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个人是李隆基呢,崔耕都觉得自己有点闪转腾挪的余地。然而,天不佑他,这个人是郑!
没错,就是那个背叛了崔耕不知道多少次,后来被崔耕逼着辞去相位的郑
虽然说起来,双方没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但是,双方都明白,二人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道理很简单,崔耕几乎没有什么对不住郑的地方,相反地,对他有过几次饶命之恩。
但是郑却几次三番差点将崔耕弄得万劫不复!
升米恩,斗米仇!
这种恩将仇报做多了,崔耕不死,郑真是于心难安。
他哈哈大笑道:“不错,正是小弟。临淄王知人善任,让小弟我来负责大哥的安全。”
“这么说,外面的五千人马,你已经全部掌控喽?本官就奇怪了,你是如何说服他们的?”
“这个简单。”郑双手环抱于胸前,嘴角都差点咧到腮帮子上去了,得意道:“小弟告诉他们,如今相王欲诛韦后,双方较力,到底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诸君若是贸然加入一方,选错了边的话,就有抄家灭族之忧,不如就此按兵不动。反正无论韦后还是相王的命令,都是命大家围住太平公主府,莫让崔相出来。弟说完之后,大家都觉得某之所言甚为有理,大哥觉得呢?”
崔耕此时的心情,已经跌入了谷底,道:“郑,你有种!不过,若今晚本官的家眷出了半点差错,我唯你试问!”
“哈哈哈!”
郑仰天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儿。
崔耕面色阴沉,道:“你笑什么?”
“我笑的是,大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都这时候了,您还担心家人呢,您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吧!待临淄王得势之后,焉有你的命在?”
“临淄王?”崔耕轻笑一声,道:“刚才你不是说,是相王欲诛韦后吗?即便他胜了,也还是少帝李重茂继续为皇吧?退一步说,即便少帝因相王功大,退位让贤,也得是相王即位吧?怎么可能轮得到临淄王李隆基?”
郑面色微微一变,道:“临淄王乃是相王的三王子,又有什么区别?”
崔耕冷笑道:“区别可大了!你也知道,临淄王李隆基仅仅是个三王子啊。哪朝哪代,皇子能做皇帝的主了?”
忽然间,崔耕猛地一拍脑袋,道:“擦!本官说错话了!这皇子做皇帝的主的时候,还真有,那就是本朝太宗皇帝杀了建成元吉之后。临淄王想做太宗皇帝第二?嗯,有志气!”
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让李渊积继续当了两个月的皇帝,才登基为帝。
崔耕这么说,无疑是暗讽,李隆基欲为李世民第二,要弑兄杀弟,逼老父让位。
郑赶紧分辩道:“胡说,临淄王绝没那个意思。”
崔耕得理不饶人,厉声喝道:“若没那个意思,他李隆基凭什么要替相王做主?再说了,他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呢。”
郑慌不择言,道:“我刚才说得,只是我以为的话,却不是临淄王的想法。我我刚才想错了还不成吗?”
崔耕的声调越发高昂,有意让所有人都听到:“想错了?那你就是承认自己曾经这样想了?你想临淄王效仿太宗皇帝,也来场玄武门之变?很好,真是大大的忠臣啊!你就是本朝的张公瑾,相王听说了,肯定甚是高兴,郑贤弟。你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相传,玄武门之变前,李二陛下虽然经过了尉迟恭、房玄龄、侯君集等人的劝说,还是犹豫不定,就打算烧乌龟壳占卜,再决定要不要干这么一票。
张公谨从外面进来,一把便将李二陛下的龟壳夺过来扔在地上,道::“占卜是为了决定疑难之事的,现在事情并无疑难,还占卜什么呢?如果占卜的结果是不吉利的,难道就能够停止行动了吗?”
李二陛下听了这话,才下定了政变的决心。
可以说,张公瑾算是玄武门之变最大的鼓动者了。
李旦若觉得这郑跟张公瑾差不多,肯定会非常高兴地要了郑的脑袋。
“我”
郑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心说,我是猪啊,崔耕攻击李隆基就攻击李隆基呗,我把这事儿往自己身上揽干啥?现在人多嘴杂的,今日之事难免传到李旦的耳朵里,可是大大的不妙。甚至于,那李隆基就不是个善茬,会不会直接砍了我的脑袋,自证清白呢?
不行!
这崔二郎的口才太厉害了,再跟他斗嘴,我早晚得被他给坑死。
想到这里,郑索性藏拙,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某不和你做口舌之争。你就待在太平公主府,等候朝廷的处置吧。”
言毕,拨马就走。
“哦,心虚了哦!”
“理不不辩不明,有种你别走!”
“敢跟崔相做对,真是不知死活!”
崔耕身后的太平公主府卫士一阵起哄。
当然,也仅仅是如此了,指望他们帮着崔耕冲破破五千军士的重围。别说办不办得到了,双方既无恩义又不是上下级,人家跟本就不可能帮着崔耕如此玩儿命。
无奈之下,崔耕也只得带人重新回了太平公主府。
到了现在,外面打成什么样儿,崔耕也完全插不上手了,甚至于,外面的消息,他都完全得不到。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家中早做好了准备,有共济会、北门会乃至秘堂的好手坚守,应该能坚持住吧?只要坚持过了这一晚,李旦登基,即便是李隆基都做不成快意事。
简短截说,崔耕尽量往好处想,昏昏沉沉过了一夜。
第二天白天,外面仍然大军包围,不通消息。
直到第三日天将傍晚
郑的声音在太平公主府门外响起,道:“陛下有旨,请太平公主出来接旨啊!”
太平公主看向崔耕,道:“尘埃已然落定,二郎,陪本宫出去看看?”
崔耕强自平复心情,深吸了一口气,道:“某正有此意。”
然后,二人带着数名卫士,往门外而来。
举目望去,但见郑的形象已经大为不同身着紫袍威风凛凛,头戴乌纱得意洋洋。
看来,他已经重得了一个三品之上的职司。
与此同时也说明,这场政变是李隆基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郑手持一卷黄绫圣旨,眉毛抖动,阴阳怪气地道:“大哥也出来了?那好,你也跪下,和镇国太平公主公主一起,聆听陛下的旨意吧?”
1082赐死崔二郎
崔耕哼了一声,道:“也不知这旨意,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相王的意思?”
“关于这点,大哥完全不用担心。因为就在昨日,少帝已经禅位给相王,自己重新退位为温王。所以,现在的陛下,就是原来的相王。陛下的意思,绝对就是相王的意思。”
“这这怎么可能?”崔耕大吃了一惊。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在历史记载中,李隆基发动政变五日后,李旦才登基为帝。
而现在,李旦却是在政变之后,马上登基。
别小看这五日的时间,效果大大不同。
首先,这是“禅位”,而不是“太子继位”。
你李旦为了表明自己德行高尚,天命所归,起码得来个三辞三让吧?就算不三辞三让,起码也得选个良辰吉日吧?好么,当晚政变,次日登基。如此猴急,你发动政变到底是为了匡复社稷,还是为了自己当皇帝啊?
可以想见,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史书上,都会对李旦这次的仓促登基大为讥笑。李旦以往积累的名望,不说一朝尽丧吧,但也至少是损失了一半。
其次,从现实利益上讲,也不妥当啊。
不错,昨日是很多兵马参与了政变,但还有些兵马在按兵不动呢。人家只是对韦后不满,可不是支持你李旦做皇帝。
现在,你挟天子以令诸侯,用少帝李重茂的名义,收拢势力,大部分人也就忍了。毕竟,李重茂是先帝的亲儿子,大家得服从命令。等你收拢完势力再登基,大家手底下无兵无勇,也无可奈何。
但是,你登基后再收拢权力,丝毫不给大家台阶下。那就别怪有人心向先帝,意欲保先帝血脉重新为帝了。
所以,无论从名望还是从实际利益上讲,李旦如此仓促地登基,都是殊为不智。
太平公主也质疑道:“先帝尸骨未寒,皇兄的心也太急了吧?郑,你是不是在假传消息?”
“并非是下官在假传消息,而是陛下不得不如此。””
“为什么?”
郑伸手一指,道“问题就出在大哥的身上。”
“啊?我?”
“就是你,崔耕崔二郎!你为新罗道行军大总管,河北道、山东道安抚使、安东都护府大都督,掌握了我大唐三分之一的军力。现在,你不在魏州,故太子李重福为监军,这股子势力就在李重福的手中。他若挥师西进,相王辅政,名不正言不顺,拿什么抵挡?也只有登基之后,陛下才能领全国的兵马,迅速平叛。”
“原来如此。”
崔耕瞬间就秒懂了。
表面上看,李重福坐拥强军,李显这边要跟他对抗的话,应该是让李重茂继续在皇帝位上,造成兄弟相争的假相给天下人看。
但问题是,你蒙谁啊?
人家李重福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来的?由崔耕领头,群臣跪请立李重福为太子,李显答应。然后,选良辰择吉日,在含元殿册封太子,并且祭告太庙。
这太子之位是极为硬扎!
但是,李重茂呢?是李显死后,韦后颁布李显“遗诏”,废李重福的太子之位,传位李重茂。李显遗诏,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八成以上的可能,那就是韦后编的。换言之,李重茂的皇位,不是来自于李显,而是来自韦后。
韦后既然被诛,当然得李重福继位啊。
还有一点,韦后乃是李显正儿八经的皇后。虽然不是生身之母,但是,从封建礼法上看,她就是李重茂的亲妈。
好么,现在你李重茂的妈被李旦宰了,你不去为你妈报仇,还让自己是杀母仇人辅政,那就是不孝,还有何面目做皇帝啊?
别说什么韦后失德,再失德,那也是你妈。要不然,大家谁觉得皇帝失德就造反,那天下不就大乱了吗?
所以,只要是李重茂在位,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李重福都是“正义”的一方。
唯有李旦登基,才能名正言顺地对抗李重福。
李旦完全可以说,你李重福是先帝亲封的太子,朕还之前做过皇帝呢,岂不比你名正言顺?就是你爹那个太子位,都是朕让出来的!
只是后来,你爹这一系守不住江山,险些为韦后所夺。现在,朕力挽狂澜,有大功于国,要把皇位拿回来,有何不可?
这样,双方在舆论上能打成平手。
之后到底鹿死谁手,就看个人的手段了。
想到这里,崔耕沉声道:“既然如此,想是相王是铁了心,要与故太子李重福开兵见仗喽?那本官想必也是难逃一死?”
郑对崔耕继续称李旦为相王也不以为意,道:“大哥果然聪明!你战功卓绝,旧部甚多。你若不死,无论相王还是临淄王,都心中难安啊!”
说着话,他招了招手,道“实不相瞒,东西都给您准备好了。”
马上就有一个军士端着个托盘上来,上面有三样东西:匕首、毒酒和三尺白绫。
郑继续道:“大哥把这三样东西领回去,慢慢选吧。”
“崔某人若是不肯自尽呢?”
“不肯?”郑轻笑一声,道:“那可由不得你,您说是不是啊,公主?”
说白了,崔耕现在手中没有任何力量,全靠太平公主庇护。只要太平公主松了口,到底是圆是扁,可就由不得崔耕自己了。
不过,太平公主微微摇头道:“你回去告诉皇兄,让崔二郎不再干政可以。但是,要崔耕的命,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办不到!”
“公主您这是何必?这天下男人有的是,您何必为了一个已然失势的崔二郎,得罪陛下呢?”
太平公主正色道:“天下男人有的是,但真正走进本宫心里的,唯有崔二郎一个。二十年前,母后为了皇位,夺了我的驸马薛绍,我忍了。今日,皇兄同样是为了皇位,要夺我的崔二郎,本宫却不准备再忍!”
说到最后,太平公主的语气,已经阴毒无比。
她紧咬银牙,一字一顿地继续道:“你回去问问皇兄:先杀皇嫂,再杀亲妹,他准备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自己?”
太平公主违背李旦的意思庇护崔耕,一是有些豁出去了。二是好吧,她有些有恃无恐。
崔耕人称“崔青天”,名望甚好,自不必提。
与后世经过李隆基抹黑后,太平公主声名狼藉不同。在这个时代,太平公主的名声也不算差有李显那帮子无法无天的女儿衬托着,人家太平公主都算一朵白莲花了。
好吧,李旦诛韦后,是为了李氏江山,杀崔耕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么,太平公主呢?有人就会问了,你爹和你妈生了那么多子女,现在就剩下你和太平公主了,你身为皇帝富有四海,却连一个妹妹都容不下?
另外,以太平公主对李旦的了解,这位皇兄性格软弱、权力**低又重视亲情。只要自己表现强硬,他应该会服软。
然而,出乎太平公主预料的是,郑既没有妥协,也没有继续强硬下去,而是胸有成竹地道:“公主莫把话说得那么绝嘛其实,陛下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郑拍了两下手,道:“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