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遂宁背对着郭铴站立。
不知是许久未见,还是郭铴的记性不大好了,或者,他的眼睛不好使了。
但凭背影,郭铴没有认出相遂宁。
只觉得这姑娘衣袂飘飘,淋了雨的衣裳若隐若现,别有一番滋味。
加上相遂宁身姿窈窕,长发松松,更显得别具一格。
“我只当是粗鲁的姑娘,不想姑娘这般妖娆,以我的经验,姑娘定然是个美人。”郭铴意犹未尽的望着相遂宁的背影:“哎哟,如此美人,跟蓝褪倒是般配啊,怪道蓝褪你窝在马车里不愿意出来呢。恭喜蓝公子了啊,什么时候喝喜酒,叫本皇子一声啊。”
郭铴的手下也笑起来:“恭喜蓝公子。蓝公子有福气。”
“可惜不知道这姑娘长什么样儿。”郭铴咂了咂嘴唇。
相遂宁鬓边的金凤簪子熠熠生辉,这制式,一看就是宫里出的。
定然是哪一家的贵女了。
可惜让蓝褪先下手了。
郭铴有些郁郁寡欢,便怂恿着道:“这位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啊,这青城的贵女,我认识不少,独独没见过姑娘,既然姑娘是蓝公子的意中人,也给咱们看看,是怎么样的天姿国色吧?”
不想搭理他。
相遂宁并没转身。
“姑娘再不转身,我可用强的了。”郭铴笑:“来来来,给咱们看看,蓝公子的心上人长什么样。”
“转过来,转过来。”
“我赌是个美人,一两一两。”
“我赌是个丑的。开了开了,快让她转过来。”
相遂宁一直不转身,郭铴就有些生气了,若她是一个物件,比如是一块石头,郭铴早抱起来扔远了。
他喜欢的那些女子,哪一个不是让干什么干什么?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便是给他洗脚,都要抢着来。
这姑娘,跟仙人球似的,有些扎手啊。
他的手下还看着呢。
不能没面子。
郭铴提刀就架在相遂宁的脖子上,刀又凉又重,让相遂宁打了一个哆嗦。
眼前又出现周升死的画面,那明晃晃的刀一落下去,他的脑袋就跟球似的,滚远了。
郭铴手中的刀,锋利程度,一点儿不亚于侩子手的刀。
再说,他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对女人,他一向先摆身份,然后甩银子,碰见那节烈的,便来强的。
屡试不爽。
这回也一样。
“这位姑娘你恐怕不知道我是谁,看来蓝公子是没告诉你啊,在此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当今皇帝的二儿子,合妃娘娘所生的二皇子郭铴。我是皇子,所以我的家世就不用赘述了,姑娘,刚才我听到有人咳嗽,是你咳嗽的吧?现如今咳嗽的人,很可能是得了瘟疫,我奉皇命巡查,不能放过一个感染了瘟疫的人,你转过身来,本公子要查查你是否得病。”
“你又不是太医。”
“太医算什么?”郭铴脸一红:“本皇子说谁有病,谁就有病,本皇子说谁得了瘟疫该死,谁就该死。本皇子现在怀疑姑娘你得了瘟疫,过来让本公子检查一下。”
挑衅。
调戏。
过分了。
蓝褪手里的刀已经按不住。
“嗖”的一声,他的刀就压在郭铴的刀上:“二皇子何必为难一位姑娘?”
“哎哟,英雄救美。蓝褪你大病初愈,竟敢在我头上动土?”
“动就动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是啊,以前蓝褪就收拾过郭铴,揍得郭铴屁滚尿流,心服口服。
郭铴就有些怂:“蓝褪,我不跟你打,是因为你病才好,我赢了你也不光荣,所以有心让着你的。”
“不必让,二皇子尽管拿出真本事。”
“这可是你说的,来人啊,一起上。”郭铴挥了挥手。
他的手下后退了两步。
谁不知道蓝褪武功青城出名,如果他们敢靠近,估计蓝褪会像扛麻袋一样,扛起他们扔到山那边去吧。
听说蓝褪大病了一场,如果他们几个按起来把蓝褪揍一顿,再揍出个好歹来,郭公主那性格能饶恕他们?告到皇上那里,分分钟摘了他们的脑袋。
这活不能干。
左右吃亏。
郭铴的手下又齐刷刷的后退两步。
“没用的东西。”郭铴哼了一声,妄图去掰相遂宁的肩膀:“今日我倒要看看,让蓝褪你护着的姑娘倒底长什么样。”
相遂宁猛一回头,长发甩出一片水花。
长发贴在她脸上,她脸色又阴郁,还故意垂着眼眸,这动静当时就吓得郭铴叫了一句:“我的娘……”
相遂宁轻轻拢拢面上的头发,理了理衣袖,面对着郭铴站定。
“果真是一位美人,蓝大人有福。我们算是见识了。”郭铴的手下打着哈哈。
“怎么是你?”郭铴红了脸。
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还巴巴在这里调戏民女呢。
怎料他的女人竟在此跟别人约会?
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亏得他还上串下跳的看热闹呢。
相遂宁十分淡定:“就是我。”
“你……你……你……孤男寡女,你们孤男寡女在车里干嘛?竟然还背着我?”
“你不是在这里吗?”
“说,你们在车厢里干嘛?”
“无可奉告。”
“你……等我回去告诉我娘,你不守妇道,你……我要告诉你爹,我要问问相大英是如何调教女儿的,若他不会教女……”
幼稚。
有什么事就先想着去跟他妈汇报。
相遂宁在心里鄙视了郭铴一回:“你爱去哪告状便去哪告状,恕不奉陪,我要回去了。”
“你……”郭铴气得都结巴了:“你……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本皇子砍了你的脑袋?”
蓝褪“嗖”的一声又抽出了他的刀。
“蓝褪,亏你母亲跟我父皇还是一家子,亏我父皇还看重你……你竟然跟我的……你竟然跟相家姑娘……”
“这姑娘谁啊?”郭铴的手下小声议论。
“咱们二皇子好像认识她,对了,之前皇上不是看中了一位姑娘,要赏赐给咱们二皇子吗?保不齐啊,就是这位姑娘了。”
“哎哟,那可真够惨的。如果真是那样,咱们二皇妃岂不是被蓝公子给截胡了?怪不得咱们二皇子这么生气呢,他喜欢的姑娘,竟然有人敢抢?”
“你,现在,立即,马上,给我滚回相家去。”郭铴瞪着相遂宁。
“我什么时候回家,你管不着。”
“本皇子不但现在管你,以后你嫁给本皇子,本皇子也要管着你,你这个不守妇道的……你竟然背着我……”
“一、我没有嫁人,何来不守妇道?二、我并没有背着二皇子,我途径这里,跟小蓝大人说了一会儿话,光明正大,反倒二皇子你,鬼鬼祟祟,公报私仇,显的不那么磊落,也不是什么君子作为。”
哎,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相遂宁怼郭铴,成语也是一套一套的。
相反郭铴肺腑之言在喉咙里跟鱼跳似的,可就是形容不出来。
早知道自己在上书房也多学几个字,多拽几个词了。
来文的不行,不如来武的。
反正欺负女人这事,郭铴又不是头一回干。
他抽刀又架在相遂宁脖子上:“皇上要把你赏赐给我,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要打你,便打你,要杀你,便杀你,相遂宁,你在本皇子心中,只是一只蝼蚁——”郭铴用小拇指比划着:“蝼蚁你知道吗?本皇子心情好便逗你,心情不好,随时随地,一脚踩死你。就如同现在。”
郭铴用刀刃去砍相遂宁的脖子。
蓝褪一个回旋,直接用刀背拍在郭铴的胳膊上。
好痛。
整条胳膊都麻了。
甚至,那一侧脑袋都懵了,眼睛都要花了。
若不是小厮扶着,他几乎倒到水坑里去。
“二皇子,咱们走吧,青城瘟疫的事,还需要二皇子去巡查呢。”
“是啊二皇子,那蓝褪的武功甚高,听说两三个巴图鲁都打不过他,二皇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是了。”
总得顺着台阶下啊。
反正又打不过蓝褪。
再呆下去,只能是自讨苦吃。
“相遂宁,蓝褪,你们给我等着。”郭铴由几个手下扶着,爬到马背上,又狠狠的对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那马就抬起前蹄,飞也似的跑出去很远,远远的,还能听到郭铴吹牛的声音:“你们且给爷等着吧,等爷带人来,看你们怎么死,你们最好站在那里别动,敢动一下……”
呜呜咽咽的,就听不清了。
“刚才的事……是我唐突二姑娘了。”蓝褪将刀收回鞘里,略弯了弯腰道:“是我疏忽了,竟跟姑娘同乘了马车,惹得姑娘被人非议。”
“你怕了?”
“不怕,只是怕于姑娘名誉有损。”
“既然不怕,便不提也罢。多谢小蓝大人的救命之恩了。”相遂宁福了一福,总觉得说话太轻飘,不足以表达她的感谢。
这是蓝褪第几次救她,她也记不清了。
“雨已经停了,青城不大太平,姑娘早些回去吧。”蓝褪亲自将相遂宁送上马车,等赶车的小厮爬了上去,又将缰绳送到小厮手里,让他慢慢驾车。
数郭铴的马跑得最快。
毕竟他骑的,是番邦进贡的马。
据传那马流的汗,就跟血一样,是红色的。
只听见一阵车马奔腾,郭铴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果然是数曹操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马车在泥水里颠簸,明珠坐在车上,紧紧的握住相遂宁的手,生怕相遂宁再有闪失:“姑娘,刚才真是有惊无险,还好蓝公子在,不然青天白日的遇见二皇子,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是啊,唉,哪都能遇见他。”
“姑娘对小蓝大人,倒是客客气气的,对郭二皇子……”
“怎样?”
“有些凶。”
“是吗?”
明珠点点头:“我料想着,姑娘若是对郭二皇子也这般客气,礼遇,可能郭二皇子也不会气成那样,不过转念一想,二皇子也不配姑娘那般待他。”
“是吗?”
“嗯,他说的那些话,太难听了,我一个丫鬟都听不下去,何况姑娘你呢,也不知道他吓到姑娘你没有。”
“没有。我只是在想,青城的瘟疫,什么时候才会过去呢。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太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研制出有效的方子。”
“皇上不是派二皇子巡查疫情了吗?”
“他?派他巡查疫情,不过多死几个人罢了。郭铴他能控制住疫情吗?”
明珠摇摇头。
相府。
因着周升被砍头的事,全体文武官员集体打了个哆嗦。
要知道前些天皇上还对周升青睐有加,还赏了他个小妾。
在朝为官的,几个得过皇帝赏的小妾?
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羡慕周升,银子没少贪,伺候的姑娘也不少,政绩不突出,皇上竟然也不怪罪。
有时候周升说话好听,皇上还要多留他一会儿,下下象棋什么的。
这可是别人都没有的待遇。
五天前皇上还破例开了宫门,迎了周升进去陪他喝一盅。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下了口谕,要了周升的命了?
猝不及防的不止是周升,还有这一朝的官儿。
聪明些的,不禁琢磨:“青城大局不稳,皇上此时杀周升,是想杀鸡儆猴呢,还是给民怨一个出口?横竖周升此人,昏聩无能,贪恋女色,在这个位置上贪的也够了,也该死了。”
笨一点儿的就开始害怕:“皇上轻易不斩臣子,如今兴师动众给周升砍了,是不是皇上心里不舒坦?皇上不舒坦,会不会每天挑两个臣子砍砍?会不会砍到我的头上来?老天爷啊,伴君如伴虎,好害怕。”
相府。
因着杀了周升的事,皇上特意叫了几个官大的进养心殿说话,大伙冒着生命危险去,本来就战战兢兢,皇上的话更是让他们入坠冰窖。
皇上连折子都不用看,便能事无具细的说出周升犯的那些事,甚至他什么时候贪了四十两银子,皇帝都晓得。
说完了这些,皇上疲倦地倚着赤金宝座叹气道:“监刑官回来说,周升的脑袋被砍了以后,跳起来很高,血流得,洒一地,附着一股腥味儿,他的头颅在地上被人踩得转圈,临了眼睛都没法闭上。”
有的文官腹内翻江倒海,极力忍着。
皇上又问相大英:“爱卿,你怎么看?”
“皇上……为天下苍生着想。”相大英打着哈哈:“只是青城府尹一职不能空缺太久,皇上需尽快安排合适的人选才是。”
“你说的很是。”皇上笑望着他:“你对朕真是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