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发动了,无兵无勇,他们怎么就敢?”尽管事先有所心理准备,此时此刻,薛崇简还是脸色骤变。
崔耕却闭上眼睛,沉声道:“他若是不敢,也就不是李隆基了。”
果然,功夫不大,顺着风声,隐隐有齐声的高喝传来。
“韦后与安乐公主,为了当女皇和皇太女,悍然进毒饼毒死先帝!”
“万骑果毅葛福顺、陈玄礼、李仙凫,愿从相王诛贼。”
“清楚韦后乱党,凡是长得高过马鞭之人一律斩杀。”
“首鼠两端者,皆为逆党同谋,罪诛三族啊!”
喊声越来越大,简直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紧接着城东、城西,皆有数点火起。
太平公主此时满脸的兴奋之色。
她虽然和崔耕关系亲密,但双方的立场并不相同。
对于崔耕来说,保住李裹儿和韦后是首要的。因此,绝不能让除了李显儿子之外的人登基。
对于现在的太平公主来说,皇位上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必须姓李!
武则天作为她的母亲当了皇帝,她都要参与神龙政变,更别提韦后了。
除了这种信念之争外,还事关身家性命。
武则天为女皇,太平公主不仅性命无忧,而且可以安享富贵。
但是,若韦后临朝,无论李旦还是太平公主,都有性命之忧。所以,宗楚客奉韦后之命,来强索崔耕之时,她宁可玉石俱焚,也要严词拒绝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如今李隆基起事,可谓正中了太平公主的下怀。
她颇为兴奋地道:“李三郎果真吾家千里驹是也,这事儿还真被他做成了!”
薛崇简有些迟疑,道:“母亲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早了?如今的宰相里,除了崔之外,全是那妖后的人。左右羽林军,乃至万骑俱皆被韦氏族人掌控。临淄王想翻天,没那么容易吧?”
“本来我也以为没那么容易,不过,你看,这城东城西的大火意味着什么?”
“什么?”
“长安西贵东贫,如果光城西火起,还能说李隆基在诛杀韦氏一党。但是,这城东都是贫民百姓,又有什么好烧的?”
“您的意思是有人在趁火打劫?”
太平公主缓缓摇头,道:“并非仅仅是趁火打劫。城内有三分之一的人,为我大唐将士。若是三五个蟊贼,又怎能让城东如此混乱?恐怕真实情况是羽林军和万骑在趁火打劫!”
“啊?军队趁火打劫,那朝廷岂不人心尽失?既如此您又为何说李三郎把事做成了?”
崔耕叹了口气,道:“话不是那样说。李隆基无兵无勇,只能靠相王的名望唬人,能控制住军队才怪呢。他这时候若强行部勒军队,才是愚不可及。相反地,任由他们抢掠,这些人就是他最强烈的支持者这些人的抢掠行为,还要靠他追认呢。”
太平公主接话道:“至于民心?长安城外的人,哪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要李隆基胜了,他今日的所为,就代表了民心。”
薛崇简的脸上既是气愤,又是不解,颤声道:“那那岂不是相当于,李隆基拿长安百姓的性命和财产,和军队做了一笔交易?而这交易的目标,就是皇位!”
崔耕斩钉截铁地道:“正是如此。”
事实上,出于“为尊者讳”讳的角度,在历史记载中,对这场政变中百姓们受到的伤害并未提起。
但是,一条普通的记载,揭开了这场政变血淋淋的一角:万骑恃讨诸韦之功,多暴横,长安中苦之诏并除外官。又停以户奴为万骑更置飞骑,隶左、右羽林。
当初太宗李世民,从左右羽林军中挑选精骑百人,组成“百骑”,作为皇帝的亲卫。到了武则天一朝,又把百骑扩充为“千骑”。
李显登基,将自己的亲卫扩充到“万骑”。
以百扩千容易,以千扩万就难了。如此急剧的扩张,光从羽林军抽调是不行的。一来,这会损害羽林军的战斗力。二来,这样没啥意义,都是羽林军的人,那不如直接把羽林军改名叫“万骑”得了,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多费一道手续?
所以,李显从官奴隶、蕃户中,选拔精壮加入万骑。
蕃户就不用说了,契丹、奚、、吐蕃乃至新罗扶桑人,主动归顺大唐,被称为“蕃户,可以十年内不纳税。
官奴隶呢?除了少部分是唐人作奸犯科,被贬为官奴隶外,大部分人就是战争俘虏。
总而言之,这是一些底层的异族人。
皇帝的逻辑很简单,这些人生活困苦,朕把他们简拔为侍卫亲军,他们岂能不对朕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再说了,这些异族人心思淳朴,知恩必报,定然不会受其他人的拉拢渗透,与朕为难的。
然而,李隆基的这场政变,让人们明白了,这种想法纯属扯淡。李隆基所策反的主力,就是万骑!
羽林军将士有家有口的,愿意听从朝廷命令,不怎么乐意造反。就算抢劫,也下手颇有分寸。
但是,万骑野性难训,可就完全不同。
他们遭了诸韦的暴打,再经过李隆基的心腹一挑拨,首先发动了叛乱。紧接着,南北衙军士才群起响应。
万骑在唐隆政变中到底干了什么,没有记载。但是,李隆基利用万骑造反完后,也有点傻眼。
最后,他采取了三条举措:
其一,万骑军官,全部升官出外。这就相当于某种程度上的“杯酒释兵权”了。
其二,从今以后,不再从官奴隶中选拔万骑。
其三,从羽林军中选拔精锐,组成“飞骑”,对万骑进行制衡。
李隆基作为万骑造反的得利者都受不了,这场叛乱中长安百姓受的苦难可见一斑。
当然了,崔耕不是圣人,他现在无暇关心百姓们受了多少苦难,而是担心自己家人的安危。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而围困太平公主府的军队毫无动静,崔耕不禁心急如焚。
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抱拳拱手,道:“公主,能否帮崔某人一个忙?”
“怎么?二郎想出去?”
“正是。看如今这架势,韦后定然无幸,本官出去也改变不了大局。还请公主准许借崔某精骑百人,护送崔某回家。”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自己家中有安乐公主李裹儿,定是叛军围攻的首要对象!
“二郎真是有心了呢”
太平公主想了一下,就慨然应允,道:“一百精骑,本宫可以借给你。只是门外的守军肯不肯让路,就看二郎你的了。”
“料也无妨!”
稍顷,太平公主府正门隆隆大开,一百精骑缓缓而出。
崔耕在整个队伍的最前列,高声道:“对面军中到底是何人主事?请出来答话!”
呼
那边似乎早有准备,顿时无数灯笼火把点起。
在数十骑的护卫下,有一青衣小帽之人催马来到崔耕的面前,抱拳拱手,道:“大哥别来无恙乎?弟可是在此恭候多时了。”
崔耕一见此人,顿时如同寒冬腊月被浇了个透心凉,喃喃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