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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请神

    傍晚时分,当莫杵榆把食材数目报完,没等大家离开又道:“另有一事,给乡亲介绍一下,这位是沂州来的煤商,邬启泰邬员外,或许大家近些日子也见过了,不乏知道他难处的,此番邬员外不是求帮忙,而是谈买卖,具体如何,请邬员外与大家详细道来。”

    莫杵榆让开位子,邬启泰忙上前一步,拱拱手,和颜悦色道:“乡亲,哦,我认榆哥这小兄弟,那诸位也确实是我乡亲了,闲话少说,此番想请大家协助我,将我那一船石炭制成这样的煤球,我有两个提议,其一,大家从我手上购买石炭,一石五十文,制成煤球后我再回收,价格两文一个。”

    莫杵榆补充:“一石石炭可做煤球四十个,就是八十文,你们加工一石能挣三十文。”

    邬启泰继续道:“其二,做短工,一天五十文。”

    听第一个法子,众人没啥表情。

    因为得掏钱啊!

    可第二个法子一出,众人脸上喜色顿起。

    啥钱都不掏,短工一天五十文,那一个月岂不是一贯五,这县里长工都挣不到这个数啊!

    “短工啥都不用出吗?”

    邬启泰闻言笑道:“当然要,出力。”

    众人一听,顿时笑了。

    邬启泰也笑了笑道:“但有份额需要完成,份额是一天不可少于两百个。”

    有村民问:“那两百个要做多久?”

    邬启泰有些迟疑,他一下记不起莫杵榆交代的算法。

    莫杵榆见此,出面道:“煤球原料四比一,就是八成石炭两成筛土,两百个大约是五石石炭,一石多的筛土,另石炭要额外加工,加工不难,打碎了水洗即可,稍后我会向大家演示一遍。”

    莫杵榆早有准备,说完就从大柳树旁,拿出水桶簸箕,扫干净一块地就当场制作。

    看到一个个蜂窝煤被压出来,众人觉得这也太简单了,一看就会。

    “那个竹筒杆,是我们做吗?”有人问。

    邬启泰道:“我已请人制作,不论是购买石炭自己加工,还是做短工,我都会赠他一个。”

    “这事俺干了。”

    “俺也干,可说好啊,一天五十文,你要赖账……”

    邬启泰忙道:“当天验收当天给。”

    对此还有异议的人,每个提问邬启泰都认真回答,不敢冷落任何人。

    能不能过这一关,就靠这村里的乡亲们了!

    聚集在这里的人,只是河口村的少部分,不过很快,在有心人的奔走相告下全村都得知了。

    一时间纷纷要求入伙。

    第二天一早,村民就开始运煤,有人在船上卸,有人在下面踏着木板装上桶里,又独轮车拉走,运往岸边,这里又有人负责浇水、捣碎、筛洗,最后交给岸上的人制作成煤球。

    “洗剩的煤渣水别撒河里,堆到的空地上,等煤渣沉积后,滤出清水才能倒掉煤渣。”莫杵榆巡视道。

    “为啥呀?这多费力啊!”有村民不乐意了。

    莫杵榆道:“你要敢喝光这一桶洗煤水,我就让你倒。”

    这村民顿时无语。

    莫杵榆又继续道:“你都知道喝不得,到河里就会流到水泽里,渗透到地下,流入村中的井里,咱们喝多了就会生病,孕妇喝多了生的孩子有可能是畸形,天生缺胳膊少腿还是轻的了……”

    不渲染得严重点,他们哪知道环保的重要性。

    邬启泰早从莫杵榆这里了解过洗煤水的危害,也劝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要给子子孙孙留一片干净的水土。”

    “哦,早说啊,我都倒了一桶了,可咋办?”

    “一两桶没大碍,以后不能再倒了。”莫杵榆说完又道:“捣碎煤时切勿忘了加水,不然石炭粉会飞入口鼻中,回头口罩做好了每个人都给我戴上,别觉得闷,都是为了你们身体着想。”

    巡视半天,莫杵榆来到空地堆积的桶旁,观察煤渣。

    “矸石有点多。”

    就当下的开采技术,没矸石那才离奇!

    如果是上好煤炭那还用洗,加水降温防火防尘就能加工了。

    洗煤这工序在当下是费时费力,极大影响了产量。

    他上次洗煤时,三娃告诉他煤矿里的矸石可不是废石,相反用途不小,可烧砖,可制成水泥,但问题是没法加工!

    因为加工第一步就是磨成粉。

    就现在的手工业能力,不是开玩笑吗。

    午时三刻后,大家才各自回家吃饭。

    莫杵榆和邬启泰也到了村口小摊,正吃着,东边响起马车声,很快花公子和华章海从车上下来。

    莫杵榆道:“你去应付。”

    “诶。”邬启泰快速喝光面汤,起身迎了上去。

    “想必是邬员外吧。”华章海一眼就看出邬启泰身份。

    也不奇怪,别人都是粗布麻衣,只有邬启泰穿的是丝绸。

    花公子道:“邬员外,这位是我爹,你也别客气,他不过也就在县里有三间铺子,你们聊,我先吃碗面,早饭还没吃就来了,都快饿死了。”

    邬启泰正好靠近,对花公子拱了拱手,继而又朝华章海一礼,华章海也同时起礼。

    双方客道一番,相互介绍后便说笑着走向小摊,在吃得正欢的花公子左右坐下。

    其实这桌刚才坐满了人,奈何人花公子有钱,一人十文打发了。

    “逆子已经跟我说过邬兄的遭遇,但所谓祸福相依,邬兄船不搁在这,我等也无法相遇,真是上天赐缘啊!”

    邬启泰一笑,刚要开口,美美喝了口汤的花公子就抢先道:“我爹意思,遇到他是你的福气,这次你想翻身,只有我爹能救,你看着办。”

    华章海登时脸色一黑。

    邬启泰则苦笑一声道:“邬某确实有求于华老哥,只有你才能打开巨野的销路,如蒙不弃……”

    花公子忍不住又插嘴:“说的啥呀你两,我告诉你,不用我爹,我都能把你这些煤球全卖了,我就是懒,我爹倒是勤快,但不厚道,格局小,就喜欢斤斤计较,不然我爷爷留下的三间铺子,到现在咱还是三间,换别人有他这底子,早开五六七八间了。”

    华章海恶狠狠道:“你怎么不说,更多人赔得倾家荡产呢。”

    “是,要没你守这三间铺子,我早喝西北风了。”花公子真是把放荡不羁演绎得淋漓尽致。

    邬启泰笑道:“经商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家业自是最难守啊,邬某佩服。”

    “还是邬兄懂我。”华章海拱手道。

    “唉,吃不下去了。”花公子放下筷子道:“你们要不吃到边上谈。”

    两人这次没搭理他,开始商谈起来。

    他们开口就是几百几千贯,甚至偶尔提及上万贯的大生意,把旁人听得一惊一乍,要不是两人衣着光鲜,都当他俩吹牛呢。

    “嗯,照邬兄意思,如果在沂州建坊,价格还能再低!”

    “毕竟石炭产地,一文一颗煤球随便出,只是啊,这驮运也贵啊,煤球是要掺泥土的,四石煤就要加一石土,远不如筛洗好的精煤驮运来的划算。”

    “哦,这确实,还是水路划算,先打开水路商道,旱路驮运往后慢慢尝试,如果价格能上涨也不是不能做。”

    “再不吃凉了。”花公子打断两人。

    “对对,华老哥先吃,吃饱了我领你去看看煤球生产地。”

    他也不怕华章海学会了,首先你得有煤啊,等你到沂州找煤源,他这里生意早做开了,何况煤炉咋整,这东西看似简单,实则也有讲究,什么土做内胆,什么土做外层,产量、工艺、美观性这些,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掌握的。

    一个下午逛完,谈完,邬启泰送走了华章海。

    他们具体怎么谈,莫杵榆没兴趣。

    晚上回到家,一家人吃过饭,然后又各忙各的。

    ……

    翌日,当莫杵榆一早来到工地,见杨仝和村民活都已经干上了。

    他招呼大家等会吃面,然后就去帮忙摆摊。

    等给杨仝他们做好面,却不见贾亥,他皱眉问:“贾叔呢?”

    “额,你不是让他烧煤炉吗?”杨仝反而惊讶问。

    莫杵榆皱眉,煤炉他打算给邬启泰自己找人做。

    贾亥是一直给他烧罐,有钱理当给贾亥挣,但他烧的是小罐,他那窑也没法烧煤炉这种大件,莫非是邬启泰……不对,如果是邬启泰,杨仝不会说是他找的。

    “你们先吃。”

    莫杵榆突然向村子疾走而去。

    回到家,家里就剩下三娃,许氏一早跟十来个村民赶集去了。

    “是你让贾亥烧煤炉的?”莫杵榆问。

    三娃正在无视当朝法律,熔了一坩埚铜钱。

    对莫杵榆的质问,三娃无奈的叹了一声,然后闭上眼,再睁眼时,神情明显不对劲,他居然轻蔑的抬眼打量莫杵榆,嗤笑道:“怎么了?”

    莫杵榆眉头大皱,虽觉疑惑,不过现在不是追究他状态的问题,而是贾亥。

    “你会害了他知道吗?”

    三娃冷笑:“你短时间不收小罐,人正愁没新东西烧,煤炉给了他,他就能大展拳脚,还是说,你要留他给你打工?”

    莫杵榆肃穆道:“他吃不下。”

    “没说完。”三娃不假思索道:“他目前是吃不下,但等他把能干事的亲戚都接来开一个作坊,你说吃不吃得下。”

    莫杵榆皱眉。

    三娃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他被有些人盯上,也想先考虑村里人,但我需要他们做别的,这就有可能导致贾亥那人手突然不足,供不上货就糟了,如此不如向他外乡的亲戚下手。”

    “这是计划一部分?”莫杵榆追问。

    三娃十指交叠,翻着小手伸了个懒腰,道:“是,目前的工具人干不完明年的事。”

    河口村百十来户,五百人口,能适应他来年工作的三百人都不够,等第三年开始,这三百人中又会淘汰一批年老体弱或多病的,年富力强的最后就能有个两百人就不错了。

    所以三娃用此法引进外地工具人。

    莫杵榆叹了口气道:“我赞成这个计划,但不赞成这种方式,目前人多不好管理,而且没等贾亥成事,可能就让人盯上了!”

    “这都是孙大户的事,不是你的事。”

    莫杵榆又皱眉。

    “亲连亲,谁犯了事,按照这乡下规矩,还得请孙大管事出面做公正,由本家人执法,轻的打一顿,重的扭送官府,想包庇很难,公道在人心,目前的河口村,你家要出了这样的人你还包庇,以后别想抬头做人了。”

    说到这,三娃眼神一冷:“非要死犟,我把技术传给别人就能轻易把他整死。”

    莫杵榆真感觉到,三娃变了一个人!

    而且这口气和神态,让他略微有些熟悉!

    没等他想到谁,三娃又接着道:“正好跟你说说完整的第一步计划,你是接头人,带动经济效益,我主持幕后,河口的规划设计师,皆技术提供者,孙家是土皇帝,公正代言人,亦是未来几年最大受益者。”

    莫杵榆思绪被这番言论打断,皱眉道:“你要供养孙家?”

    “不如此,孙家不会支持我们,目前来看,似乎利益流不进孙家口袋里,实则不然,他家有啥,地,这就够了,地主阶层什么心思你也懂,想让他们卖地很难,但租,他们还是很欢迎的……”

    三娃脸上的笑容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接着又道:“一亩地生产多少粮食,又卖多少钱,贾亥这些人翻倍的给就是了,不怕孙家吃得多,就怕吃得少,只有他在乎,才会用心维护,那么此地产出再惊世骇俗的东西也有孙家兜着,随着未来河口规模越来越大,孙家受益跟着水涨船高,便越来越难舍弃这块宝地……”

    “等等。”莫杵榆脸色难看起来,他凝视三娃双眼问出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莫杵榆已经确定,三娃完全变了一个人。

    三娃私底下是很老成,但这种老成只是年岁上来,经历多了的成熟,不是城府!

    这种城府,和这种喋喋不休,带着嘲讽自说自话的方式,莫杵榆太特么熟悉了,从语气到神态举止,三娃都像极了他现世里一个熟人,虽是儿童版。

    三娃闭起眼睛,随后再睁开,前后的变化是嘴角讽刺的笑意没了,回归那种老成持重的波澜不惊。

    莫杵榆皱眉问:“刚才什么回事?”

    “请神。”三娃道。

    “啊?”

    “不是神仙,而是神念,别人的神念,我不想应付别人的时候就会请神,由别人的神念影响三娃的思维,做出一些附和客观的举止,简单来说就是找代打。”

    “这才是你?”莫杵榆问。

    三娃点头。

    “难怪你可以无缝切换。”莫杵榆想了想,又道:“你是神阙?”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区别在于,在这个世界里,我没有神阙强大的身躯。”

    “你刚才请的是谁?”

    三娃不答反问:“你真想知道?”

    莫杵榆怔怔的盯着三娃,此刻他漠然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

    “没必要。”莫杵榆说完就走。

    三娃眼底闪过一丝可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