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又是一块碎片现世,没想到会是小师弟……”
青衣执伞,就在远处的一片云朵上面。
他慢慢转动着手里的伞柄,纸面的水墨丹青在阳光的照射下也开始一点点的变化着。
身边偶尔有几只飞鸟略过,却都像是根本没有看见云朵上站着的这个人一样。
青衣本来是在寻找金玉人头的碎片的,无意间路过这附近,感觉到金玉人头散发出来的邪气,才停留了下来。
虽然他没有了眼睛。
但是其实夏知蝉三人跟妖怪争斗的全过程,他都是看的一清二楚,原本知道了那块碎片是小师弟手里的之后,他就应该悄悄离去的。
可见到奇怪的鲶鱼竟让被雷霆劈成那个样子都没有死,反而燃烧了血肉精华变得更加强大。
青衣心里就猜测,小师弟大概是对付不了这只妖怪了。
“那个姑娘……小师弟对她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男子说着话,纸伞上的水墨丹青图不停变化着。
湖边的垂柳总是不停的抽出新芽,然后慢慢长大,最后再枯死,枝条脱落下去,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天边的几只候鸟也张开了翅膀,他们的羽毛渐渐丰满,却在飞过一半的天空后就瞬间化成了白骨。
云朵一半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一半慵懒的晒着太阳。
各种奇异诡秘的景色就在伞上显露出来,让所有看到这副画的人都会由衷的产生一种违和的撕裂感。
“婉儿,你要是跟那个女子一样,是个修道者就好了。我们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青衣伸手轻轻摩擦纸伞的骨架,像是在对自己深爱的人的告白。
水墨丹青湖心亭中,隐隐约约的好像是有个人影,却时而虚幻模糊,时而凝聚显形。
屋檐角上的风铃不停的摇摆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哈哈哈哈……”
青衣笑着,他的笑声跟那风铃的响声搅在一起,有时候不知道是他在笑,还是画中的风铃在响。
“我不能过去,小师弟要是见到我的话……”
男子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他歪着头想了半天,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应该不会像老大跟矮冬瓜一样想要杀死我。八成会想办法封印我的手脚,再把我拖回困龙山吧。”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本来是师出同门,本来应该情同手足的人,现在见面却要跟仇人一样了。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怪夏知蝉,要怪只能怪是造化弄人吧。
“既然来了,多多少少的帮一下小师弟吧。”
青衣把伞一撑,轻轻挥了一下。
有一片不起眼的云朵飘了向了正在发生争斗的战场。
……
夏知蝉就感觉自己跟被大象踩了一脚一样,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要裂开了,身体背后的玄袍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自己的身形止不住的飞上了天空,穿过不知道多少云层,直到看见了最刺眼的太阳。
耳朵已经流出了鲜血,他现在倒是什么都听不见了,明明还能感觉到风急速撕扯自己的衣服,却怎么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世界安静极了。
“还不够……真气还差一点。”
夏知蝉嘴里喃喃了一句,他现在都是强撑着才没有因为身上的剧痛而昏过去。
他除了用最基本的土遁以外,把剩下了所有的真气都灌进了那道仙人剑气里面。
在那道仙人剑气几乎快到达到饱和的状态了,他体内的真气也又一次告罄了。
在之前对整件事情进行复盘后,对后来除妖的计划夏知蝉在心里曾经反复推演过,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出现意外,需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只鲶鱼精的情况,当时脑海里也确实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原本以为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他也就没有过多的考虑,毕竟虽然有应对的方法,可那个想法也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体内的仙人剑气其实跟他平时使用的无形剑气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在凝炼程度和剑意上要高出许多,几乎是不在一个层次了,但是本质是一样的。
要是有足够的真气做基础,以仙人剑气为中心按照功法催动,也许能施展出连夏知蝉他自己都想象不到威力的剑招“酒剑仙”。
但是现在不可能了,他只是被那个妖怪砸了一拳就变成现在重伤的样子,根本没有时间和能力再去施展自己的猜想了。
要是……要是酒葫芦没丢就好了。
借助酒葫芦里面仙酿的真气,也许能够催动仙人剑气。
夏知蝉知道自己现在去想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是没有用的,可强烈的剧痛和眩晕感让他根本不敢停下思维,怕自己一旦松懈下来就会直接昏过去。
在找不到解决之法的时候,大脑就只好不停去假设一些不存在的情况,借此来麻痹和搪塞自己。
“呵呵——我该不会要在这里结束了吧?”
即使到了最艰难的边缘,他也不忘去开自己的玩笑,也不知道姜沁那个傻姑娘知道自己死了,会不会在自己的坟头上又哭又骂。
嗯,没想到自己这次临死前想到的人居然会是她。
之前差点葬身在老黿口中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面可是闪过了好多的亲朋好友,这次却一个都没有。
夏知蝉正胡乱想着,突然有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他紧皱眉头勉强的又咽了回去。
满嘴铁锈的苦味。
现在就好想喝一口酒呀,最好还是酒葫芦里的仙酿。
本来夏知蝉的意识都开始慢慢消散了,他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红光。
好像是酒葫芦的颜色。
……
青衣借用白云遮盖了天上夏知蝉的身形,让地上的那个傻妖怪只能苦恼的挠着头,干瞪着眼却找不到夏知蝉。
“小师弟呀,这次也够拼命的。要不我趁机帮他把那个妖怪杀……”
男子还没有说完,就一激灵的抖了一下。
这世上还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只要廖廖的几个人了,而现在却在这个不大的小地方,居然聚集了两个人之多。
他对面的一朵云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
来人是个身材中等的布衣男子,眉目清秀俊朗,就是皮肤黑了一些,显得有些历经沧桑的粗糙。
布衣男子的腰间挂了个青色的酒葫芦,那鲜嫩翠绿的颜色就像是刚刚从树藤上摘下来的一样。
最奇怪的是,他的左手夹着半截燃着的细香。
“呀,真是好久不见呀……”
青衣压低了伞,遮住了自己失去双眼的脸:
“大师兄。”
布衣男子正是困龙山首徒春不眠,他天生一张笑脸,眉眼边生出来两道细微的笑纹,让每个看见他的人都认为他在笑。
春不眠看着跟自己几乎近在咫尺的青衣男子,很少见的皱起来了眉头,粗糙如同老农的双手也渐渐握紧成拳。
“大师兄应该不是来抓我的吧,是来帮小师弟的?”
青衣嘴上语气轻松,但是抓着伞柄的手却用上了力道。
他知道自己在大师兄的面前几乎不可能有逃脱的机会,虽然大师兄根本不会打架,也只精通遁术,其它的法术是一窍不通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自信。
困龙山里除了师父洪煌岚之外,就数面前这个笑呵呵人畜无害的大师兄最是深不可测。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青衣猜测现在的春不眠很有可能已经进入到了那个高不可攀的知天境。
“老三,跟我回去吧,给师父请罪。”
春不眠当然不是为了抓青衣而来,他这次是因为夏知蝉才来到江城的,但是既然让他碰见了,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请罪?哈哈哈,到现在为止,你们还是认为我做错了……”
青衣摆了摆手,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执迷不悟,坠入魔道。难道还不是错,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春不眠很少生气,即使师兄弟们犯了错误,他也是敢站出来拦着师父的那种人。但是面对自己这个已经离经叛道的三师弟,他少见的动了怒气。
“哈哈哈,大师兄。你们就等着看吧,当初所说不可能的事情,我迟早有一天会做到的。”
青衣伸手指了指远方,原本遮盖住夏知蝉身形的那朵白云突然散开了,而且地上本来焦躁的妖怪也同时发现他的所在。
“时间来不及了……大师兄,你是要先抓我,还是去救小师弟呢?”
青衣看了眼春不眠手里的细香,笑着问了一句,然后把手中的水墨纸伞啪的一声合了起来。
整个人消失在春不眠面前。
春不眠当然可以去追,但是现在夏知蝉那边的情况更紧急一些,他不能为了一个叛徒,把自己小师弟的命也赔进去。
他从袖袍里一掏,拿出来一个红色的酒葫芦。
正是夏知蝉丢掉的那一个。
然后顺着风用力一丢,那个酒葫芦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夏知蝉的面前。
春不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快燃尽了的细香,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整个人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云端上面。
只有燃尽的香灰落了下来,散进凛冽的秋风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