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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取血

    “救小蓝大人,我并不是为了银子。”相遂宁望着蓝褪,往事历历在目,她曾落水,几乎淹死,是他把她捞了出来,晾干带回。她曾被人提刀劫持,也是他,不顾一切冲在前头,如果不是他,相遂宁或许早已成了一缕游魂:“小蓝大人曾多次救我于危难,我想救他,是出自心底的,可是,我医术不精,读的书也不多,只是偶然听说蓝大人以前在藏书阁……所以冒昧前来试试。”

    “长信侯以前是在宫中藏书阁当职,只是一介小官,所以当年我为了嫁给他,也颇多周折,半个青城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事,如今救褪儿,跟长信侯有什么关系呢?”

    “我听说,宫中藏书阁,藏书最多,古今出名的书,典籍书画,皆在其中,有的书,不知传了多少代人,民间万万没有的。”

    关于长信侯,公主是了解的。

    至于藏书,公主了解甚少。

    她生来不喜读书,且宫中皆是皇子们读书,作为公主,当年所受的教导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如今相遂宁问及,公主也答不上来,只得差人去请了长信侯。

    长信侯人比较精瘦,看上去是谨谨慎慎的一个人,因为蓝褪的病,他已经好几晚不曾睡着了,眼下的黑眼圈,跟青枣一样。

    相遂宁向他行了礼,互相说了几句话,便直奔主题。

    “当初蓝大人在藏书阁当职,可曾记得,藏书阁有什么医书吗?我想着,自古以来,好的大夫,好的方子,皆有医书记载。如今太医们束手无策,如果咱们能翻出什么好的医书,或许有治瘟疫的方子也说不定。”相遂宁眼巴巴的望着蓝褪:“小蓝大人病情危重,如果医书上有方,那或许还可治,我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宫中的藏书多的不能再多。

    还记得那年公主在藏书阁偷偷看理书的蓝庸,隔着一层层的书架,竟然看不清他的脸,书太多了。

    蓝庸虽是个文人,也看过不少藏书阁的书,但他不是大夫,即使翻到医书,也会觉得索然无味,不会过多留意。

    “藏书阁的书虽多,医书自然也有,不过,没用的。”蓝庸叹了口气:“最近太医们也曾去藏书阁里寻找,将那些老旧的医书都搬了出来,毕竟历史久远,史书记载,历朝历代,也有不幸染上瘟疫的,太医虽看了那些书,也并不曾研究出什么有用的方子。”

    原来藏书阁的医书已经被太医翻过了。

    或许,翻的还不止一遍。

    相遂宁本想从藏书阁的医书里探寻什么法子,可惜的很,有人捷足先登,还发觉无用。

    窗处突然有雷声。

    秋雷轰隆,闪电劈在窗上。

    海棠花从枝上跌落下来,被风裹挟着在廊下翻飞,像是长了脚。

    垂花门上悬的迎春花藤条,也随着风左右摇晃,恍如鬼魅在背后使劲儿。春日间这垂花门上的迎春花能沿着白墙一直开下去,一直开到前院,开到影壁处,生命力旺盛的呵,拿着砍刀都砍不断,如今秋风起,那些花就落尽了,剩下的藤条也被风撕扯着,像要断了似的。

    刮了一阵风,天就暗下来了。

    时辰还早,天色却黑了,天边那黑压压的云越来越低,越聚越多,几乎压到人的头顶上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落了雨。

    雨水有铜钱般大小,打在芭蕉叶上,芭蕉叶都晃了起来。

    廊下那一排芭蕉叶,被雨水冲刷的又黑又亮,像刷了油。

    小厮们忙着去拴马,马受了惊,这会儿在后院发了脾气,一点儿也不安生,得拿好饲料细心的安慰。

    婆子们端着簸箕清扫院里的落叶,才刚扫半簸箕,雨水就浇得她们抬不起头,再看时,那簸箕里也盛了一半儿的水了。只得回廊下等雨停。

    大雨滂沱,天地一片苍茫,渐渐的,雨幕将侯府的人跟花,跟树都包裹了起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像生了一团白乎乎的雾。

    婢女跑上来关上窗户,将雨水隔在外头,可大雨打在草地上散发的湿气还是涌进了屋里,关窗关门都无用。

    那股湿气,还混有草的清香,那是生命的味道。

    相遂宁不愿相信,蓝褪会像那花一样,不发一言就要随风而逝。

    下着雨,空气有些闷。

    郭公主觉得心中快透不过气来了:“相姑娘的好意,我已心领,既然藏书阁的医书也无用,那或许是老天爷要带走我褪儿吧。”

    “敢问公主,当年嫁给侯爷的时候,可有什么嫁妆?”

    这个问题。

    有点刁钻。

    青城的人都知道,公主下嫁,当初的嫁妆,差不多也是十里红妆。

    宫中的金器,银器,玉器,盛了不知多少箱子,便是丝绸,布料,也有上百匹。上到举国上下仅一件的青马套车玉件,下到春天里播种的稀奇花种,都是有的。

    公主下嫁时,带的那些嫁妆,看热闹的人,看的眼花缭乱,府里的小厮们往库房里抬,就抬了一整天。

    “我想起来了。”公主眼神里的光跳跃了一下:“当年嫁妆抬到长信侯府库房,我也极少去看。要知道我跟长信侯每年有俸禄,又有封赏,使嫁妆银子的时候,少之又少,也就逢年过节,我才去看看帐本,听听府中帐房报一下一年的账目。我记得,有两三个箱子,是太后亲赏我的,说是…….在宫外不比在皇宫,不是什么都有的,金银不缺当然好,有些书籍,也好留给下一代的孩子们,毕竟藏书阁的书,都是珍藏本。”

    “公主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年是抬进来两三箱的书。只是一心想着让褪儿习武强身,又让姎儿学刺绣女工,便把书的事忘了。”蓝庸拍了下脑门:“我这就交待下人们,把那几个箱子抬过来,如果有什么好的医书,那可真是祖宗保佑。”

    蓝庸顾不得撑伞便带着下人往库房去了,公主倚门喊着:“记得拿油布把箱子蒙起来,别淋湿了。”

    这边公主又双手合十,跪在博古架上一尊玉观音前磕头,磕得十分心诚,连伺候的婢女都不忍心了:“公主还请爱惜自己,公主的头都快磕破了。”

    “如果褪儿的病能好,我磕破头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求菩萨保佑,保佑我的嫁妆里有医书,如果得了什么方子能治褪儿的病,我甘愿吃斋念佛,一日三遍给菩萨上香磕头。”

    门帘掀开。

    一阵风夹着一阵雨就飘了进来。

    来去库房一趟,蓝庸已经全身湿透。

    婢女递上来干毛巾想让他擦擦,他却是顾不上,而是拿着干毛巾擦擦三个箱子外头的雨滴。

    顾不得找钥匙,蓝庸从武器架上拿了一把刀对着箱子上的锁一砍,锁就落了。

    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个箱子,是一箱关于上古神话的书,还掺杂了十来本古代神鬼故事,十来本仙树仙草及带有绘图的上古之鸟。

    第二个箱子,是一箱字画及字帖,都是以往各朝各代的名人雅士所做,价值千金。

    前两个箱子虽贵重,但对于长信侯府来说,几乎不值一文。

    开第三个箱子的时候,郭公主的心都揪了起来,似乎这个箱子,关乎的,是蓝褪的命,是整个蓝家的命运。她几乎不敢睁开眼,只得悄悄背过身去。

    相遂宁感觉自己是临渊而行,一个不小心,脚下一软,就会掉进万丈悬崖,尸骨不存,而那个让她尸骨不存的箱子,此时就在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种忐忑啊。

    过去许多年,相遂宁依然记得那种锥心之感。

    第三个箱子,打开来,是易经八卦,一些算士所看的书,还有一些日月星辰的轨迹算法,这么高深莫测的书,也就宫中有了。

    郭公主看了一眼,便跌坐回塌上,久久不语。

    “无用了,天不保我褪儿。”蓝庸面如死灰,却还强装镇定:“你们把书抬回库房去。”

    他不想公主看见了伤心。

    侯府小厮利索地来搬箱子,相遂宁拦下了:“等等。”

    小厮退后。

    “相姑娘?”

    “这些书……我想仔细地翻一翻。”

    “你翻吧。”郭公主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每一滴都滴在她的心口,她的心痛极了,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痛的。

    这些书,是蓝褪唯一的希望了。

    相遂宁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儿希望。

    虽然她也知道,这希望很渺茫。

    她默默地蹲下身子,将箱子里的书一本一本的拿出来,第三箱书的最后,竟然有两本,是医书。

    相遂宁心中噗通噗通地跳,她生怕看错,又仔细看了一遍,没错,是医书。

    她掏出手帕净了净手,小心翼翼将最后两本书捧出来放在小几上。

    公主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医书,整个人都精神了:“这不是医书吗?天无绝人之路,我褪儿是不是有救了?”

    “公主……这只是医书,像这样的医书宫中还有很多,不一定就有用。”蓝庸把她飘飞的神志又拉了回来。

    “有医书,是好事。”公主亲自将医书裹了一层油布,又拿了一个锦盒装了:“我现在就进宫去,把这医书拿给太医看,让他们看看,有什么可用的方子没有。”

    “可外头还在下雨。”

    “跟褪儿的命比起来,下雨又算得了什么,下刀子,也挡不住我进宫去。”说话间,郭公主已经让人备好了马车,坐着马车“哒哒哒”往皇宫方向而去。

    一个时辰以后,公主颓然而归。

    装医书的盒子也带了回来。

    去的时候,这锦盒犹如宝贝,公主抱在怀中还怕湿了,回来的时候,公主把锦盒往塌上一扔,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坐在那儿,眼神直直的。

    公主的鞋子全湿了,裙摆上全是浑浊的泥水。

    这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如今却像落汤鸡,往日精致的发髻,如今也被雨打湿了,软软地贴在头皮上。

    下人们都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蓝庸心知肚明,也只能安慰她:“公主已经尽力了,生死之事,勉强不了。”

    “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你是他的亲生父亲啊。”公主搂着蓝庸的胳膊哭起来:“你怎么能说出皇上一样的话来。”

    “公主……”

    “我去找了太医,让他们看了医书,这两本医书上,果真记载有治聊瘟疫的方子。”公主叹了口气:“我说有方就好,有方就开吧,太医却说,这方子没法开,又说这两本医书,年代不详,编写的人也不可考,再则这方子也不是寻常的方子,他们做太医几十年,他们的祖上有的也是太医,却从不曾听说这样的方子,想必这医书是有人乱写的,也说不准。”

    “是个什么方子?公主说与我听听。”

    “说是……取人的血,新鲜的血,喂给病人。”

    “这有何难。”蓝庸拔出蓝褪的配刀按在他手腕上:“太医们或许爱惜性命,可我是褪儿的爹,我愿意把我的血喂给他,他喝多少,我给多少。”

    “无用的。”公主摇摇头:“这医书上说了,寻常人的血,人喝了还会病情加重,对病人无一点儿益处,倒是有一种人,古时称药人,他们的血,能让人起死回生,比灵丹妙药都有用,只是人海茫茫,去哪里找所谓的药人?书上说,这药人,或祖上是懂医术的,或小时候喝多了药身体自带药性的,还有一种,是天生的,可人的脸上又没写字……太医也根本不相信什么药人的话,太医说…….这世间只有药,药能治病,药人,只是传说。”

    “我愿意为小蓝大人找药人。”相遂宁福了一福。

    公主吃了一惊。

    她跟太医们争论药人的事,太医虽然没有十分辩驳,但心中恐怕觉得这公主是魔怔了。

    唯有相遂宁,一个弱女子,此时竟然相信她。

    “你相信有药人?”

    相遂宁点点头:“公主可以寻找药人,我也去寻找,如果找到,就带到侯府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