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彼此将身形洞照在视野之中的闪瞬间。
分明是浪涛翻涌的外海,此时间,却像是死一样的寂静一样,唯有那弥散不去的血腥气息,伴随着立身在舟头的五人接连狂涌的气息,一同演化着森森血狱。
四下里,水汽雾霭愈发厚重,压抑的几乎要教寻常人喘不过气来。
也正此时,忽地,楚维阳那喑哑的声音在某一瞬间响起,这声音仿佛是含混在了鬼煞阴风的呼啸里,像是一道道阴灵凄厉的惨叫声交叠在一起组成的言语,像是那烈烈血狱之中猛然砸落的幽冰与寒铁。
只倏忽间,原本彼此的妖兽血煞气息交缠在一起,引动着五人的修为气息也全数绽放,倏忽间便一点点攀升至绝巅,乃至于要愈演愈烈的时候,忽地因着楚维阳这一道喑哑的声音,那攀升的势头戛然而止。
更有甚者,那本交缠在一起的气机,都陡然间变得紊乱起来,交织与共鸣变得不谐,乃至于闪瞬间,有那根基不牢稳的修士,霎时间从气机的绝巅跌落下来,反受其害,脸色煞白的瞬间,甚至只能勉强的维持着原本的修为进境。
「这往日里无冤,近日里无仇,纵然是要摆出些决死的阵势来,诸位,也先一步说清楚来意罢?」
四下里雾霭厚重,这会儿时,当楚维阳这道声音的余韵尚且在半悬空中不住回旋的时候,那为首的,大约应该是被叫做「老王」的丹师,刚刚准备狞笑着开口说些甚么的时候。
这电光石火之间,就在对手的意念最为发散的时候,楚维阳随即将手猛地扬起,复又垂落下来。
霎时间,一十八道符咒垂落,裹挟着水汽,凝聚成一十八道乌色箭矢,破空而去的闪瞬,刺破了层层雾霭,袭杀向法舟,隐约之间,那箭矢破空,交织成密不透风的无形大网,将立身在舟头的五人,尽数都笼罩在其中。
可下一瞬,几乎同时间,这五人不慌不忙,竟一翻手间各捏起了一道符箓来。
那明黄色的符箓被他们以剑指挑起,霎时间,随着法力的灌注,兀自有血焰显照,将符箓裹在其中,焰火缭绕的瞬间化作灰烬与尘埃,仅存一道灵光呼哨着腾空而起,化作一道兜转着鎏金颜色的护罩,将道躯庇护在其中,登时间便隔绝去了乌色箭矢的袭杀。
甚至在那电光火石间的道法碰撞之中,随着一道道乌色箭矢撞击在了那鎏金色的护罩上面,登时间,复又有鎏金颜色与暗红血色交织的焰火升腾,反向缭绕着将那乌色箭矢在煅烧之中溃散成水汽灵光。
这还是第一次,楚维阳手中的蚀心符咒出手,竟有了不曾奏效的结果。
也直至此刻,那人的声音方才透过了鎏金色的护罩,将声音传递而至,那狰狞的声音里,满是癫狂,满是傲然。
「五毒道人,这天武道城之中,又岂有人不晓得你那安身立命的杀招?可声名累人,吾等前来截杀你,又岂会不防着这些!你那符咒箭矢,自有这等护身符箓来防,连带着你那毒煞法力,贫道也早就备好了解毒的丹药,险些忘了,我还是丹师呢……」
正这般说着,原地里,楚维阳倒是一挑眉头,原本随着那箭矢的疾驰而去,复又捏起法印,准备垂落毒煞之炁的动作戛然而止。
是了,这人说得对,声名累人,如今楚维阳「五毒道人」的诨号已经渐次传开,那么诸如蚀心符咒之类,纵然曾经是杀招,也注定无法再用成是杀招了。
人总会有防备的。
而楚维阳也不准备再去验证一番那解毒丹药的效用了。
这里是外海,是仍旧妖兽潮的灾劫在肆虐着的地方。
迁延日久,难免要再生出波折来。
一念及此,楚维阳忽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的手复又猛地一抬。
霎时间,一道明黄颜色与银白颜色交织的法剑从袖袍之中飞出,登时间,一剑自半悬空祭起,一十二正剑意自其上交替流转,倏忽间,两道交缠的剑气长河显照。
那剑气长河自半悬空中兜转的时候,倏忽间便有着生生不息的变化,无量明光交缠,等那长河真正裹挟着凌厉剑光,朝着立身在鎏金护罩之中的五人席卷而去的时候,霎时间,已经分野成明晰的一十二道剑气长河。
偏生在呼啸里,那剑气长河复又彼此交织共鸣着。
西南万壑注,勍敌两崖开。
地与山根裂,江从月窟来。
削成当白帝,空曲隐阳台。
疏凿功虽美,陶钧力大哉。
只霎时间,那五人立在舟头,仍旧有着鎏金护罩庇护,可偏生这一瞬,迎着那汹涌的剑气长河,却几若有溺毙的窒息感觉。
可就在他们的念头刚刚生发出来的闪瞬间,忽地,斜地里,一道灰黑色的幽光洞照而来,霎时间,亦有记忆长河自天顶注入,不断的冲刷向他们的心神之中,只霎时间,甚么思感与念头尽数被淹没了去。
莫说是思考与沉吟了,只闪瞬间,那纷繁的凌乱光影显照,没多久,便教他连到底自己是谁都难分辨清楚了。
那自侧旁的凌空处悬照的,正是楚维阳手中的另一件宝器,太阴通幽玄真宝鉴!
这两件宝器祭起,盖因为内里皆有魂魄真灵在,除却需要楚维阳长久持续的法力灌注,甚么剑气的洒落,甚么幽光的洞照,皆尽出自于淳于芷和钟朝元的手段。
而与此同时,楚维阳复也一步踏出。
左手扬起的时候,金玉宝塔被他托举在掌心中,明光飞跃在半悬空中,自层叠雾霭之中若隐若现的同时,更恍若是光雨一般,偏偏洒落着水火两相篆纹。
与此同时,楚维阳的另一手,将山河簋托举起来,宝器稍稍倾倒的瞬间,乌光水与翠玉火便倏忽间化作两道交缠的灵光飞云,一同飞入雾霭之中的瞬间,霎时便与那金玉宝塔之中洒落的篆纹重叠在一起。
而且,在经过了山河簋中无上宝材加持的水火之力,在那一道道篆纹的增幅之下,愈显出几分天象的巍峨!
那乌光水熊熊回旋,乍看去时,恍若是海眼漩涡显照与复刻!那翠玉火汹涌,乍看去时,巍巍声势如同是山崩地裂。
那本是曾经楚维阳布在灵浮岛上的护道大阵,可当时,这法阵能够在滔天海浪的面前,庇护下整座灵浮岛,那么此时间,楚维阳稍稍变化法阵细节,以此困住一艘法舟,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是觉得自个儿乌龟壳颇具先见之明么?那便缩在里边,不要再想着出来好了!
未曾用毒,自然,那解毒的宝丹,便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水火两相法阵落下,若阴阳磨盘,镇压四方气韵,无穷剑气侵袭而来,只电光石火之间,那教诸修洋洋自得的鎏金护罩便陡然支离破碎开来。
再看去时,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刺破他们的衣袍,割裂他们的血肉,剧烈的痛楚教他们从心神的眩晕之中倏忽间清醒过来,可这样的清醒,复又教他们愈发清楚的感受到源自于泥丸宫内的肿胀撕裂感觉,无边的剧痛反复的在内外交织着,愈发教人想要昏厥过去。
而在这闪念间的清醒之中,那老王惊恐的看向楚维阳这里。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本来应该是泥泞里渣滓一样的散修,不过是仗着手散修里锐利杀伐的手段厮混出诨号来的人,分明已经破去了他的杀招,可下一瞬间,这人一翻手祭起四件宝器,乾元宗的剑气与庭昌山的演灵咒同出一人
。
这道城之外的世道,到底是甚么时候,变成这般诡谲模样的?
可是老王心中的诧异,却注定无法得到答案了。
只闪瞬间,无边的剧痛反复交织着,便彻底的撕毁了他的神智,无边的漆黑仿佛是眼前那晦暗的天穹,要无边无际的席卷而来,将他的心神淹没。
可也正是这一瞬间,楚维阳忽地诧异了一声。
「咦——?」
下一瞬,不论是水火法阵,还是剑气长河,又或是记忆洪流,都随着楚维阳那一闪瞬间的惊呼戛然而止。
随即,楚维阳抬手一招,遂见那法阵之中,一道回旋的水火之力,彼此交缠,复又裹挟着一道暗红色的法力,倏忽间遁至了楚维阳的手中。
法力自然是源自于血煞道孽修的法力,自始至终,楚维阳是以泰山压顶的姿势镇压过去的,除却最一开始的时候祭起符箓,他们竟无有在楚维阳层叠手段面前挣扎出手的机会。
便连这道法力,都是在被剧痛折磨的瞬间,无意识的挥洒开来的。
此时间,水火之力裹挟着那道暗红色的法力,不断的交缠着,仿佛是水中混了油,然后油水复又浇灌在了焰火上面。
只霎时间,那暗红色的法力竟然被楚维阳全数炼化了去,登时间,原本孱弱的水火之力倏忽间暴涨开来,其上气韵愈发连绵强盛。
这等底蕴上的强盛加持,教楚维阳惊讶的发觉,竟然远胜于直接从妖兽的躯壳之中汲取来的血煞之力。
一念及此,楚维阳复又一步迈出,只霎时间,便已经立身在舟头近前,抬手一招,玄真宝鉴落在楚维阳手中,倏忽间镜光照着那老王的眉心一朝。
「你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坠在我身后,要来袭杀我?」
老王在镜光的洞照下,憨傻呆愣的开口回应道。
「是听得道城中的传闻,说是你泄了一桩很了不得的事机给神宵宗的范老听,结果没几天,道城诸修齐出,便将阵线推到了海上,我等想着,倘若是活捉了你去,献给哪位妖族大修,许是都能淘换来些妖脉,教吾等更进一步……」
闻听得此言,楚维阳反而笑了起来。
「活捉……」
轻声念着,楚维阳低头看向掌心不断回旋的那水火之力。
「有这么一番效用在,几位,你们是想死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