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应该是剑发出的声音。
虽然是一声普通的剑鸣,却不是响彻云霄,也不是震耳欲聋,而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
远在万佛山上枯坐的老和尚难得的睁开了双眼。
他未曾言语,却见周围地板的缝隙里钻出来许许多多的绿色嫩芽,有规律的摆动着。
坐下的草蒲团也长出了绿色的新叶。
万佛山之所叫万佛山,就是以为山上供奉了整整一万尊金佛,每一尊金佛都有各自的宫殿来烧香供奉。
此时这一万尊金佛,也跟老和尚一起睁开了双眼。
……
龙虎山山巅上的那道身影难得的转了头,她目光跨过千万里的阻隔,望着出剑的那个男子。
目光流转间,仿佛是此时此刻的时空和彼时彼刻的过去发生了一次重叠。
依旧是熟悉的剑招,依旧是出剑时的那般惊艳。
只不过出剑的那个人不再是他,而是他开宗立派后隔了三百年之久的一个后辈。
她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绪飘到了多远的天空,就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一去不回头。
她弯着嘴角,露出傻傻的笑。
仿佛初见时一般。
龙虎山上的风景很美,但是看了三百年也着实看的厌了。
……
困龙山上瞌睡的老者再一次翻身坐了起来。
旁边三人还有些抱怨,他直接是一拂袖,那原本各有不同的三人竟然同时消失了,就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老者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
他面前的四色棋子都慢慢褪去了本来的颜色,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张空荡荡的大棋盘。
天下皆是棋盘,众生皆为棋子。
“唉,终究还是如此。我最后还是棋差一招……”
洪煌岚站直身子,他望着天,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自己的棋艺真的是不好,明明每一步都预见到了,却最终还是免不了走向人家准备好的结局。
“老祖宗,你到底想让小四如何呢?”
他问了,但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
听见那声剑鸣,原本气势汹汹的妖怪却是马上掉头就跑。
为什么要跑?不知道!
但是如果不跑的话,自己八成会死……不,不是八成,而是十成,几乎就是肯定会死。
被血雾笼罩的夏知蝉微微张开嘴。
他现在失去了六感,意识也接近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的感觉就好像被丢进了漆黑不见底的海底,而且四肢无力,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连最基本的触感都消失了,要不是他现在还有一点点如同烛火般摇摆不定的意识存在,可能真的就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夏知蝉凭借最后的意识,按照功法最后的运转法门,轻轻的吐了一口白色的气。
如同是蝴蝶振翅引来了席卷天地的巨形龙卷风。
那一口白气。
在空中幻化成一把三尺长的青锋剑。
流光转动,太阳的光辉洒在剑锋上面为它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但是虽然拥有了璀璨的外表,却掩盖不了它上面凝聚到实体的剑意。
天上的太阳消失了,脚下的万物也消退了。
如今天地间,仿佛只有一剑。
那妖怪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才像是被老猫盯住的耗子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能移动一步。
他甚至连喊叫求饶都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那是什么样的剑招,他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就好像那根本不是杀人的招数,而是好朋友伸过来邀请你的一只手。
没有任何威力,就像片羽毛般轻柔。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那把剑已经从自己的体内穿了过去,他都没有做出哪怕一点点的反抗。
那把剑穿过自己身体后继续落下,直到落入到地面上。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妖怪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瞬间就消失了,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知道有多深,但是宽度足有百丈的一个裂缝,甚至连远处的奔涌的大江也一起截断了,就好像画家不满意自己的作品,直接用白色颜料把一切都覆盖掉了。
直到过了好久,被剑气斩断了的江水才知道涌下来,慢慢汇聚到出现的裂缝里面,但是就算水位下降了许多,那裂缝也没有被填满的意思。
这招数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简直就根本不是人的招数,只要传说中的神仙才能做到的法术。
开天辟地,搬山填海。
那是只存在于民间的古老传说中的才会发生的景象。
现在却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也许就这样死去,死在能够施展出如此惊人术法的人手里。
也不错……
妖怪的意念走到了最后,他勉强的抬起头,想要再去看一眼施展出如此招数的男子,却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仰望的姿势。
红云笼罩下,那个人已经看不见面目。
妖怪的身形顿了一下,然后在天上的阳光照耀下来的时候,一点点的随风消逝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嘭——
红云散去,彻底失去意识的夏知蝉开始向下坠落。
他身体上喷涌出来的鲜血,在空中留下来了一条淡红色的丝线,如果就让他以这种形势跌落下去,不管是落到土地上,还是江水里。
恐怕都会直接摔成十七八块的碎片,到时候就是想拼都拼不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飞过来一道白虹。
姜沁驾着剑光,很快就来到了下落的夏知蝉身边,她都不敢伸手去抓他,只能在较低的地方变化出来一朵白云托住了他。
“夏知蝉,夏知蝉!”
女子轻轻的托住夏知蝉的头,声音急促的呼唤着他的名字。那些血雾还在不停的往外面飘散,很快就把姜沁白色的道袍染成了一片血红。
连那朵白云也不例外。
她紧咬着下唇,都咬出血了也感觉不到。
姜沁看着面前气息越来越弱几乎到微不可闻的地步,她不知道男子到底做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低头看看脚下的地面。
那宽有百丈的裂缝应该就是出自于男子之手。
“我自有对付他的办法,但是威力太大……”
夏知蝉之前说过的话犹在耳边,但是当时的姜沁估计是怎么也想不到,男子嘴里的威力太大,竟然是如此的场景。
她紧紧的蹙着眉头,泪水在眼眶里面不停的打转。
怀里的男子渐渐没了呼吸。
嘭——就像是心里好像有根弦断了一样。
泪水还在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明明已经发过誓不再流泪的。姜沁记得自己在母亲去世后大哭了一场,然后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哭了。
即使当时她哭的声音再大,心里面再难过,也改变不了任何的事实。
所以当时她就决定今后再也不会哭了。
可今天,当抱着浑身是血的男子,她的眼泪又一次忍不住的涌了出来,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滴到男子带血的脸上。
她第一次哭,因为她出生了。
她第二次哭,因为母亲走了。
现在她第三次哭,为了怀里的这个男子。
“哈哈哈哈哈,死了!死了好啊!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随着刺耳的笑声,一团飘忽不定的阴影出现在了姜沁的面前。
女子用力擦去泪水,抬头怒视对方。
看样子应该就是那只鬼王,没想到对方居然在夏知蝉那么可怕的攻击下存活了下来,但是估计也是身受重伤。
她一挥手,抽出云无痕。
“哈哈哈,小姑娘,何必呢?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鬼王确实受伤不浅,但是他还是勉强保护住了自己的元神,虽然鲶鱼精强悍的体魄消失了,但是他却活了下来。
他也是一只入门巅峰的鬼王,从修为上来说跟姜沁平级,但是他因为受伤损失了七八成功力。
而姜沁则是因为之前把自己体内的真气都给了夏知蝉,现在体内只有一点点刚修炼出来的。
所以一旦二人打起来,还是鬼王赢的可能大一些。
“哈哈,小姑娘,要不然这样吧。你把这个人给我,我附身到他身上,然后跟你欢好一场,也不枉你们情深义重呀,哈哈哈哈……”
鬼王从阴影中伸出来两只干枯灰白的爪子,冲着姜沁做了讨要的动作。
姜沁攥紧了宝剑,她盯面前嚣张的鬼王,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眼前由师父亲笔所画的字迹正在一点点的消退,一笔一划的消失,到了最后只剩下白皙干净的手掌心。
女子莞尔一笑。
鬼王看见,还以为是女子答应了自己所说的事情,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好几声。
嗡——
又是一阵剑鸣,但是姜沁没有挥动手里的云无痕,反而是把剑放了下来,但是她的气势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像是江上的浪头一样翻涌不断。
“小姑娘,你再怎么挣扎也是没有的,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入门境而已。”
鬼王还嘲笑几句,却见眼前女子的气息忽然拔高了许多。
“你……莫非……”
姜沁抬起两根纤纤玉指,并指成剑向前一划。
熟悉的剑气横空而出,一闪即逝。
那只入门巅峰修为的鬼王竟然就在那一剑之下被斩的魂飞魄散,直接在天地间消失了。
她。
一念入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