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情况,清禾一早便向伊丽莎白号了解过。据伊丽莎白号所言,先帝虽然无治国理政的帝王之才,但是深情专一,太子时期与太子妃苏酒琴瑟和鸣,登基后也只有苏酒一位皇后。
只可惜苏酒当上皇后的第一年,尚在襁褓的女儿便丢了,苏酒受了刺激,开始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先帝为了照顾苏酒,彻底放手朝政,一直跟着先帝的宦官薛荣贵这才有了可趁之机。因而先帝在位二十五年,二十年朝纲不振,宦臣当道,贪污腐败、以权谋私等乱象四起。直到边境土地被一步步蚕食,帝王权力被一步步架空,先帝才醒悟过来,但是已经晚了。
先帝病逝后,嫡子楚翊登基,接手的便是一个内忧外患、满目疮痍的西楚。幸而祁崖对皇室忠心耿耿,在他的支持下,楚翊才勉强站稳跟脚。
“我告诉宿主的,皆是表现于外的情况,也是这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至于表象背后是否有别的因由和势力,需要宿主自己探索。”伊丽莎白号最后道。
“可惜这后宫没有美人和我宫斗呢。”清禾有那么一丢丢惋惜。
“”美人之间宫斗关你这位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什么事?而且真的宫斗,您斗得过吗?
“天天吃喝玩乐我都胖了。”清禾小声嘟囔。
但是她安安分分地在宫中待了两个月,也不是毫无收获的。
比如,虽然苏酒是太后,但是这后宫中掌握实权的竟是祁崖。又比如,当初祁崖的侍卫统领一职是在薛荣贵的授意下获得的,但是任职后祁崖却始终忠于皇室。再比如,宫中除了苏酒外,其实还有一位被打入冷宫的美人,她便是前任太子妃。由于在冷宫待的时日远久,大家常常会忽略这位在冷宫待了半辈子的美人。
以及,晏羽行是八年前来到西楚王都的。说到晏羽行,清禾一直没有摸清楚他是个什么身份。按照官职,他是朝廷三品命臣,掌刑狱,明面上归属于薛荣贵一方。但是据清禾的观察,他和楚翊并非绝对对立,而且与祁崖关系匪浅,从他可以自由进出后宫这一点便可以看出来
但是!自由进出后宫就算了!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夜闯长生殿啊?祁崖干什么吃的!
“晏羽行!你知不知道你很不礼貌!”清禾怒瞪着那个刚刚从后窗翻进来的男子。
“嘘——”晏羽行不急不慢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摆,“公主莫要闹出声响,大晚上孤男寡女被人瞧见了可不好。”
“你也知道大晚上孤男寡女啊,神经病!”清禾朝他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何解?”晏羽行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语,不由得有些好奇。
清禾被他一脸正经逗笑了,顿时气也消了大半,敷衍道:“就是骂人的话。你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想干嘛?”
晏羽行也不再纠结“神经病”的意思,转身关好窗,道:“臣想同殿下聊聊。”
“”聊聊怎么把你抓起来扔出去吗?
晏羽行也不再装模作样,解释道:“为掩人耳目,这才冒犯了。”
虽然很想一脚把他踹出去,但是她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清楚。忍耐再忍耐,清禾扬起假笑,为他指了一张椅子,“坐吧。”
晏羽行看向主人家钦点的一尺高小板凳,皮笑肉不笑道:“臣还是站着罢。”
清禾自顾自地靠坐在自己的软榻上,“行,随你喜欢。”
如果是平日里,清禾估计还会对晏羽行客气一点,但是今日她刚刚和楚或碰过面,心情不太好,便也懒得装了。
“殿下,臣今日刚从蜀州赶回来。”晏羽行说。
清禾知道,刚回都城那会儿,楚翊不知道抱了什么心思,一道圣旨把晏羽行遣往蜀州办案。晏羽行这句话,估计是在解释为何拖了两个月才来寻她夜聊。
“嗯,辛苦了。”清禾半真半假地应道。
她决定同他认真谈谈,提议道:“我们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不能答或者不想答的问题可以保持沉默,但是不作数,提问者可以提出另一个问题。”
“我怎知你不会骗我?”晏羽行挑眉。
“那别聊了。”反正怎么聊都会有欺骗的可能性。
看到清禾面色不虞,晏羽行态度良好地道歉:“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殿下,我们开始吧。”
“那我先问你,你离开时,晏河村怎么样了?”清禾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你记得你们离开时的那群受人操控的魔物么?你们离开后,晏河村的这类魔物越来越多,几乎全城上下都献祭成了那种低等魔物。我实在处理不过来,便封城离开了。”晏羽行回答时,语气平和,神情淡漠,似乎在说事不关己的听闻。
清禾听得有些急切,“那红梁呢?就是跟着我的那个侍女,她怎么样了?”
“我刚刚已经回答了你的第一个问题,”晏羽行回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你问。”清禾蹙起眉头,缓和自己的情绪。
“西楚长公主,今年二十六岁,十年前该是十六岁。十六岁与二十六岁,总归是不一样的。逢集楼再遇的那一天我便想问你,为什么十年过去了,你的样貌几乎没有变化?”
“”因为他第一次见她她十八岁,现在她也不到十九岁。
她在池源的空间内短短一天,外面却已经过了十载春秋,这还真是解释不太清楚。
“怎么?”晏羽行盯着清禾脸上微小的表情变化,“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吗?”
“不是。我有灵力你知道吧,而且我的实力你也清楚。”清禾只能扯个借口。
“虽然灵力拥有者寿命更长,且不易衰老,但一般都是维持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清禾打断他:“我爱美,我的灵力用来保持我这张脸了。”
“行,”晏羽行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你问下一个问题。”
根据晏羽行的回答,清禾得知晏河村城现在已经沦为了一座只有魔物的死城。十年前清禾带楚或离开后,晏羽行领人处理了那批魔物,随后着手调查魔物的来源。但是尚未调查出个结果的时候,城内出现了新的魔物,它们肆意攻击其他居民,而居民在受伤死亡后,又转化为魔物。如此循环往复,七日之内,城内半数居民已经转化为了魔物。
晏羽行也在那时终于了解到,城里居民变成魔物是因为一种名为“失灵”的诡术。“失灵”对活人无用,平日里该诡术的寄宿者与寻常居民无异,但是一旦他们失去意识或陷入生命垂危的状态,诡术便会迅速占领寄宿者的大脑和身体,操控其精神和行为。这种诡术虽然强大,但是达成条件也较为严苛,即必须被操纵者与操纵者达成协议。晏河村城内出现这么多魔物,便意味着许多居民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与操纵者达成协议,献祭了自己。
这一认知让城内幸存的居民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自己或者身边的人是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诡术寄宿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死亡或者变成那惹人生厌的魔物。人们不仅要防御魔物们的攻击,而且要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受伤。
但即便大家已经意识到了魔物的来源,每天受伤的人仍不计其数,魔物的数量也不断增加。按照当时的情况,若魔物得不到即是控制,不到三日,晏河村城便会无人生还。
幸存者们仓皇逃往城外,晏羽行作为少主,也是灵力拥有者,便是众人逃亡的组织者之一。在逃亡途中,晏羽行发现,只有长期居住在本城的居民才会在受重伤后被诡术操控,而外来者则不会。
“我将本城居民和外来者分为了不同的逃亡队伍,我在本城居民的队伍里,你的那个侍女在另一只队伍,离开晏河村后,我并不知她的去向。”
“”听完晏羽行的话,清禾沉默了。
当初伊丽莎白号告诉过她城内大多数人已经献祭了的情况,但她急于带楚或脱身而没有在意这一点。如果她再上心一点点,把这个情况告诉红梁或晏羽行,哪怕他们不相信,后续发展会不会没这么糟糕
她不是圣母,不会为了拯救一城对楚或有威胁的居民而留下来,但是在晏河村的几个月,她也曾受过善意的对待,特别是红梁对她一直很好很好,而现在红梁却生死不明,不知所踪。如果她当初多留意一点点,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到我问你了,”晏羽行打破沉默,“你为什么要带着魔婴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换一个。”清禾还沉陷在愧疚感之中,语气也恹恹的。
“那你为什么不管他了?放任他和别人接触很危险你知道吗?”
清禾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危险?哪里危险?”
“他是魔婴,”晏羽行皱起眉头,“若他克制不住自己”
“你见他主动伤过人吗?”清禾不满地瞪圆了眼睛,“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因为无法自控而伤人。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对所谓‘魔婴’的恶意从何而来,传说?文献记载?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呢?”
“抱歉。”
晏羽行想,她说得很有道理,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那般清醒。庸俗世人总对未知的事物有着恐惧与担忧,包括他。
“至于为什么不管他了,”清禾回答他刚刚提出的问题,“我有我的苦衷。朋友一场,希望你在外人面前陪我演好这场戏。”
“朋友?”晏羽行有些不自然地抿了下嘴角。
清禾倒是笑着看向他,“难道还不算吗?”
他知道她太多太多秘密了,如果他不是朋友,那便只能做敌人了。
“算。”
晏羽行擅长揣测他人心思,此时他明知清禾为他冠以“朋友”的名义别有用心,但他仍然无法拒绝。
“到我问你啦。在逢集楼时,为何不愿意告诉我晏河村的情况?”
晏羽行一愣,眼睛瞟向别处,许久才开口道:“我当初以为,晏河村的魔物与魔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