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灵谷后,清禾和楚或又重新返回了他们的山洞。
楚或的伤势看着过于狰狞,且这里的生活十分悠闲舒适,清禾恨不得在山洞里休养个一年半载。
但是伊丽莎白号严肃地告诫她,一旦新地图开启,新地图之上的剧情便也已经开始进行,若刻意拖延,原定剧情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变化,甚至会出现主线的脱轨。
听完伊丽莎白号的话,清禾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伊丽莎白号都以为她不想回答自己,准备下线之时,清禾终于对着静谧的山洞空空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楚或不在,与伊丽莎白号交流也不需要发出声音,不知道她是在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的什么人听。
话音刚落,山洞外便传来略显急切的脚步声。
“清清,我回来了。”
清禾抬头,循着声音望去。
洞外是个晴天,此刻日头正好,灿烂的阳光却被切割成两半,一道影子落到她的身上。
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来,定定地站在清禾面前,周围是四散而逃的光。
她收起面上忧愁,甜甜地对他一笑,“你回来啦。”
楚或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五指攥紧了又松开。
她小小的一只,半蹲在地上,整个人被包裹在他的影子里,照不到一丝丝阳光,但是她抬着头,看向他的眼里亮晶晶的。
楚或从她眼里看到——金灿灿的光包裹着自己的身影。
仿佛他生来就活在阳光下。
但是他不是啊。
藏在身后的五指再度攥紧,一束刚刚采下的、新鲜的野花湮灭在风中。
“阿或,你又跑哪去啦?”清禾见楚或呆呆地杵在那里,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拿帕子去给他擦脸。
他们已经在这里休养了十来天,楚或恢复得很快,自从能跑能跳之后他便主动要求外出取水打猎,清禾拦都拦不住。
他似乎想急切证明些什么——清禾有隐隐的预感,但是从闷葫芦嘴里撬话实在太难,代价也太大,清禾也就由着他去了。
“山上。”楚或简略地回答,垂眸看着为自己擦脸的少女。
东边的山头上,有一大片叫不出名字的花,很好看,他摘了一朵回来,想要送给她,但是刚刚不小心被他捏成了粉末。
“山上有什么呀?”清禾为楚或擦去脸上细细的汗珠,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花。”楚或干巴巴地说。
依然只得到简短的、毫无修饰的回答,清禾习惯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闻到了,你身上有花的香味。阿或,下次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她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他想,明天就带她去。
看到楚或微微上扬的嘴角,清禾欲言又止:“阿或”
她迟早都要带他离开这里,早说晚说都一样,但是,这些天,他看起来这么开心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说话,但是眼睛像从前一样透着光亮,嘴角也常常噙着放松自在的笑。
“嗯。”楚或乖乖地应她,低下头用擦干净的脸颊蹭了一下清禾的手腕。
“我们明天就去看花吧。”
她终究还是开不了口,她想要看他多开心一会儿。
———————————————
夜里,清禾失眠了。
带楚或离开的事就像一块巨石一般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口,于是她唤出伊丽莎白号。
“阿白啊,阿或现在的黑化值是多少?”
“50,恭喜宿主,男主的黑化值有所降低。”伊丽莎白号答道。
“还好,现在带他离开应该不会直接爆炸。”清禾习惯了楚或临近爆表的黑化值,对于这个数值没有任何不满,“就算爆炸了,我再哄回来便是了。”
伊丽莎白号:你以为每次都那么好哄的吗?
看清禾一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模样,敬业的伊丽莎白号忍不住提醒道:“宿主,你的支线任务还没有完成。”
“你说启蒙吗?”清禾懒洋洋地说道,“再说吧再说吧。”
虽然任务的奖励很诱人,但是这些天看着楚或越来越好的精神状态,她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这个任务了。
他身体上遭受的苦痛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在精神上给他带来伤害。
更何况,她并不觉得,楚或的感情观有多扭曲。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难道还指望他长成爱祖国爱社会爱人民的“四好”公民吗?
伊丽莎白号不太认可清禾的做法,但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反驳她。
男主已经偏移轨道很久了,唯一还在主线上的,便是他对“白月光”的依赖与好感,除了清禾,没有任何人能牵引他继续往前走。
所以,只要清禾不要太过分,都在天道容忍范围之内。
“宿主,你还是不要太宠着男主了。”伊丽莎白号仍觉得心中惴惴不安,最后还是提醒了一句。
“我没有宠他。”清禾反驳道。
一直以来,伊丽莎白号和天道都在鞭策着、逼迫着楚或往前走,她只不过,想让他们慢一点,多给楚或一点点时间。
他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纸片人。
她心疼他。
————————————————
翌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破了所有的期待与浪漫。
他们没能去看花。
暴雨过后,也没有花可以看。
楚或看着洞口雨帘外乌云沉沉的天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个上午,整个人散发着恹恹的气息,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大金毛。
清禾知道他在想什么,悄悄走上前,伸出双臂环住楚或的脖子,把下巴托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
感受到后背传来柔软的触感和熟悉的体温,楚或收回望向洞外天空的目光,垂眸看向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双纤长白嫩的小手,抬手小心翼翼地握住。
“花没有了。”他哑着嗓子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委屈。
“阿或,你在难过吗?”清禾捏了捏楚或的食指。
“嗯”楚或的声音更低落了。
“你是难过没有看到花?还是难过没有和我一起去看花呢?”
楚或回答:“没有和你。”
“可是你现在就和我在一起啊,”清禾说着整个人贴到了楚或后背上,搂得更紧了,“阿或,我是想和你一起去看花,才想去看花。现在花没有了,你还在我身边,我不会觉得有多难过,你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好。”楚或说着把清禾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牵引她去摸他努力凹出来的酒窝。
她让他不要难过,他就不难过。
“”好什么好,还难过就不要这么强颜欢笑啊。
如果她让他哭,他是不是下一秒就掉下眼泪来?
清禾叹了一口气,认真问他:“阿或,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她能感觉到,虽然楚或这些天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但还是偶尔会看着空气发呆,抑或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楚或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清清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清禾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可不可以留在这里?”他继续问。
“不可以,”清禾心里一咯噔,但还是打算实话实说,“以后我们会再回来的,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
“好。”他闭上了眼睛,乖巧地回答她,也没再问为什么。
这个山洞,他布置得很好。
周围的地貌,他很熟悉。
他可以每天都去打野,猎回来很多很多的野兽。
兽肉做晚餐,兽皮做衣服,兽骨做首饰。
他知道东边的山头每逢春夏之交便会长满漫山遍野的花,西边潺潺而过的溪流源自灵谷山间的泉眼。
他想带她去看花,想带她去看那个月牙型状的泉眼。
他希望她喜欢上这里,然后和他,一直一直留在这里。
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但是她不想,她说想和他在一起,没有说只想和他在一起。
他应该学会满足。
这些天,已经很开心了。
感受到楚或低落的情绪,清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她把他从那个冰冷的湖心带出来,但也是她带着他受了这么多苦,并且,她还要牵引着他去遭受更多的磨难。
“怎么办呀,阿或”她叹息着退开,双手也挣脱了楚或的掌心。
“嗯?”掌心的柔软和身后的热源突然消失,楚或有些懵懵地转过身来。
“如果我伤害了你,你会不会怪我啊?”
刚问完,清禾就后悔了,这是什么道德绑架的问法啊?她这样问,楚或就算想要怪她,也不得不说不会怪她。
虽然她有她的苦衷,但是这不能成为她伤害他的理由,他确实该怪她的。
清禾突然的叹息让楚或有些不安,他轻声问道:“怎么伤害?”
她是不是觉得他很麻烦不想要他了?
他不想了,他不想留在这里了。
只要她不丢下他,去哪里都可以。
楚或的眼尾开始发红。
“可能,因为我的原因,你会遭遇一些不好的事情。”清禾不知道怎么跟楚或解释自己的身份和角色。
还没等到楚或的回答,脑海里突然传来伊丽莎白号的声音,“宿主,你不该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这是男主必须经历的磨难。”
“”
清禾明白自己一直充当着npc的角色,但是她不是毫无感情的人——正如同希特勒掌权之下的德国士官,他们皆是遵守军纪法律发动战争,但他们能说自己与战争带来的灾难毫无干系吗?
她是帮凶。
她心中有愧。
她甚至还喜欢上了受害者。
“清清。”楚或捉住了她的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口。
炙热的、剧烈的跳动,从紧紧贴着的掌心一直传达到她那里——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牵引着她的心脏一起怦动。
清禾的眼皮跳了跳。
这种经典的表白情节是怎么回事?明明那么老套,但看起来又这么真挚。
楚或按了按心口的手,继续道:“你骗我也好,伤害我也好,利用我也好,我都不会怪你。”
“楚或的命,是你给的。”
楚祸早在被锁进湖心的时候,便已经死了。
是她从残骸废墟之中把死气沉沉的人偶捞出来,并赋予了他“楚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