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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方家迎亲

    灵堂内,三妹虞兰萱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头扎入虞兰娇怀里,既慌又怕地呜呜哭了起来。

    她的脸上,是遥远又熟悉的稚气和依恋。

    自虞横死后,仓惶无措的气氛逼迫她将所有软弱都塞到皮囊之下,生怕让本就心力交瘁的二姐还要分出心思来照顾她。

    可方才,虞兰娇如坚冰一样无懈可击的姿态,像极了记忆中父亲高大沉稳的背影。

    虞兰萱所有的伪装都在那一刻土崩瓦解,只余心底最直白的恐慌和委屈。

    恐慌父亲过世,无人相护。委屈旁人捧高踩低,肆意羞辱。

    看着她俱全的四肢和鲜活的容色,虞兰娇却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那一年,她曾以身体为代价,讨好靖国公府上的马夫,央求那马夫带她进去看一看虞兰萱。

    不料却看到曾经娇憨可爱的妹妹,呆呆愣愣地被塞在美人瓶中,日日夜夜被人把玩观赏,连自裁都做不到。

    撕心裂肺的痛楚,令她痛不欲生。

    那天夜里,她亲自用发簪刺穿了虞兰萱的喉咙,结束了她幼小的生命。

    人世间太苦,只让自己一人承受就够了。

    如果前世的她能够冷静一点,聪明一点。

    如果她不是被父亲的横死而弄得手足无措,如果她没有被方家的满口仁义冲昏了头脑,天真纯稚的妹妹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苍天垂怜,虽然她无力阻止父亲的死,却能安然无恙地和妹妹重逢。

    虞兰娇轻抚妹妹眼角水痕,温和而笃定道:“几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地痞流氓而已,收收眼泪,挺起腰来。

    只要二姐还在,虞家就不会倒,你始终是虞家三姑娘!凡事都有我在!”

    虞兰萱心中一暖,双眸越发通红。

    还未将眼泪抹干,下人急匆匆入内,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大喜!大喜!方公子来娶三小姐了!”

    虞兰娇身子一僵,双目陡然迸射出深可刺骨的仇恨!

    果然来了!

    “快,来几个人,随我去迎一迎姑爷!”

    虞府的下人兴奋得要命,若能跟着三姑娘,一起去方府,总好过留在这里抄家等死。

    “不许去迎,也不许放他们进来!”

    为什么?

    众人看着面色冷如寒冰的虞兰娇。

    二小姐莫不是疯了?

    有人大着胆子劝道:“都这个时候了,二姑娘还是别耍小性子了,虞府大难临头,能跑一个是一个。

    千万别因为嫉恨三姑娘夫家仗义,就要拉着大家伙一块去死啊。”

    众人这才明白。

    是了,虞横一死,虞兰娇多次寄信给她的未婚夫三皇子,对方却对她不闻不问,听说正哀求着母妃替他出面退婚。

    而与之相反,虞兰萱的未婚夫却在困境中不离不弃,她可不是嫉妒吗?

    日后三姑娘是方家正经的少奶奶,二姑娘却只能去教坊司。

    亲姐妹差距如此之大,难怪她会横加干涉,不许方家迎亲的人入门。

    下人们皆是面露鄙夷盯着虞兰娇,压根没把她的命令放在心上,径自去将正门打开,迎了喜人入内。

    甚至有人拉开虞兰娇,不着痕迹地挡着她,好将虞兰萱推到前院,口中一叠声地劝着: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方公子对三姑娘这份真心,可比什么姐妹之情可靠多了。”

    真心?

    虞兰娇冷笑起来。

    男人哪有什么真心,把全天下的男人杀光了凑到一起称,也拼不出一钱真心来。

    她们刻意这样说,其心思昭然若揭。

    不就是怕虞兰娇搅和了这桩婚事,她们没了去方府避难的机会吗?

    下人们动作很快,一个错眼,就簇拥着方府的人吵吵嚷嚷地入内。

    来人竟是方家一个外院的管事,带着几个零散的小厮,一入内便摆出倨傲的神色。

    “老夫人只给了咱们半柱香的功夫将三姑娘迎回去,三姑娘赶紧上轿吧!若误了时辰说不定就入不了门了。”

    在他身后,一顶粉轿摆在门口。

    见状,方才被虞兰娇赶走的人,又再次围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商讨着方家的重情重义。

    虞兰萱再天真不知事,也知道如今情况不对,忙挣开钳制着想将她推上轿子的下人,一溜烟小跑到虞兰娇身边。

    方管事霎时拧起了眉。

    “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少爷惦记着往日的情分,这才跟长辈们据理力争,换来三姑娘入门的机会,三姑娘竟要将我家少爷的好意拒之门外吗?”

    “方家倒是有情有义,奈何虞家不识好歹啊。”

    “大约是不乐意只伺候方少爷一人吧。”

    稀稀落落的嘲讽声响起,间或夹杂着恶意至极的揣测。

    虞家的下人也急了,一个个红着眼,“三姑娘可别任性了,还是快快上轿吧。

    日后定要记着方家的恩情,好好侍奉夫君,孝顺方家长辈!”

    方管事得意不已,“正是如此,你们虞家的下人反倒比主子明事理的多,还不赶紧上轿。

    再将嫁妆物什都抬出来,免得错过吉时,还未进门便要惹得老太太不喜了。”

    众口铄金的指点呵斥中,虞兰萱逐渐脸色煞白。

    前世便是如此,方家在虞府落难之时,仍将虞兰萱接走,大大地落了一个好名声。

    哪怕他们转手便将虞兰萱送给靖国公世子,更靠着虞家这批嫁妆大赚一笔。

    可人人提起方家,还是只记得他们的古道热肠和忠义风范!

    “恩情?”

    正在此刻,虞兰娇缓缓往前站了一步,替她挡住满是恶意的视线。

    “我爹虽然死了,可虞家还没倒呢,轮得到什么猫儿狗儿,都到虞府门口来耀武扬威了!”

    她似笑非笑地扫视了一圈虞府的下人。

    “如今我是使唤不动你们了,也好,索性你们都是记录在册的奴才,我既使唤不动,却也不想便宜了别人。

    便将这花名册交给大理寺,也免得日后抄家的时候,浑水摸鱼漏掉那么一两个。”

    众人闻言一惊,被虞兰娇眸光扫过的人,皆是如坠冰窖。

    他们不少都打着这两日卷了虞府金银细软逃命的想法,所以对虞家姐妹俩难免怠慢许多。

    没想到虞兰娇这么狠,釜底抽薪直接斩断他们的退路。

    若名单上交给大理寺,以他们逃奴的身份,又带着大批金银珠宝,到了外头只有死路一条。

    虞兰娇眼底挂上淡淡的嘲讽,越发显得风华无双。

    “春橘,你起来说话。”

    她唤起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你是个好的,这几日尽心尽力,我虞兰娇素来赏罚分明。

    明日我便去官府放了你的卖身契,日后你便是跟虞府再无干系的良民,日后便自去好生过日子吧。”

    春橘双目含泪,满脸悲怆地看着虞兰娇。

    她很想摇头拒绝,可她却知道这一举动不但是二姑娘对她的好,更要借着她来立威。

    是而她嘴唇无声颤抖片刻,重重磕头,“奴婢多谢姑娘恩典,姑娘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可其他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却都大惊失色。

    若大家伙都要一起去死也就算了,可偏偏有人能放还身契光明正大地活着离开虞府,叫他们怎么甘心。

    一时间,方才还对虞兰娇不恭不敬的下人,全都换了一脸讨好,忙不迭争抢着磕头表起忠心来。

    三言两语收拾了他们,虞兰娇才眉眼生冷对上方管事。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打着方家的旗号来虞府招摇撞骗?

    方家和我妹妹的婚事乃是两府长辈亲定,婚嫁六礼俱全,若要完婚,你们方家理该八抬大轿上门求娶。

    可你却一顶小轿便想诓骗我妹妹!我看你不是什么方家人,而是骗子强盗,想强抢官家贵女!”

    说到最后,她娇声厉喝,带着平日从未有过的霸气冷傲。

    “来人,将这几个人捆了送去官府,我倒要看看,盛京城中,何时出了这样明目张胆抢人的恶贼匪徒。

    这些泼皮又有什么背景,竟敢如此嚣张,光天化日欺上官宦人家。”

    虞府下人果然一拥而上将方府的几个人团团扭住。

    甚至为了在虞兰娇面前好好表现,还有人撸起袖子哐哐往方管事脸上扇着巴掌。

    不过片刻,倨傲无比的方管事便被收拾得一身凄惨,一张老脸布满指痕,扯着嗓子大喊:

    “误会!误会!我的的确确是方家派来的!老夫人说了,三姑娘如今的身份不配做正妻,只能做妾!

    又怕三姑娘娇生惯养不服管教,这才只派了我们几个过来,就是为了压一压三姑娘的性子!”

    呵!

    外间霎时议论纷纷。

    方老夫人好刻薄的心思。

    虞府已经够惨了,这方老夫人竟还想着如何磋磨人家。

    若是在内宅之中一床被子掩了也就算了,如今将这些算计明晃晃地摊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让人有些不齿。

    当着人前将方家虚伪的面孔撕下,虞兰娇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就是这样,重活一世,她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将那些踩着她风光无限的人,一个个拉下地狱!

    “压一压三姑娘的性子?”

    虞兰娇理了理衣襟,气定神闲往门口处踏了几步,好让门外的百姓将她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这么说,方老夫人很是看不上我三妹?既然看不上,又何必派你们上门,还点名要将一应嫁妆全部抬过去。”

    她轻歪头颅,故作思考,“听说方夫人管家不善,以致方府入不敷出,如今只能勉强维持着面上光鲜!

    原来是打着财色兼收的主意,等着要虞家的嫁妆,去续上方家的面子,却偏又舍不得那正妻的位子,真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被压住的方管事瞬间神情一僵,脸上血色尽褪!

    他竟情急之下,把老夫人的打算说了出来。

    若被传开,方家经营不善却还要强撑派头,为此不惜算计儿媳嫁妆之事,定会成为盛京世家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