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取代
1.</br> 吴有材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正午时分,明朗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刺得他的眼睛睁不开。</br> 几个士兵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架子上的物品被扫落在地上,发出乒乓哗啦的脆响。</br> 所有箱子和柜门都被打开,士兵们拿的尖刀在柜内乱捅一气,嘴里发出骂骂咧咧的声音。</br> 靠墙的雕花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绣纹官袍的男人,翘着二郎腿,正在把玩手中的匕首。</br> 他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态度拘谨,目光阴冷。</br> 吴有材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却发现视线模糊不清晰,他心底咯噔一下,猛地转头,跟那个穿县令官服的男人对上眼神。</br>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迸射出激烈的火花。</br> 嘶——</br> 吴有材觉得右眼一阵剧痛,像是用刀剜过一般,直刺得他脑袋嗡嗡作响,霎时一片空白。</br> *</br> 坐在椅子上的郑观似乎察觉到什么,朝床榻方向看去,见吴有材茫然地瞪着眼睛,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们。</br> 郑观转动手中匕首,淡淡笑道:“毒蜈蚣啊毒蜈蚣,不愧是纵横江湖二十年的贼匪头子,老巢藏得挺深!不过这回多亏吴大人,要不是他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本官也不能这么快找到找蜈蚣寨。”</br> 吴有材心里乱成一团,半晌回不过神来。</br> 他刚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看见一个穿着县令官服,长相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br> 可听了郑观这一番话,突然觉得事情不对劲。</br> 他费力撑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房屋内的摆设,让他觉得既陌生又熟悉。</br> 这里是蜈蚣寨,他此时在大当家毒蜈蚣的卧室里。</br> 2.</br> 吴有材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猛地抬头看去,身穿县令服饰的男人朝他走来。</br> 这张脸十分熟悉,似乎在他的记忆中忽远忽近。</br> “吴大人,毒蜈蚣可是个硬茬,小心他狗急跳墙……”郑观眼见“吴县令”靠近毒蜈蚣,特意提醒他一句。</br> “多谢郑大人关心,一个废物匪首不足为惧,况且本官一向小心谨慎。”吴县令朝郑观拱一拱手,笑容中带着几分阴邪。</br> *</br> 吴有材睁开一只眼睛,死死瞪着“吴县令”。</br> 这个人长得几乎跟他一样,眉眼嘴唇,颧骨下颌,完全没有差别。</br> 但神态和气息略微有些不同,只是这种不同,对于不熟悉吴县令的人来说,可以忽略不计。</br> 没人能察觉出异样。</br> 几个搜查箱柜的士兵注意到他,纷纷围上来,嘴里说些刺耳难听的话,调侃嘲讽他。</br> “吴县令”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供人取乐的跳梁小丑。</br> 吴有材浑身颤栗,整个人冰冷僵住,仿佛瞬间掉进冰窟窿里一样。</br> *</br> 吴有材年少的时候,被一个神秘男人带到蜈蚣寨,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br> 蜈蚣寨地处高山峻岭当中,入口极为隐蔽,外人没有详细地图指路,根本摸不到这里。</br> 带他回来的男人是独眼盗匪,为人狠辣阴毒,在蜈蚣寨落草为寇,江湖上人称“毒蜈蚣”。</br> 毒蜈蚣在二十年前就叱咤风云,北镇府司曾多次悬赏缉拿,但别说抓捕他归案,就连他身影都找不着。</br> 吴有材拜毒蜈蚣为师,得他真传,练成一身好功夫。</br> 毒蜈蚣死后,他接手蜈蚣寨,成了大当家。</br> 为了维护威信,震慑一群手下,他化妆假扮成毒蜈蚣的样子,行踪不定,神出鬼没,只是偶尔回一趟蜈蚣寨,给属下发号施令。</br> 蜈蚣寨上下百十号人,只有他的亲信麻杆知道这些秘密。</br> 3.</br> “吴县令”下了命令,让士兵用粗铁链把吴有材锁起来。</br> 吴有材任由士兵动作粗暴地往他脖子和手脚上锁铁链,眼睛直勾勾盯着站在面前的吴县令。</br> 直到眼睛发酸刺痛,他才垂下头,闭上双眼。</br> 他反应再迟钝,也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眼前假扮他的人,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伙伴。</br> 他被麻杆出卖了!</br> *</br> 吴有材意识到,在他昏迷不醒的这几天中,他被人算计了。</br> 他似乎想到什么,猛的从床头抓过来一面铜镜。</br> 看见镜中映出的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孔,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br> 镜中是一个苍老的男人,面容蜡黄枯槁,肌肤干瘪,皱巴巴的全是老褶子。</br> 他蓬乱的头发一片灰白,右眼已经瞎掉,留下一个丑陋的肉窟窿,右侧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将干裂的皮肤揪在一起,看起来扭曲又狰狞。</br> 吴有材颤抖地伸出手,看见双手干瘪苍老,像是粗糙的树皮一般。</br> 这是毒蜈蚣的形象!</br> *</br> 吴有材大口喘着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br> 昏迷的那几天,他对外界几乎没有什么感知,也分辨不出白天黑夜,只隐约记得有人在他身边走动,给他喂水吃药,在他脸庞和身上动了什么手脚。</br> 身体的很多部位发出剧痛,但是很快又消失了,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曾用力挣扎过,却始终无法醒过来。</br> 待到他真正苏醒,那一切又像经历了一场梦,虚无缥缈似的,杳无痕迹。</br> 如果不是右眼眶中还有隐隐的疼痛,他真以为自己现在还在梦中。</br> 4.</br> 吴有材清醒过来,明白现在的处境。</br> 麻杆算计了他,把他变成毒蜈蚣的样子,然后抓他领赏顶罪。</br> 至于麻杆的目的,也都显露得明明白白,看他嘲弄的表情和贪婪的眼神,就能解释一切。</br> 麻杆自己扮成吴县令的样子,只要抓获匪首毒蜈蚣,捣毁蜈蚣寨,他就能升官发财。</br> 吴有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快速转动,分析眼前的形势。</br> 麻杆谋划这件事已经多久了?他是一个人单干,还是另有同伙?</br> 电光石火间,吴有材背后冷汗淋漓。</br> 这两年,他把衙门里大小事务全都交给麻杆,无论公务还是私事,麻杆都成为他的代言人。</br> 麻杆为人谨慎克制,做事井井有条,滴水不漏,甚至比他更像一个称职的县太爷。</br> *</br> 吴有材攥紧拳头,一只独眼迸射出凶狠不甘的光芒。</br> 不,一定还有什么疏漏。</br> 这样拙劣的取代计划,不可能十全十美!</br> 突然间,他脑中灵台一闪,想到一个关键问题。</br> 女人!</br> 对,是女人。</br> 麻杆可以易容变装,假冒吴县令瞒天过海,外人轻易不会发现,但他身边的女人一定可以。</br> 吴有材一下子想到罗琇和王巧儿。</br> 只要这两个女人出面作证,他就一定有机会揭穿麻杆的阴谋。</br> *</br> “哈哈哈哈!”郑观跟吴县令开着玩笑,“吴大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你前几日虽然损失一个妾室,但捣毁蜈蚣寨可是大功一件,等知府大人将此事呈禀圣上,吴大人便有升迁京城的机会,有大福贵等着吴大人呢。”</br> “郑大人说笑了,本官惭愧,惭愧。”吴县令面带敷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br> 脖子套着铁链,被士兵拉扯的吴有材猛的一怔,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休弃王巧儿,归还给蒋新午。</br> 正因为那件丢脸的丑事,他才失魂落魄,一没留神,落入奸人之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