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悄然飘荡在湖上。
“我好像有好久都没来了……”
夏知蝉站在船头,看着如同镜面般的光滑水面,看着悠悠碧水在自己面前流淌。
他有些感叹。
自从在这片湖上不小心把酒葫芦丢了之后,他花了好长的时间去寻找那件不能被代替的法宝,但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后来因为繁重的卷宗和渐渐枯竭的真气,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没了真气,他不过是个凡人。
也难怪那个赤梅道人看不起自己,你说咱们都算是名门正派出身的修道者,但是人家一个个的都最少是入门修为的人,而自己呢……
“大海捞针呀,也不知道行不行……”
夏知蝉从小船上拿起来自己刚刚准备好的鱼竿,也没有准备鱼饵,本来就没打算来钓鱼,他今天要钓的是自己。
自己丢了的道心。
……
困龙山上,四个人的棋局是没有尽头的。
执黑的老者,执红的男子,执白的少年,执青的孩童。
四种颜色的棋子在棋盘上不停的相互厮杀吞噬着,但是就像是几种不同颜色的水,即使多么的波澜壮阔也逃不出这方棋盘。
执黑子的老者像是睡着了,他侧着身子歪在竹椅上面,张着嘴巴打呼噜。
只有捏着棋子的右手还正常的举在一边。
另外三个人虽然表情各异,却出奇的都没有打扰老者的酣睡,棋盘上的厮杀还在继续。
黑色的棋子没有增加,于是就被其他的三种棋子不停的吞噬着,只见棋盘上属于黑棋的地方越来越少。
但是当棋盘上的棋子少到一个特定的数量后,就像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被欺凌者退到了墙角,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但是那些施暴的三种棋子却发现,自己的对手从一团柔弱可欺的散沙变成了一块坚硬的嶙峋礁石。
无论是什么样的汹涌波浪,都不能给它造成任何的损伤。
“哈哈,好一招妙棋,不客气的说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执红棋的中年男人抚掌而笑,他手下的红子率先停下了对黑子的追杀,转而对另外两子下手。
“哼!缩头乌龟而已。”
用白子的少年还想要再争取一下,但是他所有的攻击都对那些黑子不起作用,现在又要面对红子的入侵。
“诶?为什么不行呢……”
青色的棋子下意识的往后躲,把棋盘上的厮杀留给了白棋和红棋,让他们可以放开手脚对决一场。
年幼的孩子瘪了嘴巴,把手里的棋子往棋盒里狠狠一丢,发出啪嗒的响声。
他虽然说不明白棋盘上规矩,但是却总能凭借直接落下最有利于他的位置,所以才能跟其他三家人相互抗衡。
现在面对黑棋,他却没有了办法。
只能是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他的大眼睛里面已经凝结了雾气,差一点点就要哭出来了,泪珠在眼眶里面不停的打转着。
但是正在棋盘上厮杀是男子和少年都没有注意到。
白子的攻击更加凛冽一些,所以目前是少年占上风,但是男子的红子也没有落后多少,他的棋子总是凝聚力很强,不管被少年打散多少回,都能很快的再集结起来。
“少年,不要这么心急嘛,你的棋锋芒毕露,却很容易暴露你攻击的企图,所以我才能提前准备好。”
中年男子就好像根本不在乎棋盘上的输赢,他苦口婆心的教导着少年应该怎么下棋。
“少废话,一决生死!”
少年断喝一声,他原本一直紧绷着的脸刚刚舒展起来一抹笑意,然后好像已经胜券在握。
棋盘上,在中年男子唠叨的时候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少年的白子成功把红子逼入了角落,让对方再也没有逃窜的机会,只能选择跟他正面一决胜负。
白子一如既往的发起冲锋,已经退无可退的红子突然从中间分开,像是露出了锋利牙齿的血盆大口。
白色的棋子被尽数裹了进去,最后只能被一点点的消磨在红棋的围攻之中。
“你!”
少年一拍桌子,看着面前笑眯眯的中年男子。
看着被自己一点点诱入圈套还浑然不知,以为自己胜利在望的少年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中年男子笑而不语。
但是他的高兴也没有持续多久,就突然从他也没有发现的角落里杀进来一堆青棋,把自己红棋布好的陷阱硬是给撕开了一个口子。
已经是为数不多的白棋成功借此机会逃了出来。
“小家伙,你居然帮他?”
孩童嘟着嘴巴,看了看同样诧异的中年男子和少年,他一脸认真的说道:
“师父说了,不能见到别人受欺负了还无动于衷……”
“可是你刚才已经弃子认输了。”
围棋里的规矩,当本来该你下棋的时候,把你已经拿在手里的棋子丢回到棋盒里面,这个举动就代表你认输了。
“可是……这又不是围棋。”
孩童没有说错,他们四个人下的这盘棋可以有无数的名字,但是却不是围棋。
“你……”
有的时候,只有孩童的天真是能打败中年男子缜密的算计。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地方上栽跟头,看来现在这方棋盘上最先退出的人还不一定是谁呢。
“就算你们两个联手,棋子的总和也刚刚跟我的棋子持平而已,所以能赢的可能性很小。”
中年男子虽然没有按照计划的把白子都吃掉,但是现在棋盘上就数他剩余的棋子最多,自然赢的可能性就最大。
“哼!那可不一定……”
孩童手脚并用的爬到桌子上面,他倒不是想要去摆弄棋盘,而是把两只肥嘟嘟的小手放在嘴巴做喇叭状。
稚嫩的声音喊道:
“老爷爷,老爷爷,赶紧醒一醒呀!醒来跟我们一起打坏叔叔……”
“我成坏叔叔了……”
中年男子对于孩童的话也只是莞尔一笑,当成童言无忌。
打着呼噜的老者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他甚至连嘴巴边的口水都没有擦。
“老爷爷!!!”
孩童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
“呃……”
老者像是听到了,于是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甚至还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但却还是没有睁眼,咂巴了几下嘴巴,就又睡来过去。
“小四……你一定行的……师父相信你……”
老者甚至还说好几句了断断续续的梦话,他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着做梦,还是别有玄机。
……
“小四……你一定行的……师父相信你……”
正在用鱼竿钓鱼的夏知蝉好像听见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在自己的四周来回的寻找着。
刚才顺着风声,好像听见了自家师父的声音。
好久都没有回困龙山了,自己也好久没有见过师父了。自从离开了京城,年幼的夏知蝉就一直跟师父生活在困龙山上,十多年的时光,那也许是他最悠闲的岁月。
有师父教导,有师兄疼爱,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和看书。当时会觉着是极其枯燥无味的,可现在能回想起来的都是一些快乐的事情。
“我坚持了快有一个月了,用普通人的角度在努力着,除了解救南二之外,就很少使用真气了……”
水面很平静,深秋时分的寒风正轻轻吹过。
微微的寒意让夏知蝉越发感觉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他其实一直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毕竟他以前可是降妖伏魔的灵官。
只要有酒葫芦提供真气,他就能轻松的降妖伏魔,即使碰到了很棘手的妖怪,身上的法宝也绝对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现在回头看看,他才发现了自己之前的许多不足。
包括因为纠结人作恶和妖作恶的事情,而失去了自己一直坚持着的道心。
夏知蝉今天特意换了衣服,穿了件最普通的棉布衣裳。
损坏的黑白玄袍因为没有真气修补,所以还是破破烂烂的模样。他今天甚至是把金冠和翠玉也摘了下来,现在的打扮就跟路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一模一样。
他抓着竹制的鱼竿,看着细长的鱼线随着秋风悠悠的飘荡着。
鱼竿是他自己做的,反正竹林小院里面不缺竹子。他就随手找了根差不多长度的,用柴刀砍断了,又简单修成鱼竿。
没有鱼儿咬勾,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准备引诱鱼儿咬勾的鱼饵,甚至是连鱼钩都没有。
纤细的麻丝鱼线的尽头,绑着的是块夏知蝉精心挑选过的大小形状都十分合适的石头。
对,就是石头。
听说古代有位贤者,曾经须发皆白还在水边垂钓等待明君,后来机缘巧合的辅佐两代贤主成就了一番大事业。
当然那是很久远前的故事,而夏知蝉自然也不可能成为故事里的贤者,他的鱼竿也不是为了钓王侯。
他钓的是自己的道心,他在这片湖上丢了,自然也会在这片湖里找回来的。
心里正这样想着,忽然感觉自己手里的竹竿一沉,然后就看见那根麻丝鱼线紧绷了起来。
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夏知蝉有些不敢相信的紧握着鱼竿,他其实也不会钓鱼,只能用力的扯后拉扯着。
“有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