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哈哈一笑,但是卢俊义与他们二人所笑的个中意味颇为不同。因为在这个相对落后的封建社会里,但凡是沾上天意,那就不简单,自己骑马被雷击后,马死了,人活着,在旁人看来就是天命如此,所以自带某些特殊的能力也就很好理解了,当然这种不练箭却会射的能力,也只会让卞祥与许贯忠觉得是上天所赐罢了!
而许贯忠和卞祥则多半是因为觉得自己与一个自带天命之人称兄道弟,岂不是也沾上了福气,故而也是在惊奇之后发自内心的大笑。
笑了一阵,卢俊义觉得少了点什么,前世看书时经常看到这个世界的汉子们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是自己这几天来一直都是粟米拌酱菜,真是嘴里淡出个鸟来了!看来这许贯忠平时的日子过得也是不咋地,因此说道:“今日如此高兴,何不就此带上弓箭,去林中射下几只兔儿、雉儿回来开开荤?”
卞祥闻言立即喜道:“俺也正有此意,这几日端是馋坏了!”
许贯忠听罢,是脸上一囧,忙道:“小弟也正有此意,莫如现在就去,花上一两个时辰,刚好天黑之前出来,到时候我再去佘些酒来,小弟好好敬二位哥哥一杯!”他说这话时脑子一直在快速转动着。
因为卢俊义从前给他的印象是除了武艺出众以外,可谓处处都是毛病,逢人待事总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模样,虽有些慷慨之名,却更像是沽名钓誉,犹如打发乞丐一般。更听燕青说其在卢府内向来不听他人谏言,又喜好信任巧媚之人,比如那管家李固。但是从最近几日相处来看,好像这位卢员外完全变了一个人,也真是奇了。
而对于那卞祥,许贯忠到是由衷的喜欢,一是因为其人侠义心肠,比如救这卢俊义。二是为人虽莽,却不是智慧,除了今日射箭,其余武艺更是一学就会,真乃奇才也。
因此许贯忠也是希望能与卢俊义和卞祥做个生死兄弟,一起快活到老!可是他的家中条件太差了,连日来却是连荤腥也没有叫两位沾到,实在汗颜,今日卢俊义提议,正好应承!
不消一个时辰,三人归来,打了三四只兔子,五七只野雉,都是欢欢喜喜。
当下许贯忠拿了几只野雉去附近村里沽酒,卢俊义负责清理这些野货,卞祥自在那里砍柴!
酉时刚到,许贯忠回来了,提了一桶村缪,卢俊义的烧烤也已齐备,三人一起门前打起一堆篝火,自来举杯把盏!
吃了几巡,卢俊义知道自己的时间紧迫,如不借此机会,只怕白白在此蹉跎岁月,一切梦想岂不是都成了泡影!
略思考了一阵,他才与许贯忠吃了一杯后道:“我闻兄弟曾中了甚武状元,却不知如今为何在此地赋闲?”
许贯忠这酒刚刚下到一半,却未曾想卢俊义会有此一问,倒是一惊,差点打了个酒嗝。便慢慢放下酒盏,长吁了一口气,凝望着远方,忽然一笑道:“在此安生也没什么不好,虽是清苦了些,倒也落得清净不是,何必去那些官儿、将儿中间怄气?”
卢俊义也将酒盏放下,一笑道:“兄弟此话差矣!”
此话一出,许贯忠倒是怔了一下,虽然几日来,几人之间了解不深,但是自问与卢俊义相比,他对自己的才学、见识倒是十分自信,却不想对方竟然信誓旦旦地说他错了!
难不成真有高见?许贯忠少年时就行走天下,见得的人何其多也,真正有见识的有几人他还不都装在心里?他虽敬佩卢俊义的武艺,却不曾觉得这位玉麒麟还能说出甚么经纬之论。
不过他面上到也没有表现甚么,只顾问道:“俊义兄长有甚高见,小弟洗耳恭听!”
卢俊义这才清了清嗓子,看了看一旁的卞祥,又把目光转了回来,才道:“如今天下大乱将起,你我三人都是一身本事,如何能袖手旁观?”
嗯,这句话倒也有些听头,只不过略说的悬了些!许贯忠一笑道:“如今官家却有不当之举,任用了不少奸佞之徒,但也我大宋从不乏饱学之士、忠义之人,更兼边疆大将数员,皆文韬武略。哥哥适才说天下将大乱,是否言过了?”
卢俊义爽朗一笑道:“兄弟所言看似有理,实则不然!”
见卢俊义言语中十分笃定,面上尽是从容,更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格外深邃,许贯忠暗自怀疑自己怕是有点托大,所谓人外有人,何况这位仁兄还是天幸之人!如此,他便即可收起了笑容,正襟危坐后才开口:“哥哥何不直言,小弟正好求教!”
见许贯忠开始认真起来,卢俊义也一脸正色的道:“听闻官家做端王时,前朝有位宰相曾言其人轻佻,不可为君。从今日看来,那位相公所言不差。且看官家所做之事,所用之人,大多出于私也!官家若是如此,满朝文武便是有再多有识之人,又当如何?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宋官员何止万人,加上小吏不计其数,人人只顾求财沽名,所谓官位,只不过是富贵之门尔!”
见许贯忠闻言不语,卞祥一脸迷惑状,卢俊义便问卞祥道:“兄弟可知山东境内有一人唤做宋江?”
卞祥道:“此人大名确曾听过,只恨无缘相见!”
卢俊义对卞祥一笑道:“我也曾听过,此人江湖人称及时雨,动辄金银相送,专好结交江湖人士!”
卞祥一喜道:“果真有如此好汉?”
卢俊义眉头一皱问:“兄弟切莫欣喜,你可知此人在郓城县内曾担任何职?不过一押司,量他一年俸禄几何?如何有恁地多的金银可以奉送江湖之人?”
许贯忠道:“哥哥是说此人的钱财来路不善?”
卢俊义点了点头道:“钱财谁不喜爱,但君子爱财应取之有道,现下大宋文官皆是流官,平日里吃拿卡要所依仗着不过这些笔刀小吏,故而那厮不怕现官,却怕江湖狠人寻仇,所以尽取县内各行各业孝敬之财,却去结交那些江湖之人,倒叫他落得个及时雨的名声,你且问问郓城县内之民,到底有几人曾落得他的照觑?”
卞祥一拍腿道:“原来如此,俺从前只听说这个江湖名头怪响,不妨今日哥哥一言,倒叫俺知道了江湖黑白绝非传言那般简单!”
见有了效果,卢俊义继续:“天下间如这厮其人的多也,只不过那些人做得不如他漂亮罢了。文官爱财、武将怕死,乃是当今大宋的第一特色。更兼滥官充与朝野,二位恐怕不知,如今大宋百万禁军,实际勘用这十之二三,除了边疆十几万人马,境内城池中的军员数目全是假的,上面来人点校,只需花些小钱请些老弱来凑数,等到事了,悉数请去,上下齐手,落得粮饷,官皆有份。因此国家空费巨额军资,待临阵时,都是些不知军令,不会厮杀之人,敌军一到,都自顾恨跑的慢了,哪里还会守御城池!”
许贯忠忽然站了起来,来回走动,怔怔地看着卢俊义问道:“果真如哥哥所言,却当如何?”
卢俊义站起道:“如今河北、山东诸地强人辈出,便连卞祥兄弟几日前都曾说要去投靠河东田虎,兄弟可知那田虎现下麾下多少人马?”
卞祥一听,忙睁大眼睛问:“多少?”
卢俊义转脸道:“少则二三万,多则七八万,听闻已经侵占多处州县!”
许贯忠狐疑道:“哥哥莫不是也想去投那田虎不成?”
卢俊义一摆手:“不然,田虎之所以能成事,却是因为当地水旱频仍,民穷财尽,人心思乱。故而其能一呼百应,更兼官府无兵可用,所以聚众甚多,然听闻其不思为民谋利,却在沁源建造楼宇,劫掠娇娘!此乃取祸之道也,我观此人不久必败!”
卞祥道:“果真如俊义哥哥所言,那俺还去不得了!”
卢俊义点了点头。
许贯忠问:“哥哥如何得知?”
卢俊义笑而不语,许久才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天机不可泄露!”
许贯忠与卞祥两人都是一惊,颇有七八分相信的模样!
等到三人重新坐下,许贯忠才笑道:“似哥哥所言,岂不是大宋无甚大祸?”
卢俊义摇了摇头道:“田虎只不过疥癣之疾,但是若是大宋境内皆是如此,只怕到时候各地也是百姓受难,国体受损。而在辽国东北的白山黑水间又崛起一支强悍的金人,那些人都是吃生肉,喝生血的人,对于其他族类,只当牛羊般随意宰杀,听闻现在契丹人已经被其败了数次!”
比契丹武士还要厉害?许贯忠简直不敢相信!当年宋辽之争,虽未曾大打,但是若论战力,有见识之辈,心里怎会无数?若真如这位卢兄所说,那大宋可就危险了!
卢俊义却目光望向远处犹在自言自语道:“听闻官家还在托人与那金人结盟,同取辽土,岂不是与虎谋皮?可笑之极啊!”
沉默
好一会儿之后,许贯忠才说:“哥哥见识非凡,小弟不如也,只是您如此分说,莫不是有甚锦囊妙计?”
卢俊义斟满一盏后满口饮下才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赵官家自家皇位来路不正,所以格外重文轻武,此乃取乱之道,而那些大头巾,只顾同僚之谊、师生之恩,似咱们兄弟这般人哪里看得上,所以大宋之祸,非我等可破也!”
卞祥也喝了一口酒后火道:“如俊义哥哥所言,那岂不是什么也不用做了?自顾等死好了!”
卢俊义笑道:“当然不是,只不过说出来怕二位一时难以接受,所以不敢相告!”
卞祥道:“甚的鸟要紧,哥哥只管说,俺听你的!”
卢俊义一喜,他要的就是这句话,只不过这许贯忠恐怕还需要好好地灌点迷魂汤,毕竟这位状元之所以在此隐居与其处世哲学有关,既不同流合污、又不想去逆天改命,倒有些像是道家的思维,不过嘛,人总是有缺点的。卢俊义不信凭他千年的学识还说服不了这位大才,因为有才华的人总有一个不甘平凡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