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何顾一路琢磨着这个字眼来到了西城门。守门的头目立刻小跑过来,行礼过后道:“求见者一共五人,随身的兵刃俱已被外门的兄弟下了。”
何顾正一正衣襟,道:“开门。”
吱呀呀,洪承畴的身影在城门徐徐打开之后出现在何顾眼中。城门外一共站有五人,皆便衣打扮,四卑一尊一眼便知,前面站着的显然就是洪承畴无疑——如果此人不是流匪假扮的话。
毕竟在假冒官员这个领域何顾也算是有过两次成功案例的资深人士,自然加着小心。此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面容清矍,虽然体型不算壮健,但倒也算精干。但这长相和《孝庄秘史》里的鲍国安老师似乎差别有点大,倒更像《大明1566》里扮演太监杨金水的王劲松老师。
何顾挤出一抹微笑,率先拱手迎了上去:“不知洪大人驾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洪承畴的脸上也是立刻浮现出一丝微笑,站在原地微微拱手道:“哪里哪里,本官冒昧叨扰才是有所失礼。”
何顾暗想你这何止是冒昧叨扰,真是我不打家劫舍你还真不拿我当土匪看了?大喇喇跑这来登门拜访?拿我铁焰镇当什么了?心中盘算不停,手脚也没耽误着,一把攥住洪承畴的腕子就往内城里面拽。
洪承畴没想到何顾如此粗鲁直接,猝不及防被拉着往城里走了四五步,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顿时一个马步扎在原地死活不肯再向里一步了。
何顾故作讶然道:“洪大人?”
洪承畴强作镇定,故作淡然道:“还是外城说话方便些,可否寻个安静所在?”
何顾心说你肯定觉得外城方便,你提前派来潜伏在外城的五十亲信就在这附近,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但何顾把洪承畴往城里拽,可不是怕了对方安排在外城的亲信,这是铁焰镇的地盘,就在此时,至少已经有二百暗哨神不知鬼不觉的移动到了西城门一带。
何顾之所以这么做,恰恰是不想让洪承畴进内城。对方既然敢勇闯贼窝,没准就敢孤身进虎***城的秘密太多了,能杜绝外人进入那是最好,尤其对方还是个朝廷官员。
作为一个生意人,何顾不是很想跟官府撕破脸,尤其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咱买卖人讲究和气生财,要不是事到临头,何顾连各路匪兵都不愿意得罪。
何顾这个拒绝洪承畴进城的办法,无疑是最佳方案之一。上来拉住对方额手就往里拽,不给对方考虑的时间,让洪承畴在感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在最快时间内做出本能反应——你逼着他进,他反而会不敢进了。
于是,俩个人现在坐在了西军机大道旁的一家饭馆里,互相打量着对方。
何顾想的是,果然不愧是将来的人中龙凤,难怪可以被崇祯托付边关决战,难怪可以让皇太极不惜血本,让自己老婆去勾搭诱降此人。仅从面相来看,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可以成就大事的人,此时虽身处贼穴,却依然神色从容目光坚定。
可惜自己没有皇太极勇于给自己戴绿帽的魄力,否则现在先下手为强,用秦小影把他勾搭到自己手下当差,岂不是一桩美事。
想着想着,何顾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自己现在杀了他,历史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没有了洪承畴,攸关明金两国生死的松锦决战是不是就不会输了?没有了洪承畴降清,是不是南明还有恢复中原的机会?
这个念头不冒则已,一旦产生,便犹如魔鬼一般在何顾心头骤然暴起,刹那间几乎不能自制!
洪承畴现在的心里并没有他的外表那样轻松,坐在他面前的何顾言谈之间举重若轻,如山峰肃重,如劲风凌厉,此人若不能为大明重臣,便必是大明劲敌。这样自信的眼神,即便曾经权倾朝野的魏忠贤,即便当今万岁崇祯爷也不曾具备。
有杀气!洪承畴蓦然感到一阵寒意附体,霎时之间,他仿佛看到一柄尖刀从何顾的瞳孔之中伸了出来。
然而这感觉转瞬即逝,坐在他对面的何顾又恢复了之前的微笑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方想要杀死自己,洪承畴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又何尝没有立刻处死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稳稳心神,洪承畴决定尽快展开正题:“听闻阁下最近在澽水修建商镇,意欲何为?”
何顾现在已经知道在自己的带领下,一批明朝的新鲜事物——商镇正在崛起。因此答道:“商镇不外乎经商一途,还能做何用意。”
不阴不阳的笑容再次浮现在洪承畴的脸上:“三省之地皆有商镇,不纳税者唯君而已。”
何顾叹了口气:“有心纳税,无力从赋。大人可见周遭这数十万饥民?铁焰商镇此时看去繁花似锦,实则一根稻草落下便可压垮此地大局。”
洪承畴道:“既如此,倒有闲余训练私丁,大开分镇么?”
何顾摊开双手,一脸无奈:“此处饥民太多,小镇已经安顿不下,开辟新镇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听闻大人驻地就在韩城,还望大人以后多多关照。”
洪承畴忽然笑了,声音也低了下来:“何止韩城,同州府里亦有本官同窗,阁下难道就不想再南下一步?”
何顾听到‘同州’二字心头顿时一跳……这可是一处非凡之地。向西二百五十里就是西安首府,向北二百里就是韩城,东南四五十里之外就是兵家重地——陕北的东大门,潼关!更不用说此地坐落洛水之畔,顺河而下向东十数里便是黄河,再顺黄河南下十里便是风陵渡口!
黄河便在此地一路向东,经河南、山西、山东、南直隶,直入大海。
如果可以,何顾当然巴不得把分镇开到同州,然后以此为跳板直入东南大后方,那里可就是大明朝传说中的富甲之地鱼米之乡了!
可惜他目前并没有能力把自己的触角伸到同州,那里是陕北重地,自己的身份又黑白不明,随时都有被官府围剿的可能,甚至可能会牵连到其他三镇。
但现在似乎事情有了转机,洪承畴既然对自己说出这番话,肯定不是吃饱了撑的扯闲白儿,必然是意有所指。
何顾盯住洪承畴的双眼,缓缓说道:“在下身份尴尬,只怕为同州地界所不容。”
洪承畴身体缓缓前探,正色道:“阁下何不受朝廷招抚,代为万岁行事。”
“在下久盼招抚,奈何一来无人引荐,二来朝廷用捐严重,支费骤增之下只怕小镇难以维持,导致数十万饥民溃散成匪,到那时岂非辜负了万岁心意?”
“若阁下有意受朝廷招抚,我愿从中斡旋,可使阁下商镇以赈代捐,不受各地州官催课,同州一地,亦然如此。”
“大人如此不拘一格,在下亦非拘泥之辈。自古食君禄报君恩,若受招抚,我该以何报答圣上恩典?”
“不过其二,上忠君报国,下代赈饥民而已。”
“大人为我区区小镇如此劳心劳力,日后亦少不得往来千里奔波,在下又该以何言谢?”
洪承畴蓦然微微一笑:“亦不过其二,这其一,日后凡受我招抚流贼,还要劳烦阁下商镇务必收治赈济,这其二嘛……我要你每开一分镇,便为我练一千新兵!”
何顾心里暗骂一声特么的,就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原来是看上自己的军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