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的内部依旧暗潮汹涌,大人们的世界总是看似离孩子们还远。此时的雪间正站在祠堂前面,看着幽幽的祠堂心里有点发怵。
除了逢年过节祭拜祖先,她还是头一次被罚到这来。平时看着还好,一到晚上整个祠堂都阴森森的,寒气一股股地往外冒,让她不寒而栗。
雪间有点后悔一时赌气没穿件衣服就跑来了。
她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踏入了祠堂。祠堂里摆着千手家各位祖先的排位,层层叠叠的有十几层高。祠堂的装饰很朴素,墙壁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屋里也只放着一张香案和几个蒲团。
她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蒲团坐下,屈膝抱住自己,目光放空发起呆来。
微弱的烛光只照亮了祠堂的一小块,雪间就这么坐在那,也不想看卷轴,也不想动弹。说起来她跟千手鸣计较有什么用呢,这个时代——除了她的家人——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其他家族的宗家女孩也许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个花瓶,什么都不用努力什么都不用学,最后或完成家族联姻或找个人早早的嫁了给家族繁衍后代,就像千手鸣说的那样,也许这样才是正常的。
女忍,最重要的使命是为家族繁衍后嗣和联姻。也许像她这种不甘落于人下不甘被别人掌握命运的才是异类。
她想不了婚姻那么远的东西,或者她能不能活到那个年纪都不知道。她只是想在她活着的时候能跟父亲跟哥哥们一起做点什么,而不是远远的看着他们讨论家族的事自己懵然不知。
也许跟其他家族的女孩一样养尊处优一辈子是好,可她还是觉得,人生这种东西,果然还是用来实现价值才有意思。
想着想着她自己都笑了——上辈子考研背了那么多马列也想不到有一天能如此深刻地体会其中的哲学。
“雪间。”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莫一叔?”雪间站起身来,看着进来的千手莫一,“父亲有什么话吗?”
“族长让我把这件衣服给你拿来,说晚上祠堂阴冷,天气又还不暖,可别冻病了。”莫一拿出那件大氅给雪间披上,“你也不多穿点,要是病了,不光族长和大长老要心疼,连柱间和扉间都要挂心。”
雪间任由莫一给她穿上,撅了撅嘴:“我还以为父亲让你来是要让我跪一晚上呢。”
“谁家的父亲不疼女儿?族长只不过是一时生气,如果不是心里记挂着你,怎么会让我来送衣服?当初柱间可没有这个待遇。”莫一哑然失笑,“族长那么多衣服不挑别的专让我拿了这个给你,还不是因为这件最暖和怕你冷。这衣服族长自己都舍不得穿,你这丫头还不知足。”
“父亲疼我我心里自然知道,我就是随便说说。”雪间小声嘟囔了一句。
莫一伸手戳戳她的额头:“父女俩哪有隔夜的仇。族长常跟我说,雪间比两个儿子争气多了,不愧是咱们千手家的公主。”
“真的吗?”雪间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
“叔还能骗你不成?”莫一给她整理好衣服,摸了摸她的头,“晚上尽量别睡着,睡着了容易着凉,等明天白天再补觉也不迟。”
“嗯。”雪间点点头,“叔叔快回去吧。”
送走了莫一,雪间摸着身上的大氅,心里暖暖的。这大氅颜色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白狐稀有,一看这衣服就不是一条白狐的皮能制成的。这衣服在整个千手也找不出第一件,甚至在贵族也是数得上的珍品。听哥哥说是早年父亲救了一位贵族,那位贵族为了感谢父亲就把这件衣服赠给了他,父亲也只有外出会客的时候会穿上,其他时间都放在柜子里小心藏着。可这祠堂里灰尘不少,父亲居然舍得把这衣服拿来给她。
雪间小心翼翼地提着大氅的下端,把蒲团弄了又弄才敢坐下,然后把整个衣服都抱在了怀里。这衣服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长了,她又不想弄脏,于是整个人缩成一团,把自己包在了衣服里。温暖很快包围了全身,也催生了睡意,累了一天的雪间眼皮直打架,后来干脆把自己埋在衣服里睡了过去。
于是早晨佛间来祠堂看到的就是一个团成一团的毛球。
佛间:“…………”
看着包成一个球睡得正香的雪间,佛间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上前把她带衣服一块抱了起来。
雪间隐隐的感觉有人在动她,刚想动弹又闻到了父亲的气息,就困得只动了动头,往父亲怀里窝了窝,嘟囔了两句什么就又睡了过去。
“这孩子……睡得倒是香。”佛间轻声笑了笑,抱着熟睡的女儿往她房间走去。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贪睡的。”莫一也跟在一旁。
佛间有点怀疑人生:“莫一啊,你说我是不是对雪间太优容了,会不会惯的她越来越无法无天。”
要是柱间那个臭小子敢在祠堂睡成这样他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族长就算想狠心,狠得下心来吗?”莫一笑得意味深长。
佛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啊,就是看东西太透。”
“族长不是也常说,咱们家的小公主比两个儿子省心多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安安静静的,哪个不是趁着年轻斗出一片天地,太老实怎么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
佛间长叹一声:“有时候我真觉得如果柱间的想法能实现才最好。”
“族长,孩子们的事就交给孩子们吧,咱们到那时恐怕想动都动不了了。”
“你说的是,眼下的事差不多也该盘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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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间果然还是病了。
躺在床上,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自己这副身体了。
也许是母体里带来的先天不足,不说她三岁以前病了好好了又病,最近几年尽管修炼体术身体素质大大增强,但每年还是要病那么两三回。这在以身体强度著称的千手一族绝对算是林黛玉体质了。
具体参考她大哥千手柱间。她印象里她大哥就打过两回喷嚏。
面色潮红,高热不退,浑身像被放进了烤炉一般,心率加快,五脏六腑更是几乎要燃烧殆尽,连呼出来的气都烫得鼻腔疼。
她觉得她需要一粒布洛芬。
“雪间!”
门刷的一下被拉开。外出做任务刚回来的柱间顶着一额头的汗,看见的就是半睁着双眼、微张着口呼吸急促的雪间。
他两步来到床前,伸手贴上妹妹的额头,接着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这么烫?”
“每年不都这样,没事的。”雪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努力抬起手搭上柱间的手臂,“大哥刚回来一脸的灰,赶紧去洗洗吃饭吧。”
柱间沉默了下,点点头,给妹妹掖好被子后起身离去。
离开的柱间并没有像雪间想的那样去洗澡,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了前面父亲的书房。
彼时佛间刚和族人交代完事情,看到去而复返的长子不由有些惊讶:“怎么回来了?”
“父亲,我想和您商量件事。”柱间一脸严肃。
看着长子这肃然的模样,佛间也不禁坐直了身板:“说吧。”
“父亲,我想家里是时候添几个仆人了。”
佛间一听就明白了。
原先千手美和子还在的时候,千手家是有几个仆人的,但后来因为战乱和疾病的原因都相继亡故了。再后来因为她的去世,千手后宅便一直没人主持。柱间和扉间还小时,两人还能经常呆在家里,做饭洗衣打扫等一干家务事两个人轮流干还能应付过来。等雪间大一点,也能帮衬着,所以仆人的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但随着三个孩子渐渐长大,柱间和扉间执行任务的频率和难度不断上升,再加上修炼占用了大部分空闲时间,家里这一块就有些顾不上了。平时还好,可一旦像今天这样雪间病了,他和扉间又不在,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嗯,这事确实该置办起来了。”佛间觉得儿子说得很有道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父亲。”虽然有些意外族务缠身的父亲还要亲自操心这些小事,但既然父亲说了想必有自己的盘算,于是柱间不再多问,行礼离开。
看着日益担起家的长子,佛间爸爸老怀大慰,感觉这么多年的毒打没白费。只是雪间这边他考虑的比柱间多了一层。
雪间能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搭上贵族线,可见她在与贵族打交道上颇有天赋。将来如果要往这个方向发展,再靠现在的这两把刷子就不行了。
从衣服穿戴到行走坐卧,从吟诗作赋到插花做茶,在贵族身上无一不透露着讲究和精致。这种气质是从小拿金堆玉砌养出来的,忍者家族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个心力去捣鼓这些,但是礼仪规矩却是可以学的。
如果能找到一个从宫廷里或哪位大人府中出来的婢女或嬷嬷来教导雪间一一,那么她往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佛间这样想着,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只是想到女儿眼下的状况,刚出来的笑容又倏地消失不见。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佛间收敛情绪:“请进。”
佛间本以为是族人汇报工作,没想到从门外进来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他认了认,才认出来是大长老昨晚说的那个叫千手英的孩子。
“族长大人。”英端正地行了礼,声音稳稳的。
“英啊,昨晚没伤到你吧?”
“是,多亏雪间大人出手。”英顿了顿,咬咬嘴唇,“族长大人,我今天来是想拜托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跟在雪间大人身边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