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丰富内容形式,高淄决定在采集部下设短视频小组。这下无疑给吴慈又增添了一层压力,加上最近在处理谣言的事情,她整个人精疲力尽,面容有些憔悴。
“主任,短视频现在是大势所趋,我也赞成,不过最要命的是人手不够啊。”
高淄有些纳闷,现在中心通过考试、社招引进了20名人员,但各个部门主任还是吵着闹着人手不够。
“我明白你的处境。”高淄安慰道,我打算再派些人手过来。
“哪些人?”吴慈反问,现在部门并未实行绩效考核,由部门主任、副主任安排工作,工作量对个人并未产生多大的影响,因此,吃大锅饭成了常态。“人是过来了,但能否做事啊。你别派一群‘老油条’过来,我可招架不住。”吴慈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看到一些人跟自己同期进来,由于专业技术不行,就一直在边缘岗位,自己一天忙的不行,工资跟“油条”的却不相上下。
“大家现在的积极性不高,我是这样想的,我们成立一个公司,争取向政府要点绩效考核资金,对各个部门实行定岗定薪,不再‘大锅饭’,做的多就得的多。”高淄对“老油条”的现象早已心知肚明,这是所有政府机关都存在的问题,但是如何解决还需慎重。
而且,自从高淄当了主任后,曾经有过一些交际的领导、同事都来拜托高淄帮忙安排他们的亲属工作,这些人情高淄也不好推辞。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凡事要进单位必须到采集部实习三个月,后根据各自擅长领域再分配到各个部门。
招聘的20名人员中,除了一些“关系户”外,其中很大部分都是95后,这群95后一来,给单位的内容生产带来了新气象。他们根据网上时兴的短视频制作手法,推出一系列有趣、生动的视频,还与市民互动,开展“藏宝”活动,邀请市民根据相关线索寻找奖励,吸引了一大批抖音、微信粉丝。
这些员工都是合同工,工资以基本工资+出差补助,就算干得再多,工资也不会太高。
针对“大锅饭”情况,高淄决定进行人事制度改革,实行定岗定薪,多劳多得。这样一来,一批工作轻松的“老资格”的工资得到调整,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杨建国便是其中一位,杨建国子承父业到石湍镇广播站,后调到电视台,早年对摄影摄像非常痴迷,后来因腿伤便一直在守机房,机房这类地方不需要技术,只要定时守在机房里,实时监测相关数据、电视广播播报情况即可。根据薪资调整,杨建国的绩效工资减少了好几百。
“他凭什么减我们的工资,又不是他给我发钱,一个毛头小子,手伸得太长了吧。”在酒桌上,杨建国对着魏姜大吐苦水,“我这个腿算是工伤了吧,没找单位要钱都算我仁慈,现在还要扣我工资。”其实,全单位都知道杨建国的腿伤早就好了,后来领导想让他出来,他就是不愿意。
“杨老弟,消消气,先喝一杯!”魏姜劝慰着,“定岗定薪是全省融媒体中心都在做的事儿,他就是想做些成绩出来,有些急功近利了。”
“这个娃儿太不厚道了,是财政给我发工资,关他啥事儿,老魏,这下你得帮我跟他说说。”
“我?我说了也不一定管用,你家不是跟钟离部长走得比较近吗,要不你去找他问问?单位还是会考虑老员工的具体情况的。”
“老魏,你说得对,我就是要去宣传部闹一闹,看他这个黄头毛小子有几个能耐。”
“那天看到邱梅哭着从高主任办公室出来,也不知咋回事儿。”魏姜问,左眼眉毛不经意间挑动了下。
“还能咋回事,邱梅一天到晚就负责统计食堂吃饭、手机播发短信业务,也被人家看不惯,遭收拾了,我们这些老资格、活轻松些的,工资都降了。”杨建国将半杯白酒一饮而下,“他要做政绩,居然拿我们开刀。明天,我就和邱梅、全喜商量,去找钟离。”
“好了,老弟,不说了,咱们继续喝酒。”魏姜对高淄这种略微激进的做法也颇有微词。高淄几乎每次开会,都在强调新闻死板、没人看,作为已经在电视台待了近30年的老新闻工作者,内容生产还需要一个“愣头青”来指手画脚,这让他大为光火。
“整天做些不着调的短视频,就脑袋一过,有意思吗,你觉得领导会喜欢吗?”两人喝得正酣之际,门突然开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龙王拿着一打啤酒进来,他取下眼镜,失明的右眼眼皮直接耷拉在义眼上,显得毫无生机。“徒弟送的波罗的海啤酒,尝一尝?”
“龙王,我们打算在采集部成立深度报道组,由你来当组长,你意下如何?”龙王真名叫徐策,在年轻时报道一起禁毒案件,不慎弄伤眼睛,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右眼逐渐萎缩,后彻底失去光感,再后来安装了一只义眼,但两只眼睛似乎看起来不对焦。徐策自称为“独眼龙”,晚辈当然不敢这么称呼,后来逐渐就叫他“龙王”了。
“深度报道组?一个县能做深度报道?”根据多年的经验,龙王并不相信深度报道能深度到何种程度,“我可不想左眼再受伤,我还要照看孙子呢。”
“兄弟,这也是上面的命令,现在省委宣传部要求开展监督报道,我们何尝不运用这样的平台,制作一些有影响力的新闻作品,创优嘛。”
“我们哥几个都快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创优这是其次,最让人担忧的是,现如今的年轻记者几乎没有批判精神,拿到材料就整,反正是一顿夸,那还对得起咱们“无冕之王”的称号吗?”龙王吞了半杯白酒,“还是这个酒爽口,‘波罗的海’没咱的老白干顺口。”
“我也跟吴慈谈过,有时间再去找高主任谈谈,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至于人手,你来定。”魏姜说,“他不是要做内容吗,我们就做有分量的,看看效果。”
“这个事儿悬,他这种小年轻就喜欢短视频短平快的新事物,深度报道制作周期长、没效益,估计他是看不上哦。”
“这个你放心,由不得他喜不喜欢,哎哟。”花生磕在魏姜的假牙上,让他打了个寒噤。
由于省委、市委的支持,市县融媒体中心开始部署监督报道。但这样的监督报道仅停留在“这段人行道路灯不亮了、那个社区下水道堵了一周了,无人问津”等等选题上。
“师父,我已经连续做了三期‘路灯不亮’,整个县就只有这些吗?”闫慧忍不住发牢骚,上次她准备曝光洼沟村猪粪乱排乱放问题,直接被堵在了村门口,农基站站长一再给我解释,说工作不容易,后来又转到了农业农村局、生态环境局。“高主任叫我换个角度报道,从乡村环境治理入手,这样稿件才发出来的。当了领导,是不是新闻理想就没有了?”
“领导有领导的考量,他们更多在乎的是整个事件对政府的影响以及自己的政治前途,等你到了他那个位置上说不定也是这样。”龙王劝慰闫慧,“好了,你要有耐心,牵涉到各个部门的事儿都是这样的,现在就是考你的手艺,如何在不违背大政方针下,把报道有理有据发出去,这才是你的能耐。而且你发出去,人家不是立即整改了嘛,也算达到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