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海,四下里风波浪涌,汹涌风暴之中,愈见夜幕笼罩,天穹昏沉。
唯那波涛浪涌里,瞧见一处海岛孤悬。
正此时,一叶孤舟静静驶来,舟头处,是楚维阳清瘦的身形端坐,手中捧着山河簋,内里水火回旋,不时间,有乌光从海中顿起,裹着妖兽血肉坠入山河簋中,倏忽间复又在水火的回旋里散去了身形,只余赤红色的灵光晕散开来。
而在楚维阳的身后,是早先时那一行五人,此时间正跌坐在船舱之中,神情呆滞。
在他们的眉心处,皆有灰黑色的幽光显照,凝聚成八道蝌蚪文字,彼此依照后天八卦的意蕴交缠,恍若是一道若有若无的锁,紧紧地束缚、镇压着眉心处的泥丸宫。
与此同时,他们的心口处,一道符咒虚悬,仔细端看去时,恍若《五凤引凰南明咒》的咒印变种,同样的,另有一道乌光符咒,紧贴在他们身后的冥府大窍所在。
此时间,旧地重游,楚维阳望向那已经在风暴的摧残下模样变得陌生的海岛,楚维阳无端的喟叹着,倏忽间,心中所想起的,却是灵浮岛。
那才是真正独属于过自己的地方,曾经倾注了楚维阳很强烈情绪的道场。
或许,那里也同样被外海的风暴席卷过去,糟蹋的不成样子了罢?
也不知那金玉镶嵌着封禁起来的洞口变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那底下暗河之中的火煞妖鱼一家子怎么样了?
或许,楚维阳不断前进的身形在某几个闪瞬慢下来后,灵浮岛就又会被别人占去。
这外海无垠,大到教人一眼望去尽都是茫然的心绪,可这外海却也甚是拥挤,方寸间,都需得与人必争!
当楚维阳正思量及此处的时候,一道极轻柔的撞击触觉从舟底传递而来,却是在连续涌动的海浪的推动下,法舟已经撞上了海岸处的沙滩,一点点陷入其中,稳稳地停滞下来。
于是,霎时间,楚维阳收拾好心神,不再沉浸于那关于极渺远天地的思量与惆怅之中,伴随着他缓缓起身,开始将目光重新落到眼前的海岛上去。
入目所见,早先时横在海滩与海岛中央的高山之间的大片葱郁的树林,如今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能够映入眼帘的,只有那大片的狼藉,是树木折断后残碎的根茎,是被反复掀起的土壤,是更内里翻卷出来的断裂根须。
再没有了早先时的那一派幽寂场景。
沉默着叹了一口气,楚维阳这才朝着身后一挥手,袖袍之中一道灰黑色的幽光打落,朝着五人的眉心处倏忽间一个兜转,下一瞬,神情呆滞的五人尽都走出船舱,颇僵硬且机械的立身在舟头处,然后排着队,接连从舟头跃下,踩着松软的沙滩,朝着远处的海岛高上走去。
原地里,楚维阳复一招手,将法舟收起,这才紧紧地坠在五人的身后。
如是复行良久。
走到那起伏的山峦脚下的时候,楚维阳又眯了眯眼眸,与心神记忆之中的海岛山峦所相互映照着。
如今时,这山峦上原本许多嶙峋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了去,唯独四下里碎石又比往昔时多出来许多,只是楚维阳思量着,所能观瞧到的山势,倒是与昔日时一般无二,并无诧异变化。
眼见得此,楚维阳遂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古修洞府潜藏在山峦之中,只要山体山势并无甚么变化,想来那浩浩浪涛打落,也未曾波及内里。
一念及此,楚维阳遂又倏忽间想到了初次过来此地的时候,曾经被百花楼预留在此地潜藏的法阵所迷惑,长久未曾找寻到洞府所在。
如今再想来,那法阵之精妙,几若与海岛上的自然景象融于一体,尤善于教人藏匿身形。
于是,楚维阳驻足在原地,
缓慢的思索着,然后在某一瞬间,忽地一道法印打出,落向山峦的某一处。
霎时间,浅淡的嗡鸣声中,一道略显黯淡的明光从山峦的某一处洞照而起。
这样的变化仿佛是一个引子,随着这一道玉符明光的洞照,紧接着,同样黯淡的灵光接二连三的从山峦之中浮现出来。
而这样的变化,纤毫微末尽都展露在了楚维阳的视野之中。
不说楚维阳本就已经在符阵之道上展露出了天赋才情,只说淳于芷这位符阵之道的大家,上一回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将百花楼符阵观瞧得透彻与熟稔。
这会儿,心神之中,那清丽的声音恍若是清凉的溪流缓缓地流淌着,渐次与楚维阳的声音相重叠与融合。
最后,楚维阳的目光落在了山峦之中的某几处。
有的地方空无一物,可依照符阵,那里本应该有一道玉符封存;有的地方有黯淡明光洞照,可是依照符阵,那里却不该有玉符存在才对。.z.br>
而同样的,另有一处符阵的缺口,映入了楚维阳的眼中。
那是上一回时,楚维阳破开百花楼符阵的地方。
一念及此,楚维阳的袖袍之中,复又是一道幽光垂落,霎时间,明光兜转之中,立身在一旁的五人忽地动起身来,在那镜光念头的牵引下,各自踏上了不同的嶙峋山路。
可也不知是玄真宝鉴的品阶不够,还是钟朝元的魂魄真灵不圆融导致的掌控不谐。
这会儿再看去时,那嶙峋的山石起伏之间,五人步履僵硬且机械的行走着,不时间,还要被山岩与杂草绊倒,分明磕碰的人身上血肉模糊,复又割裂了衣衫,崩裂开来了原本的伤口,那这几人却像是毫无知觉般,复又呆滞机械的站起身来,眼中只有那几处黯淡明光洞照的不谐之处。
而与此同时,楚维阳一翻手间,遂也取出了一枚灵玉来,而后,在淳于芷的言说之中,楚维阳的指尖捏起一道剑气,一点点从灵玉上刮下玉屑,先是雕琢成玉符的模样,渐渐地又从其上篆刻起蜿蜒崎岖的纹路。
良久时间,当楚维阳立身在半山腰处的时候,在他的身后,是五人鼻青脸肿、浑身是血的呆滞站立着。
再看去时,萦绕在山岩之间的晦暗明光这会儿正兀自消隐了去,不时间那晦暗灵光的兜转,都随着符阵的复原而愈显得圆融。
渐渐地,似是有微微晃动的光影烙印在了山峦上,渐渐地再看去时,原地里,自半山腰往上,山峦孤寂,哪里还有楚维阳一行人的身影。
而原地里,被符阵遮掩着身形,楚维阳引着五人,复又踏着熟悉的山路,往古修洞府处走去。
-----------------
好半晌,当楚维阳立身在昔日传法的幽暗洞府之中的时候,再看去时,那五人复又彼此相助着扛起一块巨石,正堵在了半坍塌的洞口处。
倒也不至于说是严丝合缝,只是在外面一眼看去时尽都是山石嶙峋的表面,唯有一道缝隙,可教一人略显艰难的钻进钻出。
做罢这些,霎时间,洞府之中幽暗的便恍若是那夜幕提早降临了一样。
可楚维阳只是眨巴着眼睛,很快的,便已经顺利的适应起这种幽暗来。
无穷无尽的黑暗将楚维阳的身形包裹,只在这巨石堵在洞口的闪瞬间的变化,便倏忽间教楚维阳感觉到了一种无言的安宁。
而与此同时,寻到内里一间尚且干净的空旷石室,那早已经自顾自跌打的快瞧不出原本模样的五人,遂又在幽光的牵引下,依靠着石壁,并排着跌坐下来。
下一瞬,楚维阳便已经立身在了其中某一人的面前。
「抬手。」
「运转法力。」
「悬照在掌心!」
伴随着楚维阳略显阴冷的声音响起。
霎时间再看去时,那幽暗的石室之中,便有了第一道微茫的光亮。
暗红色的法力倏忽间从那人的掌心之中显照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与第三道灵光显照,那是楚维阳显化出来的水火之力,只霎时间,便将那道法力一裹。
倏忽间,灵光交缠回旋之中,那道暗红色的法力便在水火磨盘的磋磨之中,霎时间溃散开来,点点灵光之中,只余那纯粹的暗红色血煞,被翠玉火与乌光水炼化而去。
内视之间,那在命府寒潭之上的九面玄龟还好,变化细微些,只是在其上的龟甲纹路变得更为玄奥古朴了些,反而是蟾宫心室内,那长久悬照的翠玉火中,白鹄与青鸾火相回旋于其中,伴随着血煞的炼化,其上明愈盛,凤鸣声中,似是已有着开始孕育第三道火相的倾向。
一息,两息,三息。
忽地,某一瞬间,那道暗红色的灵光彻底在幽暗的石室之中溃散了去。
原地里,忽地,楚维阳那如同自森森鬼蜮中爬出来的幽冷声音再度响起。
「继续!」
唰——!
暗红色的血煞法力再度显照,许是真个听到了楚维阳声音之中的迫不及待,那法力自掌心之中交缠,倏忽间看去时,几若是一道血焰悬照。
那暗红色的焰光明灭不定的跃动着,一时间,愈发映照着楚维阳的脸庞阴晴不定。
于是,复又在良久的静谧之中,幽暗的石室里,愈见那水火声势愈演愈烈。
直至良久的时间过去。
哪怕眉心处有着符咒烙印,哪怕心口与命府具都贴着咒印,可终至某一瞬间,法力干涸之后的剧烈不适,仍旧教这人从昏沉之中清醒过来了些神智,他艰难的张开嘴,那喉咙的挤压声里,尽都是满蕴痛苦的抽吸。
紧接着,楚维阳一扬手,幽光倏忽而过,复又教此人昏睡过去,彻底没了动静。
而后,楚维阳踱步到了另一人面前。
「抬手。」
「运转法力。」
「悬照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