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万物陷入了深沉的黑暗之中。
雨难得停了,但整座王城仍然被浓稠的湿意所笼罩,乌沉沉的天空压在头顶,仿佛随时都要塌下来。
晚风猎猎作响,劈头盖脸地扑打在屋顶的人影身上。那人没有束发,微垂着头,任由散乱的乌丝掩住面容。
按了按手背,他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蚩九。”
“主人,我在。”手背的白焰闪了一下。
蚩九没有出来,这里人多眼杂,四处皆有监视的守卫,并不适合现形。
楚或被白光闪得眯了一下眼,没有再说话,似乎只是随意地喊了声。
“你、不要不开心”蚩九忍不住开口道,“她费那么大力气骗你,一定有要利用你达成的目的。如果她只是为了回到西楚,那么她之前根本不需要带着你。所以我觉得,她说不定有苦衷”
“是吗?”楚或垂眼盯着指尖。苍白的手指,只有指尖微红,稍稍泛着青紫色,像是刚在冰水中浸泡过。
蚩九回想了一下最近清禾的绝情,有些底气不足,“如果她真的放弃你了,我们还可以”
它停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还可以还可以怎么样呢?还可以找它的下一任女主人吗?这个假设的结果说出来,蚩九都不能说服自己。
“不要。”楚或攥起手,自虐般让指甲陷入掌肉中。
“不可以。”他又强调了一遍。
“”蚩九确认了自己刚刚提出的是一个多么愚蠢的想法。它没有忘记,当初楚或为灵兽一族挡下魔兽潮,与它结契,都不过是因为她一句话。
楚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弯了眉眼,“你说——她会不会喜欢我的翅膀、兽角和尾巴?”
“你想用它们讨她欢心?”蚩九惊愕。
这些魔族特征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成熟后能够为主人大幅提高战斗力,是魔族凶残、暴力的标志,同时也是其尊严与荣誉的象征。想要让一个骄傲的魔族臣服,折断它的翅膀、兽角抑或是尾巴便是极其残忍的手段之一。
从未听说过,有魔族试图用它们去讨人欢心。
“她说过,喜欢我的”楚或突然顿住,眼中的笑意像被风打散一般,全部碎掉了。
她确实说过喜欢他的翅膀、角和尾巴,但约莫也是骗他的。
“她是骗我的,”他躬下腰,整个人曲折成一团阴影,“她骗我,骗我”
“主人”蚩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额前有些稍短的乌发扎进了眼睛,刺得他生疼。
她骗他,他其实不怎么难过。只是
乌云碰撞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又要下雨了。
他哑着嗓子,“她不愿意骗我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清禾收拾好心情之后,对身旁的宫女道:“画溪,把祁崖唤来。”
画溪是她的贴身大宫女之一,名字文雅,但是身段平平,样貌平平。之所以说是“平平”,是因为她实在太过于普通,把她扔进人堆里十秒后便难寻踪迹,清禾认这张脸认了足足半月有余。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清禾的另一名贴身大宫女——画扇,此女容貌身材俱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是被送进宫逃生话的家道中落的大小姐。
当初画溪和画扇同时被送进来的时候,衣着也不一致,画扇花哨,画溪朴素,以至于清禾差点儿以为是哪家小姐领着她的丫鬟来了。
而祁崖,也就是眼前这位准备行礼这男子。他是宫里的侍卫统领,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皮肤黝黑,轮廓硬朗,剑眉星目,是不可多得的黑皮糙汉帅哥。
“免礼,”清禾莫名觉得自己受不起祁崖的礼,出声制止了他,“祁统领请坐。”
虽然楚翊对她说过有事就交由祁崖去办,但是在摸清楚这宫里的权利结构之前,清禾还是尽量对他客客气气。
然而,祁崖似乎是担心被她抓住把柄,一口回绝道:“谢殿下,微臣站着禀报就好。”
“好,”清禾也不勉强他,直接切入主题,“本宫让你暗中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殿下,微臣得到的情报是:宫人并未故意克扣楚公子伙食,而是应楚公子要求,将寻常饭菜悉数换成白面馒头。”
清禾皱眉,为什么楚或要吃这么多白面馒头?喜欢吃么?她和他认识这么久,倒是没见过他吃馒头。
“此外,楚公子近日时常于午后出去,日落而归,但是恕微臣办事不利,楚公子前往何处尚未调查清楚,请公主责罚。”
虽然说着自己“办事不利”,但是祁崖铿锵有力的声音和挺拔如松的站姿丝毫没有透露出“办事不利”的意思。
“责罚就不必了,你继续帮本宫盯着便是。”她哪里敢真的责罚他。
“谢殿下。”祁崖不卑不亢道。
他正准备告退,却听到前方传来少女懒洋洋的声音:“哦对了,你今晚向楚翊禀报时,替我跟他说一声,明天我想见他。”
祁崖的铁血硬汉脸上出现了一瞬的震谔,他不是惊讶于公主能想到陛下派他监视她这一事实,而是惊讶于公主直接将其挑明,并且直呼陛下的名讳。
“祁统领,麻烦你了。”清禾笑着道。
她可以客客气气,但不代表她人人可欺。
她是长公主,不是笼中雀。
蛰伏忍耐两个多月,一方面是适应宫里的新环境,为自己打造新的人设,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待楚翊主动说明请她回来的真正目的,但楚翊似乎只想养着她,任由她胡闹,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废物公主。
既然楚翊避而不见,那她便直来直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