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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汤小娘

    据说古代不受宠的妃嫔被皇上重新提溜起来,要重见天颜重获宠幸的时候,往往激动的直抹眼泪。更有甚者,路都走不好了,腿发软,得两个太监架着。

    真是感同身受。

    也不知是哪道雷没劈对,相大英竟然想起她这个女儿来。

    若东跨院里卧床的祖母听到这消息,恐怕早已是垂死病中惊起坐,心里暗夸自己的进士儿子长进了。昨儿她才点拨了那么一下,相大英今朝就开窍了。

    相遂宁身边伺候的婢女明珠都合不拢嘴,一大早的牙就咧到了耳朵上:“必定是老爷见姑娘伺候老夫人有功,要赏姑娘些什么。”

    明明是亲爹召唤,过了初一可能就没十五了,不晓得为什么相遂宁反倒临阵迟疑了。

    这突然的召见,透着一种妖里妖气。

    平日里相遂宁住西跨院,跨过两道栽满月季花的青石小道,便能走进祖母的东跨院里。

    如今要去前院儿,她没告诉祖母,怕她老泪纵横,万一情绪激动再闪了腰。

    从西跨院出来,过一个雕刻十二生肖的白拱门,再过两个垂花门并一条长长的走廊,绕过花园,绕过一处小池塘,过假山,上两级台阶,推开一处朱色的大门,便是前院儿了。

    相府家大业大,是几代人挣下的产业,不算外头的庄子,单是这处三进三出的宅院,在宣国也是数的着的。夏季府里不断冰,刚入秋便点了炭,就是府里的二等丫头,也堪比外头普通人家的小姐待遇。

    冬日里绕府走一圈,后背都出了汗。

    前院儿内堂燃着足足的炭,温热的很。

    相大英倚在楠木太师椅上犯迷糊。穿了一件绸缎织金袍子。这袍子做的又软又密,绸缎也是苏州那边的新料子,袍角绣的元宝纹又细又滑,一看就不是普通绣娘的活计,单说这一件袍子,少说也得好几两银子,够乡下人家半年的吃嚼。他掸了掸袍子,张开了嘴巴,露出两排牙。

    相大英的妾室汤小娘赶紧摘了一颗葡萄放进他嘴里。

    冰天雪地不知哪里来的葡萄,紫的发黑,黑的发光,像一颗颗的眼珠子似的。

    汤小娘就是相大英的眼珠子吧,据说当年她嫁进这相府里,相大英连着在她屋里睡了半年之久,什么大房正妻,老娘子女,全忘的干干净净。若放在皇宫里,汤小娘便是椒房之宠吧,少说也得是个贵妃一样的地位,何其荣耀。整个宣国的小妾,恐怕给她提鞋都不配。

    算起来她在相府也过了十几年了,也是一棵老葱了,宣城一水的年轻姑娘盼着伺候相大英这样的财主老爷盼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了,也是白费力气。相大英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汤小娘,而且就只认她这一个妾。

    就连相遂宁进了内堂,相大英也没留意。

    做妾做到这份上,真是光宗耀祖了。

    汤小娘眼波一转,先看到了相遂宁,斜了她一眼,拨弄着手帕子笑道:“二姑娘既然来了,自己领了罚,去外头跪着吧。”

    一对儿半人高的灰白瓷盘上摆着墨绿矮脚松,松针的味道有些怪,汤小娘的话也有些怪。

    “你爹也是为你好,不教你做人,以后怎么嫁一个好夫君呢?”汤小娘的声音真好听啊,像暖风绕耳一样,让人微醺。

    “女儿不知犯了什么错。”相遂宁反问。

    自打重生到这相府里,她还算规矩,知道自己以前不受待见,人又蠢笨,总被这些人拿捏,就是当年被汤小娘推进池塘里,她也不敢吱一声,只说是自己没看清路才落水的,只因为爹不为自己做主,害怕被汤小娘掐的满身青。但忍辱偷生过的并不好,既然这样,为何不大胆活一次,谁生下来也不是挨打的。

    “二姑娘真是长大了,敢质问老爷了呢。”汤小娘含了一颗葡萄嚼着:“似乎老爷罚她去跪着,她并不服气呢。”

    “你想知道为何罚你?”相大英阴着脸。

    “想知道。”

    “你告诉她。”想大英揉着汤小娘的手。

    “自然是那口棺材的事,惹了老夫人生了大气,还把你父亲叫去一顿训斥,想来是你告的秘喽。”

    “我没有。”

    “你就是告了秘也不会承认的吧?”

    “这几日我在东跨院伺候祖母,晚间就在隔间的小床睡,并不曾离开东跨院半步,除了我的贴身婢女明珠,东跨院祖母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父亲若不信,大可以派人去盘问。”

    相大英皱眉,告密的事,想查自然能查清楚,相遂宁这些天一直陪伴老夫人,前院儿的事,她大抵是不清楚的。

    汤小娘赶紧给相大英捶背:“这件事暂且不说,老夫人如今卧床不起,也是二姑娘的过错,她一个姑娘家不稳重,差点害了老夫人的命,老爷不罚她,宣国的人都要笑咱们府里没有规矩,赏罚不明,不成体统。”

    也不知跟汤小娘结了几辈子的仇,她像一只斗红眼的老母鸡一样,揪着相遂宁就是不放了。

    相遂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相遂宁跪的突然,汤小娘反而觉得诧异。

    “你知错了?罚你跪,你可服气?”相大英低头望着她。

    相遂宁心里明白,汤小娘在一旁煽风点火,若是自己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跪,依着相大英的性子,或许会让人取了家法鞭子来,挨了鞭子不要紧,挨了鞭子或许还要跪着,而且不知要跪几个时辰。

    祖母在东跨院不能动弹,便是知晓了这里的事派了嬷嬷来,父亲也大可先斩后奏,反正到时候自己也挨了打,受了罚,找谁说理也没用了。

    什么不软嘴要软。

    相遂宁眼泪汪汪的望着相大英道:“莫说是女儿有错,便是女儿无错,爹让女儿跪,女儿也不敢不跪。小花园里我鲁莽失格,伤了祖母,罪该万死,心里内疚夜晚常常哭泣,爹为此罚我,罚的应该。只是有一点,女儿想告诉爹知道。”

    “什么?”

    “那日我滑倒伤了祖母,是有人背后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