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之行十分“顺利”,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也没有破坏二人打到猎物的决心。只见绵密的雨线中,年轻的皇帝陛下坚持骑马射箭,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坚持在一旁加油助威。
该场景令人为之动容,以至于小太监都哭着跪下恳请二位回去。虽然并没有人理会他。
皇帝陛下依旧被他的马颠得一跄一跄,长公主殿下依旧与一位女将士稳稳当当地同乘一匹马。
“看来陛下的骑术不甚精湛呢。”长公主殿下如是说道。
“比阿姐还是要好上一些的。”皇帝陛下咬牙切齿。
“我是女眷。”长公主殿下大言不惭。
“哼。”皇帝陛下已然不顾形象。
“陛下,天快黑了。你阿姐我饿了。”长公主殿下抬头看天。
“……等着。”皇帝陛下愤然策马。
于是,这场“闹剧”最终以楚翊摔伤,清禾感冒结束。当天的晚餐,是一只瘸了腿且瘦不拉几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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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楚翊最大的愿望是亲爱的长公主殿下待在宫殿里不要到处乱跑,并且承诺雨季过后就让楚或随军出征,清禾便也安分下来。
这几日,她正琢磨着怎么和楚或提这件事。
“宿主,这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伊丽莎白号一语道破。
“但……如果他问为什么呢?”清禾还是纠结。
“难道你不告诉他为什么他就不听你的话了吗?”
“……”说得很有道理,就像当初她突然让他去收服一只灵兽一样,她家傻孩子甚至没问一句为什么。
“宿主,你就是理由。”伊丽莎白号对于他亲自挑选的“白月光”有百分之两百的信心。
“不能……不可以总是这样,”清禾蹙着眉,满心忧愁,“让我再想想办法。”
然而,没等清禾想出个什么合理的解释来,楚或便“闯”到了她的面前。
那天是个难得的晴天。
清禾欲继续贯彻她“奢侈糜烂”的生活方式,便翻牌子点了个乐师到宫里来陪她消遣。然而,她被告知这位乐师身体抱恙。
起初,清禾不以为意,便又翻了别的牌子。巧的是,这位乐师也身体抱恙。一直到她翻了十来个牌子,也“请”不来一位乐师,清禾终于察觉到可能出事了。
“画溪,让人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派去询问的人很快便回来了,向清禾禀报:“殿下,昨日楚公子去了一趟西苑,似乎发生了一些冲突。今日一早,乐师们个个告病。”
“”清禾皱眉。
阿或怎么突然这么“野”?
“本宫去西苑看看。”清禾说着便要推门出去。
脑海里突然响起警报:“警告——警告——目前距离男主三米,即将进入惩罚范围——”
清禾愣住,手停在门边,一时间忘了后退。幸而,殿外那人未再靠近。
“楚或,你到底在做什么?”清禾对着掩得极紧的那扇门开口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以楚或的听力,已然完全入耳。
哈,他在做什么?
“见、你”
他被两个侍卫压跪在地上,脖子上抵着两把锋利的剑,每说一个字,喉结动一下,那贴得极紧的剑刃便陷入皮肤一分。
纤细而苍白的脖子格外脆弱,血珠不停地往外冒,刺目的鲜红沿着锋利的剑身淌了下来。
清禾开门的那刻,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本宫没有唤你。”她眯起眼,掩住满目心疼,给自己戴上冰冷的面具。
跪着那人梗着脖子,抬头看着她,慢吞吞地回答:“我知道。”
依旧是他每说一个字,剑刃馅入一分,淌下的鲜血已经沿着石板地缝,流到了清禾脚前的门槛。
袖子底下指甲已经陷入掌心,清禾面上依然平静如水:“本宫问你,乐师告病是不是你干的?”
“是。”他坦然承认。
“为什么?”她好像没教过他这么“叛逆”。现在他整这一出,如果真的把人打伤残了,又该如何收场?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偏袒他,护着他,他接下来在宫中又该如何立足
清禾越想越气,正准备开口教育,却看到犯错那人一脸理直气壮。
他说:“轮到我了。”
“什么?”清禾没听懂。
“轮到我了他们,好多次我没有”他倔强地盯着她,一遍遍重复,“轮到我了,到我了”
清禾明白过来,距离上次见他至今这一个月,她每日翻两次牌子,十八个乐师和戏角,翻得多的已经来过三四次,但是楚或从未被翻过。因而他认为,只要其他人不能出现,她便只能翻他。她今日已经把其他人都翻过了,所以,“轮”到他了。
如果让他这次得逞了,估计以后乐师们的“病”都好不了了。
于是她闭了闭眼,冷漠无情地开口道:“可是,本宫不想叫你。”
说罢,还十分残忍地补充道:“本宫想听曲儿想看戏,你什么都不会,凭什么想要本宫翻你牌子。”
“我会。”跪在地上那人突然说。
“你会什么?”清禾睨眼瞧他。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划了一个更大的范围:“你要的,我会。”
“好,”清禾对他莞尔一笑,“来弹个曲儿吧。”
她不指望他真的会什么,她只是想寻个由头让那些侍卫不再拿刀剑架着楚或。那十厘米长的伤痕,她瞧着心疼。
“画溪,给他一把琴。”清禾吩咐道。
画溪搬上来一张仓库里堆积已久的、陈旧的古琴。楚或对此毫不在意,一撩衣摆便在古琴面前坐下了。
“等等。”
清禾将一旁的白色丝巾团吧团吧,然后扔到了楚或面前的古琴上。
“绑上,”她指了指楚或的脖子,“别弄脏了我的琴。”
楚或显然愣了一下,随后赶紧将丝巾对折,系在了纤细的脖子上,挡住了那处触目惊心的刀痕。
系好还不忘朝清禾露出他的一个酒窝,“谢殿下。”
“开始吧。”清禾别过脸去。
清禾没想到,楚或真的会弹曲儿。
那双纤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本就生得极为好看,此刻跳跃在一根根细弦上,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的美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他坐在那里,赏心悦目,屹然便成一幅画卷。
更为重要的是,除了弹得好看外,曲子的水平竟也不差于宫中乐师。
“好了,”清禾打断他,“唱曲可会?”
现场没有其他人奏乐,清禾明显在为难他,但是楚或还是硬生生地清唱了一小段《牡丹亭》[1]。
他用的不是昆曲唱腔,但由于音色极好,游园惊梦[2]的片段被他唱出了别的味道。
清禾盯着楚或指尖的茧与疤痕,似乎明白楚或每日午后消失一段时间都去干什么了。
一曲毕,楚或小心翼翼地看清禾,“殿下高兴吗?”
“还行。”清禾终究还是说不出狠话去抹杀楚或日以继夜的努力。
“殿下,可以讨个奖励吗?”
“”这么直接的吗?
清禾犹豫了一下,屏退了其他人,“你们先退下。”
众人离开后,楚或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清禾,“可以吗?”
“你先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本宫考虑一下。”她不忍狠心对他,但不代表她会过分纵容他,让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
况且,他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什么的她也做不到呀。
“骗我。”他说。
“骗我五分钟。”他仰着头对她说。
“骗你什么?”她有个猜想,但是还是不敢置信地问出口。
听到她的问题,楚或抿嘴笑了,她连他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清清,要之前那个骗我的清清。”
他本以为他可以忍受,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听话等待,毕竟过去的十年他都那么乖那么乖地等了。
“殿下要什么,我会学,我会有用。”
渐渐的,他发现他做不到,他已经变得贪心,很贪心很贪心。她说过的那些话,因为太过动听他太过想要,便忍不住去信了。
“殿下骗骗我,好不好?”
娇生惯养的孩子,即便穷困落魄,也永远忘不了珍馐美馔的味道。
因为见过太过美好的事物,穷其一生也要追随而去,哪怕只是饮鸠止渴。
楚或凄哀地看着那个曾经笑着叫他“阿或”,捧着他的脸亲他的人,此刻那人离他五米远,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轻飘飘地问他:“有什么意义呢?”
“”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她愿意给他一点甜头,他想,他还可以再坚持一会儿
他在努力地遏制内心漫无边际的欲望。他还不想疯掉,他不想她怕他。
“宿主,男主的黑化值在飙升,七十,八十,九十——”伊丽莎白号发出警告。
“我答应你,”清禾赶紧开口道,“但是,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他没问是什么条件。
清禾挑眉,“你答应得这么快,就不怕我的条件是让你滚出宫去?”
“我做不到的话,那就是骗你的。”楚或歪了歪脑袋,对她笑。
“”居然还学会骗人了,这就是黑化值飙升的后果吗?
“殿下,”他又喊了她一声“殿下”,“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你记住,我的条件是,不能靠近我。”
“好。”他应了。
清禾召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灵力球,在没有灵力持续输入的情况下,灵力球会在五分钟内逐渐消失。他们以此作为计时器。
楚或试探性地开口:“清清。”
他似乎很久没有喊过这个称呼,声音哑得似被沙子磨过。
“我在。”清禾绷紧的神经一下子便放松了下来,回答得自然无比。
“叫我一声。”他死死地盯着她。
“你要听什么?阿或?崽崽?还是小宝贝?”她把过去喊过的称呼一股脑倒腾了出来。
“都要。”他站起来,直视她。
“阿或。”她喊他。
“嗯。”
“崽崽?”
“嗯。”
“小宝贝!”
“嗯。”
“阿或是不是想我了?”她仿佛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骗”得“逼真”。
他看着“熟悉”的她,心里积攒的委屈一下便涌了上来,“清清为什么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清禾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疼,“阿或这么好,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我不是故意对你这么凶的。”
楚或想说“你骗人”,突然想起来她现在就在“骗”他,酸涩一下子便涌上眼眶。
他说:“我不喜欢你见他们,他们没有我好看,也没有我听话。弹曲唱戏我也会,不会的,我会学。”
“我想见你,每天都想。”
他向她坦诚那些从未坦白过的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