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东林发动政变了
毕竟南京禁军的兵权还是在东林一脉的手中,这些后辈复社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尤其是谁都没有想到东林居然如此狠如此的果断,白天政争失利后,居然立马发动兵变,整个复社损失惨重,在京的官员党羽将近被一网打尽。
就和上一次图谋马士英,阮大铖一党一模一样,一大清早,大批官员书生穿着官服,文袍甚至睡衣,被军兵粗鲁的看押着,押送往位于石头城的天牢,哪怕户部侍郎黄淳耀,都给事中吴伟业,御史黄宗羲,陈贞慧等高官亦是不能幸免,一道上,周围围观的百姓络绎不绝,甚至将道路都堵塞住了。
只不过和马士英,阮大铖那一次又不一样了,前两者就是官僚,可复社,却是小资产阶级,城市小市民的利益代表者一边踉跄着走着,一边曾经六君子之狱遗孤的黄宗羲忽然满是愤怒的高举起了拳头,对着那些错愕围观的市民怒吼了起来。
“无罪而捕,吾不服”
咣的一声,他后背立马被看押的军兵拿刀柄重重砸了一下,踉跄的向前差不点没有扑倒,可忍着剧痛,黄宗羲依旧好似孤狼那样凄凉而狂怒的咆哮出来。
“东林诸公,划园圈地,然而地有几何百姓无地可耕,流离失所,吾辈开海通商,贩茶运丝一心为百姓谋求个安身立命之业,如今竟遭如此对待,枷锁加身”
“苍天无眼,吾不服”
他这怒吼激的百姓一阵阵侧目,然而,却没激起什么波澜来,毕竟文绉绉的,不是太符合小市民的理解,还好,他这暴怒的控诉,在被押送的复社官员士子中,是起了个带头作用,紧接着,好几百被看押的复社官员一起聒噪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呐喊鸣冤着。
他们所叫嚷的,也是实际的多。
“在下吴伟业,户部侍郎,秦淮那一片的绸缎庄还有和杭州的绸缎贸易都是我主持的,为此得罪了东林大佬,他们要杀了我,绸缎贸易就彻底黄了,大家都得失业”
“我是李某某,海贸官员,朝廷要杀了我,取缔海贸”
“下官张某某,父老乡亲们,我要死了大家可就都的下岗了”
什么天道不公,朝廷内斗,在百姓眼里关系不大,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死个几十几百和咱们没关系,反倒还有热闹可看,可这关闭贸易,封禁茶园丝园,可就是切肤之痛了,上一次东林的复古改制造成的痛苦还历历在目,目瞪口呆的听着他们嘶吼鸣冤,忽然间,人群中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短衣汉子也跟着一口方言土话,暴怒的吼叫起来。
“二胡卵子的狗官,乃们把好地全占了,吃香喝辣的,囡们连个小生意都不能做,囡娘就因为没有活路饿死了,今个乃们还想大胡话的作践囡们,囡们跟乃拼了”
一边叫嚷着,这汉子一边狠狠一脑袋撞到了看护的卫兵们身上,揪住一个衣领子,电炮照脸就糊了过去,有了这么一个领头的,一瞬间,整个街上看热闹的应天百姓也都炸了起来,满街都是,争先恐后的拎着看护禁军扭打着。
平日里绵羊一样的百姓突然间暴躁如狼,让那些禁军抽手不及,看押队伍直接被冲乱了,整个钟鼓楼大街打成了一锅烩,趁着这个机会,张某某李某官还有吴伟业等复社官员趁机就跑。
“黄大人,夏先生,赶紧走啊”
从人缝里闯出去,可一回头,也是复社领袖之一的黄宗羲,夏允彝几个居然还在人群中,急的吴伟业是回头大喊。
可听着他呐喊,黄宗羲居然是重重摇了摇头:“吾父抗魏阉而惨死尚且不逃,吾何罪为何逃也”
“公自去,黄某倒要看看,那些理学大家的东林诸公,要用何等理由知罪于吾”
听着他铿锵而言,再看着混乱的人群,无奈的摇了摇头,终于,吴伟业也是头都不回的钻进了人群。
就在黄宗羲尚且气势十足,坚信着自己无罪,要当庭痛批那些东林领袖们时候,他却是浑然不知,夜色中的几个时辰前钟鼓楼大街,一辆马车已经急促的先奔着石头城而去了。
车厢内,还被五花大绑着,手被绳子高高吊在背后,绳索勒进细嫩的手腕中,都被勒的发紫了,一双漂亮的眸子亦是被布袋子所遮住,黑暗中,惊慌的缩在了马车的角落中,洛宁不住的颤抖着问道。
“小缜,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不要赶姐姐走,我真的无处可去了以后你说什么,姐姐就听你什么,求求你”
可是蒙着眼睛的洛宁却浑然没有注意到,盘坐在她对面的洛缜那一脸复杂与狰狞,手抚摸在自己木头做的假腿上,洛缜那双眸子充满了猩红与癫狂。
马车飞驰,那阴森森充满死亡气息的石头城还是转瞬即到。
脚腕上拖着沉重的黑铁脚镣,黑暗中,洛宁被两个男人夹着肩膀沉重的拎了下来,拽着不知道去了哪里,就算一边走,一边她还哀求着,可回应她的只有脚镣拖在地上哗啦啦的响声以及看押着她的男人粗壮的呼吸声,最后她被拖到了一间应该是比较宽敞的阴冷房间中。
终于,捆了她两天多的绳子被解了开,可旋即,她的一双小手又是被擒去,沉重而冰冷的铁铐被戴在上面,在洛宁的闷哼声中,她的双手被高高吊了起来,紧接着脚腕上镣铐也被从中间打开,旋即被向两边拖去,把她双腿大张开之后,铁链被固定在地上的铁环中。
整个人被大字形吊起来,为了减轻手腕的痛苦,洛宁只能尽量掂着脚尖,哗啦一声,她眼前的布条也终于被扯了下去,黑暗恍惚了她的瞳孔,足足几秒钟,洛宁这才适应了光线,她面前,洛缜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个大脸方正,满是皱纹与大胡子,气势汹汹的老头子,一个尖嘴猴腮,畏畏缩缩躲在老头子背后半步,却穿着二品紫色官袍的老官,两个凶神恶煞,拎着粗重皮鞭的锦衣卫打手,还有个被烧得滚烫,放着几个三角形烙铁的炉子。
一股子悲哀在洛宁脸上浓郁的浮现了出来,再没出一声,她沉重的低下了头。
“犯妇洛宁老夫乃大明文华殿大学士吕大器,这位乃是刑部尚书赵隆恩今奉陛下之命令,审讯于你”
吕大器多年为官,这养气功夫十足,可一双称得上不怒自威的瞳孔,却是狠毒的张望向了身边烧的通红的烙铁,旋即又阴沉的哼道。
“君子行之以仁,老夫也不希望太残酷,希望你乖乖配合,免受皮肉之苦,,你可明白”
哀大莫过心死,不过这个仁字听在洛宁耳中,她细嫩的小脸上,却是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股子浓郁的嘲讽之色,顿了一两秒钟,她这才也是轻哼出来。
“问。”
“你可为北逆主持麾下商行东印度公司”
“是”
这个问题让洛宁的神情禁不住变得怀念,片刻后却是重归于暗淡,也没有否认,她干脆的应了下来。
“可是北逆派遣你到应天来,阴谋联络谋反你的内因,可是建极殿大学士张溥”
靠着一介女儿之身,在乱世中撑起偌大的洛家,以洛宁的聪慧,吕大器这一句话,就让她顿时明白了过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一股更大的悲哀却是笼罩在了她脸上,瞳孔渐渐被泪水模糊,又是足足几秒钟,洛宁方才艰难的回应出来。
“是”
这就是东林政变的底气,这些伪君子不管手段多么卑劣,目的多么自私,可却一定要扣上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显示自己才是正义的,洛宁这两个是字,明显令吕大器颇为满意,这张溥张采算是被这两个是字给彻底锤实了,那张正人君子面向再一次满是威严与高大,他微微抬了抬霜雪胡茬的下巴来。
“解下她一只手,让犯妇画押”
铁钥匙哗啦的声音中,洛宁满是红痕的右手终于被放了下来,可还没等她活动下酸楚的手,已经被那南镇抚司锦衣卫拷打手粗鲁的抓住,在印泥上按了一下,旋即重重的压在了早已经草拟好的供词之上,紧接着,她的手又被抓着高高举起,铐回了吊铐之上。
倒是也没再为难她,把供词揣进衣袖,吕大器转身就要走,可刚迈出一步,背后却是忽然传来了洛宁虚弱的喊话声。
“吕大人请留步,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哦说”
吕大器转过身来,也是直接的问道,因为刚刚洛宁的配合,一些小要求,他倒是不在乎,可紧接着,从洛宁那已经干枯的嘴唇中说出来的话语,却是让这个政治领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能否请吕大人将洛缜罢官”
“洛大人大义灭亲,忠心于朝廷,正当重用,吕某又岂能因为你这谋逆犯妇的怨恨,将他罢官无稽之谈”
“妾身不怨恨他,父亲临终前,嘱托妾身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可你们都要死了妾身实在是不想他卷入其中罹难于此,求您”
“荒谬”
较弱的身躯向前竭力伸着,拽着铐着她的锁链都哗啦哗啦作响,洛宁的神情中也没有一丝的怨恨愤怒,反而真真切切全都是哀求,可就是这哀求,看的吕大器心头却是分外的繁乱,猛地一甩衣袖,带着不安,他是急促的离开了锦衣卫年大牢
最后一点力气似乎都被抽离了开那样,目送着他的背影,洛宁整个人瘫软了下来,仅仅靠着囚禁着她的铁链,这才支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