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渭斌匆匆离开,最后来到坐落在正东方位的一座两层楼阁。
楼阁门前高挂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斗大的一个“陈”字。
此楼,正是陈氏望族的一处别院。
能在万枫山上建立别院,势力地位可想而知。
“斌公子好!”
“斌公子,阿公在楼上等你……”
不绝于耳的施礼问候声。
陈渭斌只微微颔首,直接登上二楼。
楼上设计大方典雅,布置得富丽堂皇,视野开阔,能把整个大场子尽收眼底。
一位头发全白的古稀老人正躺在一张竹椅上闭目养神,身边两位面目清秀的婢女在侍候着,一个按肩,一个捏脚。
此老者正是陈渭斌的爷爷,族中皆称其为“陈一公”,在陈氏宗族中德高望重,说话的分量极重。
而陈渭斌的父亲乃二甲进士出身,当下在外地当官,自是携妻上任。
陈一公睁开眼睛,望着自己最为得意的嫡孙,露出慈祥的笑:“斌儿,你去哪了?怎不好生坐着,陪爷爷听戏。”
陈渭斌连忙告罪一声,随即在旁边坐下。
陈一公看着他:“你似乎心绪不宁,可是有事?”
陈渭斌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阿公,河外有个名叫‘陈铮’的子弟,你可有印象?”
“陈铮?河外的?没听说过。”
陈氏旁系人员数以千计,很多人都不会认识:“他怎么啦?”
“其实他和孙儿一样,也拜在杜夫子的草堂中求学读书。”
“哦,先前怎没听你提起?”
陈渭斌忙道:“这只是一件小事,没必要惊动你老人家。”
陈一公不置可否:“那现在,怎么又提起了?”
陈渭斌当即把从苏元武那打听到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陈一公眉头一皱,吩咐下去,让人立刻把陈铮所作的各首诗词全部传上来。
到了现在,那些诗词已经开始传扬开了,尤其是那首《江雪》,更是引得众多文人士子交口称赞,争相抄录,竟有几分洛阳纸贵的迹象。
“好一句‘独钓寒江雪’!”
陈一公是个懂诗词的,忍不住击掌而起。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子骨依然硬朗得很:“没想到,河外旁系,竟藏着如此俊秀子弟……此子及冠,难道没有来认祖归宗吗?阿九呢,叫他上来回话。”
很快,管事九叔就跑上来了,恭敬地侍立在边上。
陈一公问:“阿九,这个‘陈铮’是怎么回事?”
九叔连忙把关于陈铮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背了判官神像下山,却认祖归宗失败?此事倒有些蹊跷,但我也没梦到老祖宗们给予的提示呀。”
陈一公嘴里喃喃说道:“难道就因为血脉稀薄,所以得不到认可?”
说到这,语气一转:“但是阿九,陈铮也在草堂求学读书的事,你怎么没有向我禀告?”
听到这话,九叔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在这位睿智而威严的老者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无用,只会变成推诿和狡辩,从而遭受到更加严厉的责罚。
好在此时陈渭斌开口了:“阿公,是我让九叔不要多嘴的。区区小事而已。”
陈一公叹道:“涓涓不塞,或为江河;两叶不去,将用斧柯。大事,都是由小事变化而成的。”
接着又问:“此子才识文章写得如何?”
“他原本在河外族学私塾上学,学得不行,基础颇差,否则也不会考不到个秀才了。”
“听你的意思,其之所以能拜师杜元亭,完全是靠会写诗?”
陈渭斌答道:“是的,夫子出的入学题目,便是要写一首相关诗词。陈铮写的不错……”
当即吟诵起来:“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陈一公听着,笑道:“借题寓意,措辞巧妙,果然是有心思的……那此子入学后,是否勤勉?是否好问?”
陈渭斌点点头。
“所以说嘛,写诗以明志,独钓寒江雪,啧啧,此子傲然,更有上进之心。”
说到这,轻轻一摆手:“阿九,尔等先退下。”
“是。”
九叔赶紧应命,带着婢女仆从退下了楼,楼上,只剩下陈一公爷孙俩了。
“斌儿,你对今晚的中秋诗会看法如何?”
“井然有序,欣欣向荣,挺好的。”
陈一公看着他,慢慢道:“今夜的台子,是为你而搭建,让你登台,崭露头角的。所以,阿公不允许有别人冒出来,抢走了你的风头。”
陈渭斌沉声问:“阿公,你是担心我比不过陈铮?”
陈一公笑道:“当今天下,诗词歌赋,小道耳。但是抒情咏志,扬名养望,却必不可少。所以你能写得好文章,也要有诗才文采,这个,正是让你去杜元亭那里求学的一个重要因素。本来一切都很好,可这时候突然冒出个陈铮来,使得事情发生了变化。”
陈渭斌剑眉一挑:“孙儿不认为他对我有什么威胁。”
“一个人应该有傲气,但切忌目空一切。你想想,像陈铮这般出身,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作,这表明了什么?”
“或许是天生具备的诗才文采。”
“那就是天才。”
陈一公的语气变得肃然:“天才人物,犹如龙蛇蛰伏,一旦得了天时,便能兴风作雨,扶摇直上九万里。”
陈渭斌听得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家阿公说得太夸张了。
就陈铮?
扶摇直上九万里?
凭什么?
陈渭斌虽然自负,却也不敢这么想。
陈一公目光森然:“斌儿,咱们陈氏只是个地方望族,不是名门,更非世家,没有那般深厚的底蕴。底蕴如土壤,什么样的底蕴,就能培育出什么样的种子。你要记住,宗族年轻同辈中,有你这一颗读书种子就够了,多了的话,会分薄祖荫气运,从而影响到你的命途发展。”
陈渭斌疑问道:“陈铮不是认祖归宗失败了吗?哪能得到祖荫气运?”
陈一公叹了口气:“祖荫气运,犹如看不见的水流,流向不定,谁敢说会不会突然就流到了陈铮的头上?凡事,当防患于未然。”
陈渭斌心中一凛:“阿公,你不会对陈铮做什么吧?”
陈一公笑了笑:“能做什么?说到底,他也是陈氏子弟。族中出了俊秀人才,是好事。咱们要做的,便是让好事变得更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