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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德川的家事

    “今日的评定这就结束了,最后是一件突发之事,相信大家也都知道说的是什么近畿最近的变故,应该都受到风声了吧”酒井忠次忽然从一叠书卷里把头抬起来,说出令人惊讶不已的台词“京都的织田,和泉的平手,近期势必要爆发冲突。我家以往的策略是与朝廷与幕府保持密切联系,但现在该如何自处,这一点还请主公示下。”

    说完酒井忠次放下手里的活,朝着上首主座的人伏身施礼。

    “虽然与织田弹正有多次共同作战的情谊所在,但是身为担负天下治乱重责的武人,私以为,不可因私交而废公义,目前支持平手刑部、协助公方大人重返京都才是忠义之士应有的选择。当然这只是我家康的一己之见,各位以为如何呢”

    滨松城的评定间内,德川家康端坐正中,面色严峻而又坚定。

    左侧是他从三河带过来的的亲信谱代,酒井忠次、大久保忠世等人;右侧则属于新近收服的远江大族,以小笠原信兴和大泽基胤为首。

    等到了主君的发言,早已心有默契的大久保忠世立刻抢着帮腔“大人说的没错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公方大人确实逃到了和泉,寻求平手刑部的助力,这就等于说是织田弹正篡夺京都,流放将军的罪证口实。德川家作为重视名誉与义理胜过生命的大名家,该站哪一边是不言自明的在下觉得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必要,我们理应以最快速度派一支精兵前去,参与讨伐逆贼的行动。”

    听到这里,当地的国人豪族纷纷皱眉,互相忘了几眼,由大泽基胤小心翼翼地伏身开口“名誉与义理当然是第一位的,这一点鄙人绝无任何反对意见但现在也要考虑到我们的实情毕竟去年遭受甲斐人的侵略,至今元气未能彻底恢复。而且,现在武田说是重新与上杉对战,实际仍保持过万兵力在骏河边境当然鄙人也不是反对派兵,只是人员的分配,钱粮物资的消耗该以怎么办法分担下去,此事不得不加以考虑”

    这话让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另一名国人领袖久野宗能,趁此机会,立即插过话头“除此之外,更大的问题在于,如何出兵从东海道前往和泉,势必要经过尾张、美浓。而这两地,被织田弹正之子,织田左近所占。现在这个局势下,他如果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大概率不会允许我们随意经过吧如果说从南边海上绕路的话,倒是可以直接抵达和泉,但我们的船只似乎远远不够。此外还应警惕,我们表明态度后,是否会遭到尾张方面的攻击。如若遭到攻击,公方大人和平手刑部是否可以给我们帮助。”

    久野宗能的话就比较能够入耳,看上去是老成又中立的态度。

    不过

    “大泽殿、久野殿所言,未免太过丧气。”小笠原信兴佯装生气,斥责了同伴一句,然后拍着胸脯,大义凛然,主动请缨道“虽然现在咱们家里的人口、粮草、银钱、武具都很缺乏,出兵路线也很遥远,但如果主公有所需要,我就算一个兵也招不出来,只剩自己,一人一骑,一枪一剑,也会毫不犹豫地担当进军京都的先锋”

    他这番以进为退的话术水平,就比大泽基胤高了许多,同时表达了“能力有限”和“坚决听命”的意思,空口白话听得人也舒服。但相比起久野宗能,就略嫌用力过度,有点浮夸,过犹不及。

    “说得好,说得好啊”大久保忠世也激动地表示赞成,表情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知是真赞成,还是故意打趣讥讽,拍掌大笑着应和到“小笠原殿请放心,再怎么着,绝不会让您一人一骑一枪一剑就上路的,真到了那个地步我绝对跟着一起上,起码有两人两骑,两枪两剑才是”

    “嗯嗯,好好”德川家康微微一笑,敷衍了两句,作势双手下压,阻止了家臣之间毫无半点意义的对话,总结道“各位的斗志我感受到了,鄙人深觉荣幸。不过,远江国内的情况也确实比较困难,兵力勉强挤得出,钱粮实在难以支应,这一点不能无视。另外通行权也是个问题,所以我们必须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听了这话,众家臣一齐皱眉,作思索状,一时却没人能想出所谓“两全其美”的办法。

    少顷沉默,忽然下首靠近门边,一个年岁较轻的武士朗声道“主公,现在远江受损严重,又面临骏河的压力,十分困难,但三河的情况多少好一些。另外,平手刑部不是与一向宗结为姻亲的么既然我们决定要协助平手氏,那或许可以通过他们,委托长岛的一向宗僧人船只和补给,让我家的三河部队借道前往和泉,表明尊崇公方大人的态度。”

    话音落地,众人愣了一愣,纷纷叫好。

    循着人声看过去,原来是家中第一勇将本多忠胜。

    “好主意,好主意”

    “没想到,本多殿不光武艺绝伦,智谋亦是过人。”

    “真文武双全,智勇兼备。”

    “妙计,妙计。”

    作为国人众代表的大泽基胤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被旁边的久野宗能提示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夸赞道“这个计划确实不错如果长岛拒绝的话,那么我们态度已经立了出去,对天下人也有个交代,不算违背义理。抑或是前线出了什么不愉快的意外,则可以推说那是三河部队独走,主公留在远江并不知情,于是还留有回旋余力。甚至还能不着痕迹的削弱三河的独立性呜呜你干嘛呢”

    “你瞎说啥呢”

    大泽基胤的话没说完,就被久野宗能捂住嘴巴按在地上。

    然后久野宗能为化解尴尬只好笑了笑虽然这其实更加尴尬了接着无奈地解释到“大泽殿,啊,他这个人啊呵呵哈哈”

    大泽基胤又茫然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吓得脸色煞白,一身冷汗,伏跪在地不敢说话了。

    久野宗能则是手扶着额头,羞于见人,恨不得找个洞跳下去,嘴里念念叨叨着“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表弟要不是看在死去姑姑的份上早掐死你十八回了”

    “总之大家都赞成这个计划。那就先如此试一试吧。”德川家康云淡风气,从容淡定地做了决断,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尴尬场面。然后朝着本多忠胜微笑点头“平八郎,你的计划很好那么与长岛的交涉,就拜托了让大家看看,你可不是只知道逞凶斗狠的武夫啊”

    “多谢主公信任在下必不辱命”

    年轻的本多忠胜慨然出列,半跪于地,意气风发,出言铿锵。

    说完了这事,评定结束,众人散会。

    家臣们纷纷鱼贯而出。

    唯有沉默了好半天的酒井忠次故意留在最后,等到没有闲杂人物,才偷偷折返,悄悄对德川家康耳语“主公,关于三河出兵一事,恐怕有些变数”

    “变数”德川家康皱眉不解,“此事虽然是今天公布,但事先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冈崎城那里,也早就打了招呼,吩咐妥当。难道是长岛一向宗有什么问题”

    “呃其实是冈崎城内部的问题,但是在下不知道该怎么说”酒井忠次犹豫了一会儿,从袖中拿出一张满是折痕皱巴巴的小纸片,缓缓递了过去。

    德川家康疑惑地接过纸片,扫了两眼,顿时神色大变,问到“哪来的消息什么时候收到的还有别人知道吗”

    “除了在下之外,还有高木、内藤两位见证。”酒井忠次决定以相反的顺序来回答这三个问题“今天一早收到了平岩殿寄回来的书信,里面正文只是普通的问候但夹层里藏着您手上的纸片,这正是多年前商议好在关键时刻使用的联络办法。消息应该有很高的可信度,是来自冈崎城内的侍女与行僧传回的暗线。”

    “侍女与行僧”德川家康思索了一会儿,犹然抱着侥幸心摇头道“这么说来,也没有实证,未必就一定是真相”

    “然而”酒井忠次大胆地上前一步,沉声道“主公莫非不记得了,以前鄙人曾说过的那个谣言,既然夫人她做出那种事那么少主也完全可能”

    “住口那是没有根据的谣言,不要无中生有,推波助澜”话虽如此,德川家康涨得通红的脸上,显示出痛苦与愤怒夹杂的神情。

    “是,是属下失言,死罪,死罪”酒井忠次仓皇下拜,连连致歉。

    但他深深埋下的脸上,神情十分从容。

    显然刚才并非一时失言,而是故意激怒。

    毫无疑问,酒井忠次就是想要引导德川家康打击“冈崎派”的。

    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出自私利,他是真心觉得冈崎派乃是不得不除的毒瘤。

    至于个人地位在此过程中是否会受到影响,酒井忠次倒没放在心上。他乐观地认为,从骏河人质阶段开始的友情能够抵消一切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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