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私库门外钗横鬓乱,状若封魔的王氏。
贾琮目光微凝。
看来王氏这毒妇虽然被禁足佛堂,对东跨院的掌控力依然足够深远。
当日能让粗使婆子给王熙凤通风报信,姑侄合谋构陷于他。
今日更能直接从佛堂闯来荣禧堂背后私库。
证明贾政去东跨院取嫁妆单子,问彩云索要库房钥匙等事,绝对没有瞒过她的耳目。
贾琮眼底浮起一抹狠厉。
不是爪子很多么?
那就全部剁掉!
正思忖间,只听耳边传来贾赦一声暴喝!
“放那毒妇进来!”
有贾赦的命令,麒麟卫这才闪开一旁。
将王氏与周瑞家的郑华家的主仆三人放进私库小院。
王氏见满地摆放的御赐之物,与空荡荡的大库存银箱子,心内“咯噔”一响。
暗道一声:“不好!”
霎时间满面惊惶。
贾政见王氏丝毫不顾及脸面体统,当众怒骂他是个窝囊废,心内早已火冒三丈。
上前一把拽住王氏发髻,沉声喝道:
“王氏!这些御赐之物为何会存放在你私库?”
“密室箱子装着的大库存银又去了哪里?!”
“还有,为什么要盗卖贾氏祭田族产?!”
王氏原本因为有人偷偷去佛堂跟她告密,说贾政拿了她的私库钥匙。
她才带着一同被禁足的周瑞家的,郑华家的,一路从荣庆堂东跨院佛堂闯出来。
没有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
非但荣禧堂背后的私库被贾政打开,就连她自以为隐秘非常的密室都被人找到。
私库里不过是她的嫁妆奁产并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就算加上御赐之物,也能找到借口开脱。
唯独密室里藏着那些了不得的东西,万万不能被人知道。
此时被贾政张口喝破行藏,愈加心慌意乱。
王氏用力摇头,却哪里挣脱得开贾政牢牢抓住她发髻的手?
“贾存周!给我放手!”
贾政哪里会放开这毒妇,手下力度越发大了起来。
王氏仰着脖子,面目扭曲狰狞。
口中嚷道:“去年盘库,我怕这些御赐之物受损,特地挪过来好生保管,这有何错?!”
她早跟贾政这窝囊废彻底撕破面皮,连老爷都不叫了,口口声声只叫贾存周。
贾琮见夫妻两人扭做一团,大失体统,暗暗皱眉。
上前问道:“那银子呢?大库存银去了什么地方?”
王氏哪里会将贾琮放在眼里。
破口骂道:“小妇养的贱种,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贾琮勃然大怒,眼底狠厉闪现!
“就凭如今荣国府家主是我父亲!”
“这大库存银事关全府后路,我自然有资格问你!”
王氏冷笑道:“那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好二叔?!”
“养一群废物清客相公不要钱?!”
“买绝版古籍,好笔好墨伺候着不用钱?!”
“还是应酬上官,人情往来不花钱?!”
“就凭那窝囊废一年几十两俸禄,够什么吃的?!”
“难道我的嫁妆银子养了这个酒囊饭袋不够,还要帮他养小妇庶子?!”
贾政面上涨得通红。
抓着王氏发髻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动了几分。
这一松动,王氏立即从贾政手下挣脱出来。
缓缓站直身子,看着贾政的眼神满满都是鄙夷。
贾琮嘲讽道:“二十三万两存银,就算帮二叔打一群金子做的清客相公都足够了!”
“赵姨娘周姨娘环兄弟贾探春哪一个没有月例银子?”
“需要你去偷盗大库存银来养?”
“呵呵,别以为谁都是白痴棒槌,任由你忽悠!”
王氏不屑地看了看贾琮,却没有再说下去。
这小妇养的贱种不是贾琏那糊涂虫,不会那么容易忽悠过去,她早就领教过。
贾赦俯身捡起一张票据,狠狠摔在王氏脸上!
“这些盗卖祭田族产的票据,你这毒妇又有何解释?!”
王氏心知贾赦不比贾政,性子一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心内惧怕,嘴上却死犟道:“什么祭田族产?”
“那是我帮薛家在金陵买田买地的票据!”
“是么?”
贾赦脸色阴沉,猛地抬高了音量!
“在金陵买的地?!”
“怎么位置是我贾氏祭田族产所在?!”
“你当老子不认得字?还是跟贾政一样的懵懂可欺?!”
王氏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贾政被王氏当众挑破他花老婆嫁妆银子,早已又臊又怒。
再被贾赦毒舌一挑拨,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抽在王氏脸上!
“祭田族产卖了,卖来的银子呢?”
“上百万两银子去哪里了?”
王氏反唇相讥:“哪里来的上百万两银子?”
“你当你荣国府的祭田族产是金矿银矿?!”
贾政对这些买卖田产等事毫不知情,下意识抬头望向贾赦。
见贾赦寒着一张脸,并不理会他。
气急败坏地道:“银子呢?我问你银子去哪里了?!”
王氏又将嘴巴紧紧闭住,一言不发。
她绝对不能对贾赦贾政说出银子去向。
否则不但她在这府里的日子到了头,还会必定牵连二哥王子腾,乃至祸及王家全族!
“还有什么可问的?大抵是送给王子腾那白痴去运作什么去了!”
“要么便是给伱那宝贝大女儿送进宫去铺路!”
贾赦顿了顿,厉声喝道:“将剩余的库银抬出去,先还上一部分国库欠银!”
“这毒妇给老子关严实了!”
“祭田族产怎么卖掉的,就跟老子怎么买回来!”
不管是王氏自己变卖嫁妆奁产筹措银子。
还是王子腾那个白痴出面帮她凑银子,都必须给他还回来!
不然,他不介意拖着王子腾一道上勤政殿!
至于那些祭田族产的买主薛家,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薛大傻子就足够将薛家拿捏得死死的。
正在此时,贾琮悄悄拉住贾赦袖子。
“爹,佛堂可就在东跨院,院小墙低,四处透风……”
贾赦眼角抽搐,心内豁然开朗。
这臭小子还真是够狠!
不过他就喜欢这样的!
贾赦转头喝道:“来人,去找泥瓦匠,连夜将佛堂围墙加高一丈,院门砌死!”
“只留一個狗洞送饮食!”
“老子倒要看看,谁还敢跟这毒妇通风报信!”
王氏满眼怨毒,死死盯着贾赦父子。
“贾恩侯,你敢私行圈禁?!”
贾赦冷笑道:“这天下,老子不敢做的事还真不多!”
“圈了你这毒妇又算个屁!”
他朝身后挥挥手。
立时有麒麟卫上前,将满嘴咒骂,不断挣扎的王氏主仆押回佛堂。
此时,天色渐黑。
被贾赦从户部薅出来的主事典史,都有些困倦。
贾赦点清剩余的两箱存银并一箱黄金,连同开始的大库存银,共计三十万两。
命人打点装车。
这才朝一众主事典史拱手笑道:“今日辛苦各位先送这三十万两现银入库。”
“明日我再走一趟户部,换掉一部分欠条。”
说着,同样在每位主事典史袖子里塞了一张银票。
口中笑道:“至于家门不幸,出了这等毒妇,还请各位守口如瓶。”
主事典史笑道:“贾将军不消嘱咐,下官明白。”
豪门望族,家大业大,后宅生乱,也是司空见惯寻常事。
所以一众户部属官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夏守忠更不消说。
他在后宫里看过的龌龊阴私事,更是千奇百怪,层不出穷。
父子叔侄一路将主事典史并夏守忠等人送出荣国府大门。
贾赦又命一队麒麟卫随行保护。
这才回到荣禧堂后王氏私库,将搜查出来的御赐之物与并不属于王氏嫁妆等物,命人重新登记造册。
送进专门保管陈列御赐之物的库房。
此时,吴新登等人还被麒麟卫看守在原地,动弹不得。
贾琮低声问道:“爹这些人怎么办?”
贾赦抬头看看天色已晚,暗觉身乏体累。
“全堵上嘴,绑进空房子里。”
“今天晚了,等明日从户部回来,再处理这些狗奴才!”
说着又看了一直跟在他身后,垂头丧气,魂不守舍的贾政一眼。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还不回东跨院看着泥瓦匠做事?”
“难道还想被王氏那毒妇再跟人传出什么消息?”
顿了顿,贾赦还是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住荣禧堂,荣禧堂背后私建密室你都不知道!”
“住东跨院,连东跨院也成了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都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贾政如梦初醒。
忙向贾赦告辞,自往东跨院而去。
贾赦伸手摸摸贾琮的小脑袋,倦倦一笑。
“走了,咱们也回院去吃饭。”
贾琮见贾赦面色疲惫,便跟戚有禄一左一右扶着他缓步而行。
贾赦忽然叹了口气:“琮儿,你爹我到底还是老了……”
“再帮你们兄弟剪掉银库房里的那些枯枝烂叶,以后就看你跟琏儿的了……”
在贾琮眼中,贾赦一直是个中年美大叔形象。
听他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心力交瘁,忙笑道:“爹哪里老了?”
“不一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紧么!”
贾赦笑了笑,也不言语。
贾琮跟戚有禄陪着贾赦在书房用了饭。
戚有禄又上手帮贾赦按摩推拿了一回。
见贾赦还是精神萎靡不振,贾琮心中不由暗暗担起心来。
忙将在书房中伺候贾赦的两个丫鬟唤了进来,服侍贾赦净面安歇。
回前院的路上。
贾琮问道:“有禄哥,我爹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病了?”
戚有禄笑道:“没什么事,贾叔就是累了些,等睡上一觉就好了。”
贾琮低头想了想。
今天一天又是在荣庆堂休弃王熙凤,又是进宫请手谕,又是去礼部户部摇人。
又是折腾大库私库,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贾赦可能也的确是累了。
这才放下心来,回前院休息不提。
……………………
荣禧堂后王氏私库里发生的那些事,当然瞒不过贾母。
一时暗恨王氏狠毒,非但将大库存银盗了个十不存七,而且连祭田族产都卖了大半。
一时又担忧贾府后路将绝,来日倘若有个风吹草动,这阖府上下不知如何了局。
一时又怕贾赦那忤逆不孝的混不吝明日继续会查账,从而查到她的私库里。
心中愈想愈是如百爪挠心一般。
在枕上翻来覆去,只睡不安稳。
半夜,贾母便起了高烧,口中胡言乱语。
鸳鸯等人看着不好,顿时乱了手脚。
只得过东跨院去请贾政前来拿个主意。
听鸳鸯说明来意,慌得贾政连忙披衣而起。
拿了贾母名帖,顾不上此时早已宵禁,带着人连夜出门。
亲自请轮值太医过府,看病抓药,又闹了个天翻地覆。
王氏被贾赦圈禁,贾母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绝对不能有半分差池。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贾政在贾母跟前忙忙碌碌了整夜工夫。
却连一个字都没有打发人过东院说一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