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的风,很轻,很柔。
一层居民楼中,一个阳台上,那里,有一个少年,在抚着吉他,轻轻弹唱。
琴声悠扬,传进厨房里。
有一个女子,温润如玉,巧笑嫣然,端着两碗面,从厨房里走出来。
“二叔,吃早餐啦”来到餐桌旁,朱小雅对着阳台的方向喊道。
志远抱着吉他,走进餐厅。
“你呀,以后娶音乐做你媳妇得了”朱小雅白了志远一眼,把椅子拉开,让志远坐下。
“大哥呢”志远放下吉他,问道。
“这得多亏你了”朱小雅坐下来,笑着说道,“你帮他要回那笔钱,工地重新开工了,这段时间,那些工人也不闹了,公安局的人也不来查了,也不知道你对那姓张的做了什么,问你你又不说,他亲自到工地上给你大哥道歉,还重新拉了一批上好的建材作为赔礼,这段时间,你大哥一直忙东忙西的,都没时间陪我了”
“嫂子,你是希望我大哥陪着你呢还是希望他在外面赚钱啊”志远大笑,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臭小子,你敢取笑嫂子”朱小雅脸色一红,低声说道,“其实,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赚多少钱不重要”
“嗯”志远点头,“其实这样也好,做正当生意,总比以前打打杀杀的好,那些人,能少缠点就少缠点,两千零一年了,时代变了”
“二叔,你有什么打算吗”朱小雅放下筷子,认真问道。
“我打算回去了”志远苦笑起来,“当初奶奶过世,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现在想来,好幼稚,要不是认识大哥,我早已经回去了,我应该回去上学,把书念完,这是奶奶的愿望”
“你要走”朱小雅一惊,看着志远,很是不舍。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很是喜欢志远。
也许是爱屋及乌,顾长风对这个兄弟一直赞不绝口。
也许,是志远的脾气,他一直很安静,很少说话,总是一个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虽然脾气怪了点,但不可否认,这个二叔,和丈夫义气相投,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
志远说要走,她当然是舍不得。
“二叔,你侄儿在旧金山念书,我和你哥商量过,准备把你送去国外,在那边,条件比我们这边好多了,你哥希望,你能学成归来,有出息了,他脸上有光,还有呀,你过去,也能帮嫂子看着你侄儿,别让他给那些老外欺负了,也别让他染上歪风邪气的回来你现在回家去,你们那边,教育条件,远不及其他地方,更别说国外了”
“我一直在纳闷,你们怎么会把孩子送那么远的地方去,万里迢迢啊”志远问道。
“你大哥是什么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朱小雅叹了一声,“他怕仇家找上门来,我不愿离开他,也只有这样了,我们过段时间,准备一起去旧金山呢”
“这样也好”志远闷声说道。
“你给嫂子一句话,咋东北人,不来那套拐弯抹角的,你要去不去,要去的话,吃了早餐,我给你办签证去,你侄儿看到你,一定欢喜”
“不了,我先回去一趟”
志远摇头,低声喃喃,“出来已经四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最近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那可惜了”朱小雅叹息一声,重新拿起筷子。
正在这时,客厅里,有电话声传来。
“定是你大哥来电话了,他总是这样,粘人”浅浅一笑,朱小雅起身,把电话拿起来。
“喂风哥,你在哪里呀咯咯咯”
“我们是公安局的”电话那头,穿来一道沙哑的声音,“顾长风,他”
“什么”一声惊叫,犹如晴天霹雳,朱小雅的脸色,瞬间惨白起来,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那只话筒,在半空中左右摇晃,不时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犹如丧钟,发出凄厉的悲鸣。
“嫂子”志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把朱小雅扶起来,“嫂子,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风哥风哥他”朱小雅失魂落魄,忽然之间,大哭起来,“风哥死了呜呜呜”
“什么”志远仿若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颓然坐倒地上。
这时,窗外,风起,不停地肆虐着窗。
那冰冷的地板,被朱小雅的眼泪打湿,很快,又被风干,她的哭声,渐渐地,消失在风里。
不只过了多久,仿若,只过去了一秒钟,仿若,过去了一个世纪。
风停了,朱小雅的哭声停了。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整个房间,陷入压郁的沉默中。
“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志远站起来,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
“我弟弟,朱荣,去黑龙江进货的时候,被那帮老外抓了”朱小雅颤声说道,“风哥只身一人,赶过去,准备救他,不料那帮老外,提出一个条件,要南下贩毒,风哥不答应,打了起来,他打死好几个人,我弟弟是救出来了,他他被生生打了十几枪,他他”
“王八蛋”志远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吱吱响,眼睛赤红起来,“我要杀光这群白皮猪,敢杀我大哥,血债血偿”
“二叔,你别这样,呜呜呜”朱小雅抓住志远的手,又哭了起来,“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的,我跟着他的时候,我已经有心里准备了,可是,他不该这么死啊,他已经收手了啊呜呜呜呜你大哥希望你将来有出息,你千万别辜负他呀,那帮人,已经被公安局的人抓了,你陪嫂子过去,把你大哥接过来,入土为安”
“就算被抓了我也要杀光他们,王八蛋”
志远悲愤难平,这个大哥,才认了一个多月,怎么能走了呢
他怎么接受
他不能接受
大哥走了,嫂子怎么办远在万里之外的儿子怎么办
公道,要讨回来
坐牢不就算坐牢,也要杀光他们
“二叔,你别这样,别这样好吗”朱小雅的眼泪,不停地流。
突如其来的噩耗,她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撕裂成两半,一头在这里,一头在那里。
她何尝好受
那是她最爱的人啊就这么走了
无论,在外面如何,无论有人说他是恶霸也好,无论有人说他是土匪也罢,但在家里,他是最体贴的男人,对她温柔备至,一直把她捧在心里。
他一直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还穿上她给他买的西装呢,他是那么高大威武,霸道绝伦,他还说,他要好好的做生意,不拉帮结派,不捞偏门了,他已经收手了。
他说,他会用他的余生,陪着她,不让她担惊受怕了,让她过安稳日子。
他还说,如果想念儿子了,叫上兄弟一起,去旧金山陪儿子,住多久都行。
他还说,只要她愿意,他做什么都可以。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而她的世界,崩塌了,黑暗无光。
她心如刀绞,可是,她又能如何她唯有接受,唯有坚强,她还有个儿子,那是她仅有的希望。
她是他的女人
现在,她只想把他接回家来。
她不想让他待在冰冷的停尸房里,那里,很冷。
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待在黑暗中,孤零零的,她要陪着他,不让他孤独。
而这里,才是他们的家。
“二叔,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我如何是好呀,算了,那些人被抓了,我们不去招惹他们了,陪我去把你大哥接回家,好吗”朱小雅说道。
“好我们去接大哥回家”志远把嫂子扶坐下来,“我去换套衣服”
“不”朱小雅拉住志远的手,“你还想骗我,你想进房拿枪,对吗二叔,别这样,我知道你心有不平,你大哥认你,认对了,可他知道自己的路错了,他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啊,你要是去杀人,他会死不瞑目的”
“我去拿件外衣,外面,天冷”志远轻拍着朱小雅的手背,走进她房间,拿出一套大衣,披在她身上,“走,我们去把大哥接回来”
“你真的没带枪吗你别骗我”朱小雅不放心,问道。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来开车,从吉林到哈尔滨,几步路就到了”志远勉强一笑,扶着朱小雅,轻轻地,把门拉关上。
寒风呼啸,从志远脸上的疤痕上掠过,吹乱了她的长发。
今天的风,格外的冷,冰冷刺骨。
街上,垃圾袋满天飞舞,犹如一个肥胖的女人,在嘲笑那街边萎靡不振的野草。
天上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山川大地。
此时,东北平原的天,格外的沉,犹如此刻志远格外狰狞的脸。
“嫂子,有我在”志远低声说道,声音格外沙哑。
“嗯”朱小雅轻轻颔首。
他扶着她,上了一辆小车,油门一动,往北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