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瓢泼大雨,冲垮了河堤,大水疾驰而下,冲倒了围在外围的护栏,以及近处田地里的庄稼。
同知冯永明,带着衙门里所有的差役和一些自发组织来抗洪的村民,冒着雨装了沙袋来抢险。
“雨势太大,光凭我们恐处理不了,快去求杨羽将军出兵支援!”冯永明拉住身旁的差役大声喊道。
“冯大人,自将军驻军以来,我等从未去拜会过,他会来相助吗?”差役担心地问。
冯永明愣住了,确实如他所说,杨羽来到崇州以后,他们为了避嫌,从未登过门,此番一上门就是为了求助,杨羽会同意吗?
电闪雷鸣间,一张张疲惫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这些人昨天为了加固堤坝,同他一起忙碌到今日午时才回去休息,如今雨势超过了往年所有的最高值,堤坝被冲溃,他们拖着本就疲惫的身躯前来,让冯永明心里一阵酸楚。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一定要把杨羽将军的兵带来,我等在此处等你,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绝不会退!”
风雨交加,狂风大作,大水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前扑后继,不断啃咬着残破的堤坝,冲走了一袋又一袋沙土。
“冯大人,水势太猛,沙袋都被冲走了!”组织村民前来抢险的人对冯永明说。
“大刘,下山运石头的人还没到吗?”冯永明问他。
“雨太大了,山路不好走,恐怕运不上来啊!大人,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
“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如此,家里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狂风再一次卷走了地上的装土的袋子,有人跑上去捡,差点被掀翻在河里。
大刘见水势实在难以控制,对冯永明说:“大人,请一定照顾好我们的妻小父母,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河水决堤!”
冯永明赶紧拦住他,“要去也是我们当官的去!”
说完,他吩咐官差把沙袋绑在身上,手拉手跳进水中搭筑人墙。
大风哀嚎,冯永明看着水里的人一个个被卷走,正欲亲自下去之际。军队的号声响起。
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人听到这声音,如同前世最美的赞歌,立即有了精神。
“是杨羽将军!”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接连跟着大喊“杨羽将军!”
有了军队的加入,险情被控制下来,再无人丧生。
阳光拨开愁云,倾泻而下。
两人各自牵着马,一边赶路一边闲聊。
“终于停了,再不停我俩儿真要成落汤鸡了。”蜻蜓说道。
“是啊。”云奉抬手遮着太阳看了会儿天,“这应该是崇州城历年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雨了,也不知道河岸堤坝撑不撑得住。”
“这你大可放心,孟大人管理崇州城多年,收了一批得力干将,特别是冯永明冯大人,水利,民事,田地等一些事务,都是个中能手,青叔都得叫他一声老师呢。有他在,不会出大问题的。”
正说着,他们忽然看到远处的草丛里有一抹衣角。云奉和蜻蜓交换了个眼神,蜻蜓把缰绳递给云奉就跑了上去。
“这是崇州城县衙捕快的衣服!”蜻蜓仰头对云奉说。
“崇州城?”云奉念着这几个字,走过去一看。
只见这人身上的衣服破了很多处口子,身上被划出很多处不规则的伤口,深浅不一。
“应该是着急去做什么事,慌忙间从山上滚了下来。”云奉猜测说。
蜻蜓探了探他的鼻息,很是微弱,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活不到明天。
“前面不远就进城了,把他放在马上带着一起走。”云奉对蜻蜓说。
两人进城后,发现城里的主道上满是淤泥,一脚踩下去都快到脚踝了。
“怎么是这副情景……”蜻蜓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远处飘扬的旗帜上,写的确实是“崇”。
“看来你的冯大人大意失荆州喽。”云奉调侃道。
蜻蜓白了他一眼,下意识抬脚踹了他腿肚子一下,在他雪白的裤子上印了个大大的泥脚印。
“你这一脚可真是踹碎了世家小姐的教养啊。”云奉盯着裤子上的泥巴说。
“我又不是世家小姐,我就是个粗俗的小捕快,云大人看不上,可以另择良人啊。”蜻蜓仰着头冷哼道。
“如果不是你我有婚约在身,这婚约关系到我家的各中关系,云某早有退婚的想法了。”云奉回道。
两人说得脸红脖子粗,一路阴阳着对方到知府衙门。
意外的是,此时衙门的大门紧闭,蜻蜓硬拉着云奉从后门翻进去,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怪了,不会是河岸决堤,都跑去抢险了吧?”蜻蜓嘀咕道。
“孟大人继任以来将近七年,也只也只决堤过三次。”云奉也觉得奇怪。
“我看过崇州上报的关于洪水决堤的奏折,只是很小的损失。”
“你一个大理寺少卿,为什么能看到孟大人的奏折?”蜻蜓问。
“我父掌管内阁,奏章而已,只要不将看到的东西传扬出去就行。”云奉理所当然地说。
“传扬出去会怎样?”
“根据造成的后果进行相应的惩处。”
“那你告诉了我,算是传扬吗?”蜻蜓指着自己,认真地做他。
“……”云奉咬着唇,深吸口气,不作回答。
“你告诉了我,我告诉了别人,这样又算不算传扬啊?按照律法,应该处罚你还是处罚我,还是说我们都要受罚?”蜻蜓来了兴趣,追着云奉问。
“走吧,去河岸附近看看。”云奉转了话题。
“云大人,你还没回答我呢?”蜻蜓追着他问。
“有纠缠这些的时间,不如想想去哪里找人,找到人以后从哪里入手孟大人的案子。”
蜻蜓一路追着他到了河岸边上,云奉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刘捕快,你看那边。”云奉指着远处乌泱泱的一片红巾。
半空中,水中,河岸上,所见之处一片红,蜻蜓从没见过这样震撼的场景。红巾银甲,手持长枪,如巍峨的山,如挺拔的松,如天边升起的太阳。
这就是军人吗?
“那是……”
“时家军,也唤红鹰。”云奉回答。
“红鹰?”
“你父亲所创立的军队。”
在蜻蜓愣神之际,两个士兵走到他们面前,按例进行盘问。
“尔等何人,此处有泄洪的危险,速速离去!”
对方声音响如洪钟,带着浩然正气。
“大理寺少卿,云奉。”云奉举着腰牌道。
两人看到云奉的腰牌,立马行礼,恭敬地唤了声“云将军”,随后做出“请”的手势,邀请云奉和蜻蜓过去。
蜻蜓偏头看向云奉,奇怪为什么他们会叫他“云将军”,而不是“云大人”。
“我早年,曾有幸同时将军一起带兵打仗,在红鹰中得过嘉奖,故而他们皆唤我作将军。”云奉解释。
蜻蜓脸一红,赶紧看向别处,有种被看穿心思的窘态。
“谁问你了。”她嘟着嘴说。
“是我想告诉你。”云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两人到了杨羽面前,云奉就同他走到一旁聊事情,把蜻蜓留在了原地。
蜻蜓看着两个走到一边叙旧的男人,又看看河堤边躺了一片浑身泥污,满脸疲惫的村民、差役和官兵,以及新垒好的堤坝,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蜻蜓,你怎么来了?”冯永明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浑水,一边朝蜻蜓走过去。
“冯大人,为何堤坝会被冲溃?”蜻蜓率先提出了疑问。
“这些话我同杨将军说过,如今再同你说一遍也无妨,兴许你还能帮些忙。”说着,冯永明把蜻蜓带到了一旁没人的地方,同她说了自己的猜测。
“有人恶意损毁堤坝?”蜻蜓盯着冯永明,神情严肃。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的多,所以我早早就命人把堤坝垒高了两层,前天才刚巡视完。按照我的计划,就算水位升高,漫过大坝,也不至于造成这样的情况。”冯永明说。
蜻蜓盯着那重新垒好的堤坝,眼睛微眯,难不成河堤的事,跟孟邵田的事有关系。
“冯大人,出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样?”
冯永明笑了笑,坦然地说:“无非就是下调到县里,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连累了孟大人。”
蜻蜓眼睛一亮,难道他还不知道孟邵田已死的事?
“怎么说?”蜻蜓连忙追问。
“去年崇州大旱,收成不好,税收只交了一半,圣上很不满意,加上有小人撺掇,说孟大人有调整赋税的心,所以圣上对大人心存芥蒂。”
“调整赋税?”蜻蜓对朝堂上的事情没什么概念,也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可冯永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绕开了这个话题。
“今年河水决堤,致使差役十余人丧命,田地被淹了一半,搞不好大人的乌纱帽不保啊……”冯永明无奈地叹息道。
蜻蜓心里酸涩,冯永明还不知道孟邵田已经身死,仍在这里忧心孟邵田的处境。有这样的副手,值了。
“冯大人,怎的今天不见孟大人,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往常他早就出来主持大局了。”蜻蜓提出了疑问。
“上个月,孟大人的女儿病了,孟大人向巡抚大人告了假,带女儿治病去了。”想到这里,冯永明奇怪地说:“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涵云的病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