赶上福建路虽说是泉州府水灾最重,其实整个福建路也都遭了水灾,今年夏粮一定要比往年偏少,此时粮价上涨可有些不妥。
抱着一丝侥幸,高道乾问刘奕:“是所有的米店都涨价了?”
“原本我也以为只是个别店家涨价,可派出去的小厮们都传回消息,城里城外的米店都涨价了,而且这么大的涨幅,那是一定要有行会首肯的,自然是这临安内外的米店统一涨的价。”
这个时候,临安的各行各业都有行会,类似于后世的商会,负责协调价格,以免在同行业产生恶性竞争,行会的首脑人物称为会首。
去泉州救灾赈济的事情,还要等孟珙和皇上说了才成,可现在陆续来到临安的灾民可是现在就到了,真要有刚才那两人所说的数万人,甚至可能是十数万,凭空多出几百文的粮价,那可就是一笔大数目。
“兄长,咱们这次买的数目很大,完全可以不在米店购买,这北关市上就有大宗粮米经销,为何不在这关市上购买?”
刘奕苦笑着一摊手:“大郎,怎会不在这买,我也是刚刚问过,这关市上粮商的存粮,两日前就被这临安城众多米店都购走了,现在粮商们也都知道福建路遭水灾的事情,他们也都还在观望,不肯现在就把外面的粮米运过来呢。”
刘奕探口气,恨恨地说道:“商人逐利,历代使然。。。。。。”
刘奕说了一半,想起高道乾现在其实也是商人,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大郎,其实若是大批灾民过来,官府也会管的,常平仓李可是有许多粮食的,一定可以保证不饿死人。”
所谓常平仓,早在汉代就已有之,主要是官府作为平抑粮价的存粮。到了宋代,常平仓已经发展得十分完善,不仅依然有平抑粮价的职能,还有半籴粜、半敛散的性子,也就是说在春种前可以借给贫困农户,待秋后新粮下来再归还。临安城余杭门里就是常平仓。在朝廷里,常平仓一类事情主管衙门是三省六部里的户部右曹管,地方上具体管理则是各路提举常平茶盐司。
对于是否只是商人才逐利这个问题,高道乾不想和刘奕多费唇舌,现在最关键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要马上在手里要有粮食,否则短期来看,马上就要有灾民过来,这些人就要有吃的,否则就容易闹事,虽说朝廷绝不会不管,可他要赈济灾民的事情估计孟珙已经在进宫奏报时和当今皇帝说起过,到那时他没有粮食赈济灾民,反倒要官府开常平仓,那就有些开玩笑了。
“兄长,你不是说过,这关市上就有一家米店要出售吗,说是店主准备做出海的生意,现在是否有人接手?”
“没有,你要把那家米店兑过来?”刘奕有些吃惊,见高道乾点点头,想要劝阻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刘奕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道:“那家店当时开价六百贯,那时已经出清了店里的米粮,今日我去他家得知,这两日他店中也购进了大批的米粮,看样子也是准备赚些黑心钱呢,咱们现在若是兑店,也不知他是否肯卖。”
高道乾挥挥手:“兄长,粮价上涨只是一时的,总不会长久下去,他既然要做出海生意,会需要很大资金,恐怕也是不愿在等,这样,兄长现在就过去找那店家兑店,连他店中的米粮咱们也都兑过来,粮价就按现在的市价,这样即便大批灾民马上过来,咱们也有粮米可用。”
“还有,你在顺便打听一下,这粮米涨价是何人传递的消息。”
刘奕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和高道乾简单商议几句,就转身去办兑店的事情。
本来刘奕并不赞同为了赈灾而再兑下一个米店,可一想也觉得高道乾的法子能解燃眉之急,而且此时高道乾要他打探粮米涨价的事情,这也让刘奕感到涨价的事情可能有些幕后的事情,挨饿逃难的状况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他也不愿看到再有人落到这样的地步。
高道乾和刘奕说着话,可目光一直也没离开过席棚里那两人,刘奕刚走,那个商人模样的人就起身离开,向着余杭门里摇摇晃晃地走去,然后那个镖师模样的汉子喊来酒保,扔下一把铜钱,拿上那个包裹也走出席棚,只不过却没进城,而是向运河方向走了。看样子这汉子是多给过酒帐,那酒保喜滋滋清点了那些铜钱,从中拿出十多文放进自己怀里,然后才拿着剩下的铜钱走回天然居交账。
此时,高道乾已经不再认为这拿着包裹的汉子是镖师了,若是镖师,结算酒帐总是要仔细清点钱数,而这人却出手大方,随手就扔出大把铜钱,显然是对这些许小钱不甚放在心上,看这汉子做派,倒似江湖人物一般。
高道乾想了想,自己也沿着关市随着人流向余杭门走起,只是目光却不敢离开前面那商人,当然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
余杭门城门依旧大大敞开着,只不过城门外面聚集着五十多个带着刀枪的军士,这些军士虽然都是厢军,老弱都有,看着就十分不整齐,打仗倒未必能行,可对付一些想要进城的灾民,倒也是绰绰有余。
那商人进了余杭门也没往别处去,只是一路游游逛逛沿着御街一路向南,过了众安桥后,才在不远处的春风楼前和一个看似相熟的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热情地打过招呼,然后才施施然走进春风楼,在春风楼门前,两个迎客的伙计都是陪着笑和那商人打招呼。
春风楼是临安城里数得上的大酒楼
刚刚吃过酒,此时这商人到这春风楼显然不会是吃饭这样简单,在天然居依然朝过面,高道乾没有贸然跟进去,而是紧走几步迎上那个文士。
“这位仁兄,方才跟你打招呼的那位官人把刚买的卤肉落在我那店里,我这紧赶慢赶也没赶上,他这一进春风楼,却让我哪里去寻,方才见那官人和你招呼,想必仁兄是认得的,还请仁兄方便。”
那文士看了看高道乾手中的油纸包,很有些诧异:“你是说那崔久啊,他是这春风楼大管事,怎会自己跑到你那店里去买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