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天气甚好,万里无云,月上中天,直如挂上一个大玉盘,月光映照,分外皎洁。
为了把这中秋诗会搞得热闹红火,主办方真得花费了许多心思:曲艺、歌舞、吟唱、还有评书耍杂等。
真是五花八门。
一场接一场,几乎没有停过,把气氛拉得满满的。尤其是歌舞表演,一排溜的美人儿,穿着清凉,婀娜多姿,引得众多的文人士子瞧得目不转睛。
“大开眼界呀。”
苏元武由衷叹道。
像这种有水准的才艺演出,平时想要欣赏,只能去青楼勾栏,可茶水费贵得很,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人所能消费的。
而今晚之所以能大饱眼福,全是依仗陈铮的缘故。
说实话,在此之前,因为各种因素,在草堂中,陈铮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甚至遭受嫌弃和孤立。
但经过今晚之事,好感刷满。
不是谁都那么大方,舍得把自己写出来的诗词帮助别人过关的。
这就是仗义。
仗义的人,最适合结交。
虽然苏元武他们处处巴结讨好陈渭斌,但彼此之间的巨大差距,不可能高攀得上,也不可能与人家交上朋友。
即使想当个跟班,都不一定有资格。
但陈铮不同,其出身贫寒,在底层苦苦挣扎,论起家境,比苏元武等人还不如。
相识于微时,最容易交心,若是能经历过患难,那更是好。
况且现在陈铮的表现,已是头角渐露,前景大好。
还能说什么呢?
多加亲近便是了。
“陈学长,我买了冰糖葫芦,请你吃。”
“陈铮兄,我这儿有冰镇的绿豆糖水。”
这是王祯与李嵩两个,他们年纪小些,心性较为活跃,就去边上买了不少吃食回来。
陈铮:“……”
怎么感觉自己被当成小孩来哄了?
倒不客气,一手拿冰糖葫芦,一手端糖水。
苏元武见到,不甘示弱,赶紧离开座位,出去一圈,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副文房四宝。
“陈铮,你为了写诗,笔墨用了不少,我买新的过来相赠,愿你写出更多的佳作。”
“多谢,有心了。”
陈铮照单笑纳。
四人坐在一起,一边吃喝,一边闲聊,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有了同窗之间真正的情谊。
王祯举首顾盼:“夫子怎还不见回来?”
苏元武笑道:“夫子应该不会跟咱们一起坐的,说起来,这可能也是一种校考。”
李嵩摸摸头:“要是我一个人上来,肯定会感到紧张惊慌。”
“谁不是呢?”
苏元武叹道:“我长这么大,每年都听说着中秋诗会如何如何,如今真正上来了,才知道是这个样子,不枉此生了。”
陈铮笑道:“元武兄,来日方长,现在就说‘不枉此生’,可就太早了。”
苏元武摇了摇头:“人贵自知,我呀,已是一眼望到了头。”
他虽然考取了秀才,但年纪已经上来了,就算拜入杜元亭门中求学,进步也有限。
能够去考举子试,但想要考中,真得祖坟冒青烟才行。
陈铮默然,在这个话题上他没有安慰人的立场。
让一个童生去安慰秀才?
那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
在另一侧,一座凉亭中,杜元亭正与三名老友煮茶品茗,说些闲话。
一名长袍儒者忽然走进来,看见杜元亭,当即把手中纸张一扬:“元亭,你家草堂可出名了。”
“此话怎讲?”
“你休得装糊涂,现在外面都传开了,说杜氏草堂有个名叫‘陈铮’的学子连作了两首好诗,径直闯到山顶上来了。我读那首《江雪》,端是孤傲卓立,很有你的风格呀,果然是一脉相承。”
杜元亭苦笑一声:“范兄,你这样说的话,可就是抬举我了。”
那范兄一怔:“何解?”
杜元亭解释道:“陈铮入我草堂读书,不过短短时日,课堂所学,皆为时文,未曾跟我学过诗词。”
范兄疑问:“莫不是你特意要为学生扬名,才故作谦虚?你敢说没有帮他审阅,推敲润色?”
杜元亭正色道:“绝对没有,我如果说有,反而是夺取学生声誉,欺世盗名了。”
看他神态严肃,范兄却是信了:“如此说来,那此子端是了得。”
旁边的儒者听着有点糊涂,开口问怎么回事,当听范兄吟诵完《江雪》,一个个都露出了惊喜之意:
“此诗大善!”
“真不敢相信是一介学子所作。”
杜元亭的确有借机帮陈铮扬名的意思,当即不遗余力地介绍推荐起来。
除了《江雪》,还力推了另外两首。
至于帮苏元武那几首,水准一般,又不同名义,却不适宜拿出来说。
听完之后,诸人再无异议。
如果说只得一首佳作,可能是来路不正,而或灵光乍现,但接二连三地写出来,那就是诗才文采的具现。
“恭喜元亭兄得此佳徒。”
众人纷纷恭贺起来。
虽然杜元亭还不曾真正进行指点,可师生名分定在这里了,不管外人怎么说,都绕不过去这层关系。
对于老友们的恭贺,杜元亭倒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占了陈铮偌大的便宜,心想从此往后,是不是该给陈铮开开小灶了?
但那样的话,又违了一视同仁的初衷。
对了,可以在草堂设置个前提条件,只要诗词写得好,自己的藏书可任意借阅来看,还能顺便点评时文。
此条规则对五名学子都适用,那就公平了。
……
坐在座位上,苏元武三个聚精会神地看着高台上的表演。
现在上演的节目很有内涵,唤作《嫦娥奔月》,扮演嫦娥的乃是花魁级的美人儿,来自长春楼的苏尚儿。
那容颜、那身段、那动作,扭动顾盼之间,能把人的魂儿给勾飞了去。
先前几个节目,苏元武还能保持君子风度,正襟危坐,到了当下,早按耐不住,就差流出哈喇子了。
不经意间一瞥,却见到陈铮坐在那儿,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姿态,正眼都不瞧台上一下。
苏元武很是奇怪,心想难道陈铮不喜欢女色?
要知道及冠之年,正值那血气方刚的时候,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出家人,面对台上那等血脉喷张的舞姿,怎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却不知,陈铮的视野,全部放在了一盏青铜古灯身上。
古灯之内,锦绣状的文气神韵蔚然可观。
这般增长的速度,实在太喜人了。
对于陈铮,这个才是真正的迷人之物,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收获。
过了一阵,《嫦娥奔月》结束,掌声雷鸣。
然后是“哐当”一声铜锣敲响,今晚的中秋诗会,正式开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