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贾琮洗漱完毕。
从小翠儿口中得知昨儿半夜贾母犯病,贾政忙前忙后一整夜的事。
小翠儿闷闷不乐道:“三爷,老爷跟你昨晚没过去看老太太,荣庆堂那些人都在说呢。”
贾琮淡淡笑道:“越是老太太不自在的时候,咱们那位二老爷自然要表现的更为积极!”
“不然,可怎么显得他孝顺知礼呢?”
小翠儿撇撇嘴:“明明是昨晚荣庆堂没有打发人过来通知咱们嘛!”
贾琮习惯性的揉乱她的双环髻,笑眯眯地道:“管他们呢,爱说不说!”
“是了,你一会告诉冯妈妈,我今儿不在家里用早饭。”
“得去书房看看爹,就在那边吃了。”
小翠儿一边整理双环髻,一边笑道:“知道了,三爷。”
虽然戚有禄说过贾赦并没有生病,他还是耿耿于心。
除非亲眼看见自家那便宜老子跟平常一样生龙活虎的怼天怼地对空气。
他才能真正放心。
戚有禄大清早去西山庄子换贾乐回来,他便带着贾安过书房小院。
才进院门,便见贾赦站在院中神清气爽的活动手脚。
贾琮大喜,扑过去抱着贾赦胳臂:“爹啊爹啊爹啊!”
“你精神好多了!”
贾赦笑呵呵地道:“不过白累了些,睡上一觉可不就好了。”
见是贾安跟在贾琮身边,问道:“有禄呢?去庄子上了?”
贾琮笑道:“嗯,有禄哥一大早就过去了。”
贾赦便命人摆饭:“早些吃了,今天还要去户部拿欠条。”
贾琮边吃边问道:“昨夜老太太病了呢,爹知道吗?”
贾赦喝了口碧粳米粥,轻声笑道:“连你这臭小子都知道的事,你爹能不知道?”
贾琮奇道:“那爹怎么不过去看看?”
贾赦淡淡地道:“我去做什么?再去将你祖母的私库也翻上一翻?”
“好直接将你祖母直接气得一波送走?”
贾琮噗嗤一笑:“爹,不许学我说话!”
贾赦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敲,笑呵呵地道:“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怪里怪气的话!”
一时父子两人用完膳,备车去户部。
户部正堂。
贾赦伸手便问户部尚书宋源要欠条。
宋源将盖有大印的荣国府欠条,全部交给贾赦:“自己数去。”
贾赦一张张翻看那些欠条上留下的签名印记与借银时间,脸色越来越难看。
贾琮悄悄拉着贾赦的袖子,轻声问道:“爹怎么了?”
贾赦点出三十万两银子数目的欠条收好。
低头对贾琮道:“别问,等回家再跟你说。”
宋源打趣着一拍那叠欠条:“这里可还有七十万两的欠条。”
“恩侯,打算什么时候还?”
贾赦对宋源笑道:“放心,明天我再给你弄些银子来!”
“顺便请你跟蒋钦那混球吃饭!”
宋源脚下一个趔趄:“恩候,你抄自己家大库还没抄够?”
他朝贾赦打了个眼色:“我刚刚是跟伱玩笑的,其实,也不用这么急……”
“不如再上等几天也好……”
宋源含含糊糊的意有所指,只是不好明说。
贾赦当做没看见。
只顾乐呵呵地道:“你户部银库跟我家差不多,都能给耗子做窝了。”
“难道老子还银子给你还有错?”
宋源对混不吝的贾赦是一点办法没有,双手推着他连声叫道:“没错,没错!”
“赶紧走!”
“我现在看见你就浑身脑袋疼!”
贾赦哈哈大笑,带着贾琮离开户部。
等贾赦父子一离开,宋源脸上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恩侯,可千万要保重啊……”
“只怕再过几天,浑身脑袋疼的人就该是你了……”
此时的荣国府大门口。
清一色勋贵出行的豪华马车,排成整整齐齐一条长龙。
赖大亲自守在大门口,眼望宁荣街方向,焦急无比。
好容易看见贾赦的马车缓缓驶来,赶忙三步两步迎上前去。
“大老爷,快去荣禧堂!”
“来了好些勋贵世交,老爷在荣禧堂正堂陪着!”
“叫见了大老爷快请!”
贾赦不紧不慢下车:“假正经那没出息的,什么人值得他这么慌?”
说着便朝那一排整整齐齐的马车徽记上看去。
“哦豁,来得还真齐全!”
贾赦朝贾琮招招手。
“琮儿,来。”
“爹教你认识认识这些徽记,免得以后路上遇见了不好称呼。”
贾琮见那些徽记各个不一,连忙转头朝自家马车上看去。
果然也有一道徽记,只是他平素只当是花纹装饰,从来没有留意过。
贾赦笑着一一给贾琮指出:“这个囚牛徽记代表的是镇国公牛府。”
“嘲风徽记是理国公柳府的。”
“蒲牢徽记是齐国公陈府的。”
“这个象乌龟的,其实是個赑屃,代表治国公马府。”
“这是螭吻,代表修国公候府。”
“这最后一个是狻猊,代表缮国公石府。”
贾琮指着自家马车上的徽记问道:“那咱们家这个是麒麟?”
“隔壁东府呢?又是什么?”
贾赦笑了笑:“东府是獬豸。”
各国公府上的马车夫,见贾赦带着贾琮一路行来,纷纷下了车驾,垂手侍立。
只有跟在贾赦贾琮身后的赖大等得心急火燎,双手直搓,又不敢开口催促。
贾赦给贾琮仔细介绍完了,才转身朝荣禧堂走去。
赖大眉毛胡子齐齐乱跳。
谢天谢地,大老爷总算是回府了。
若不是昨天贾赦发疯盘库查账,让他自觉胆战心惊。
他才不会亲自站在府门口吹西北风。
贾琮一路走,一路问。
“刚刚六驾马车,加上咱们两府,便是八公?”
“那四王呢?又是什么徽记?”
贾赦笑道:“四大神兽,只不过青龙不好用,换成了腾蛇。”
“东平郡王家的徽记,就是腾蛇。”
皇室徒家才是龙,五爪金龙。
父子俩说着话,已经到了荣禧堂。
贾政自诩读书种子,素来跟这一群将门勋贵无话可说。
直等得心急如焚,盼眼欲穿。
好容易看见贾赦贾琮父子联袂而来,赶紧迎出堂外。
“大哥怎么才回来?”
贾赦撇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是不是如今我去哪里都要跟你报备?”
贾政登时涨红了脸,低着头一声不敢言语。
贾赦刚进堂。
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的牛继宗便跳将出来。
朝贾赦当胸轻轻一拳捶去!
“恩侯,你个混球死哪里去了?叫咱们大家伙好等!”
贾赦翻了记斗大白眼:“毛病!”
“谁叫你们这群混蛋不事先下个帖子的?”
“难道还要老子长在府中等你们?”
他一回来,整座荣禧堂的气氛陡然变得热烈起来。
完全不是刚刚贾政陪坐之时那样尴尬。
石光珠拉着贾琮问道:“恩侯,这是你家小儿子?怎么生得这么单瘦?”
贾赦笑道:“琮儿,快叫人,这是你石叔父。”
贾琮拱手为礼:“琮儿给石叔父请安。”
石光珠大大咧咧地笑道:“小子,你会不会打架?有没有练武?”
贾琮微微一笑:“正在学武。”
石光珠顿时大喜。
解下腰间挂着的一柄短刃,就往贾琮手里塞。
“叔父家里也有几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哥哥小兄弟!”
“得闲了就去我家找他们打架玩!”
“可千万不要学着你二叔去念什么破书,好好的人都给读书读傻了!”
此言一出,满座哄堂大笑。
贾政在荣禧堂里再也站不住脚,口中讷讷说了几句含含糊糊的话。
告辞而去。
柳芳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走了,我看着他掉书袋就头疼!”
“又不是东府敬大哥那样有真材实料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些年来贾政占据荣禧堂以家主自居,贾赦却蛰伏东院不出门。
就连他们这些一起打架长大的开国勋贵,都不好过来拜会。
哪怕是家下婚丧大事,人情往来,都由各家诰命自去荣庆堂见贾母。
也甚少来这荣禧堂。
贾赦等人寒暄过后。
贾琮手里怀里早被塞满了各色各样的见面礼。
最有趣的是一等子爵候孝康,居然命人带了一副小弓小箭来。
此时便挂在贾琮腰间。
陈瑞文问道:“对了恩侯,你忽然跑去还国库欠银是几个意思?”
“咱们这几家的情况,难道你还不知道?”
“哪里还得上国库欠银?”
贾赦指了指荣庆堂方向:“昨儿被自家老娘气急了,故意胡闹给她看的!”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贾赦从来不招贾母待见,在这群勋贵里当然不是什么秘密。
马尚性子最急,连声问道:“那你倒是真还还是假还啊?”
贾赦看了荣禧堂外一眼,压低了声音:“依我说,能还上还是还了得好……”
牛继宗忙问:“这话是怎么说?难道是圣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们六个都跟贾赦一样,身上只有世袭的虚衔,连一个能站在朝堂上说话的都没有。
贾赦叹了口气:“我昨天去了趟户部,宋源那小子亲口告诉我的,户部银库里空得都能走马了!”
“还有,借国库银子的远远不止咱们这几家,又以那帮子永泰旧臣借得最凶。”
“咱们先装模作样还上一点半点,不怕圣人不趁这个借口让永泰旧臣还银子。”
“若是能掉几个军中实职下来……”
贾赦说道这里便住了话头。
这群勋贵虽然当年大抵都是些游戏花丛的惨绿少年。
不过这多些年历练下来,就算最粗疏狂放的马尚也绝对不是一个傻子。
再者说来,作为公府世子培养出来的袭爵人,又能真纨绔到哪去?
包括隔壁贾珍那混球在内,当年贾敬在府里的时候,他也绝对不是个纨绔。
所以,话不用说得那么直白。
其余六人果然恍然大悟。
牛继宗笑道:“明白!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贾琮在贾赦耳边轻声提醒一句。
“爹,让这些叔叔伯伯回家也整点动静出来,最好是哭穷卖惨……”
贾赦哈哈大笑:“都听见这小子的话没?不用我再教了吧?”
陈瑞文在贾琮肩膀上重重一拍,乐呵呵地道:“这小子真像恩侯小时候,鬼精鬼灵的!”
“我看着就顺眼!”
“比你家二房那个刁着块玉托生的孩子好得多!”
满堂又是一阵哄笑。
他们当然知道贾宝玉衔玉而生的传言。
送走牛继宗一干人,贾琮这才拉着贾赦悄声问道。
“爹,你在户部那些欠条上究竟看见了什么?”
一语未了,只见贾赦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