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楚剑庄,大日初晓之时,山巅便摆好了一列酒菜。
楚夫人半夜回来,一声不吭,还未天亮,便说要摆酒席接风洗尘,真是让人难以琢磨。
一些客卿脸上还有些疲态,地盛修士虽然脱离了凡俗,却还是要经常休息的,被如此折腾,恼火不敢言。
蓝袍男子走来,喊道:“那边,怎么这么乱,摆好一些。”
“诶诶,你用真灵把桌椅都清洗一遍。”
那个被向黎明使唤的外门客卿哀叹一声,真灵是这么用的?且这么多桌椅,一会他要累得喝不下酒了。
向黎明跟在那个外门客卿后面,仔细地检查着。
楚夫人非常爱干净,容不得一丝污秽,他是知道的。
蓝袍男子单手负后,看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夫人还未天亮便出去了,然后给他传信,说要摆酒接风,这种事也是第一次。
能让她如此的,恐怕不是许知恩,而是前段时间来的韦夏至。
韦夏至得宠,大家都看在眼里。
毕竟韦夏至经常出入于楚夫人那座高楼,而楚夫人对他的态度,更是让人不能理解。
七阶武者的琴师当首席客卿?
大家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憋着。
向黎明看着差不多了,就找了个地,静静地等着。
那栋三层矮楼,韦夏至与叶薇的住所内。
蓝裙女子坐在桌前,对着铜镜,浅浅地往脸上抹了些腮红。
突破到聚气境后,容貌虽比不上楚夫人,与梦清相比更是差了不少,可也无瑕疵,无需胭脂水粉,便是一个美人了。
叶薇站起身,并不着急,仔细地梳理着发丝,一会要出门迎接,可不能马虎,要打扮得美美的。
七层高楼前平台,蓝袍男子突然低头抱拳。
一百余位客卿亦是如此。
“夫人——”
无人敢抬头,也就不知白衣女子手边还带着一个白衣少年。
韦夏至脱掉了身上那件黑袍,还被要求换上一身洁净的白衣。
韦夏至本是不愿的,而且也没有替换的衣物了,谁知这女人非要他换件干净的衣服,更离谱的是,还给他备好了?
向黎明微微抬起头,他早就看见楚夫人身边还有韦夏至了。
“恭迎夫人,恭迎韦首席。”
其他客卿顿了顿,这才发现还有韦夏至,接着向黎明的声音,齐声喊道:“恭迎韦首席。”
咻——
两人落在地上,楚夫人抬了抬手,嗓音清冷,“无需多礼,落座吧。”
穿上宫装的她,端庄大气,换上一件素白长衣后,那股清冷让人能打寒颤。
楚夫人没坐下,他们自然是还不敢坐的。
韦夏至来回侧头,暗道:“叶薇还没过来吗?”
他现在喜悦大过忧愁,已经能修行的这个好消息,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她。
向黎明上来抱拳行礼,问道:“许执事…还未回来吗?”
楚夫人微微点头,“无需担心。”
“是属下多嘴了。”向黎明低头后退几步,随后转身道:“各位内外门客卿都坐吧。”
自那位东道长走后,楚夫人再也没参与过这种酒席。
听见向黎明招呼,大家纷纷落座。
“韦首席,来来来,喝几杯。”
“哈哈哈——”
“韦琴师,老夫…我还纳闷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呢,原来是和夫人一块了,我先喝一杯。”
余阳平那老琴师举起一杯酒,年纪大,更豪爽,一饮而尽。
韦夏至本来心思不在这边,但是余阳平敬酒,他也要回酒。
去那边喝了一杯后,不断地有人过来敬酒,让他有点头大。
“韦琴师,我那曲《流花》,听过你弹了几次后,又有了一些心得,一会可要过来听听…”
韦夏至连连点头,陪了几杯酒后,好心情没了一半。
向黎明过来敬酒,“韦兄,你和许执事不在,可是累坏我们了,尤其是叶管事,上下操劳,管理剑庄事物,向老弟我看了都有些不忍。”
韦夏至点了点头,笑着喝了半杯酒,没太上心这些窸窸窣窣的小事。
楚夫人此时站在楼下,看向这边,脸色柔和。
朝阳正好,几杯酒下肚,少年被风吹在阳光下,略微泛红的脸颊,便是她此时藏在心底最美丽的图画。
又被灌了几杯酒,没了武者丹田那口真气,韦夏至还不知道如何用真灵化解酒气,此时已经有些醉了。
“咳咳…各位客卿,韦某酒量也就这样了。”
“韦首席什么玩笑话?”
“再来两杯…”
这些客卿已经反应过来,这哪是给楚夫人接风洗尘的酒席,分明就是给韦夏至准备的。
一个蓝裙女子从远处走来,遥遥对着楚夫人行了一礼后,朝着那个白衣少年走去。
韦夏至有些头晕,这边闹哄哄的,没有听出那熟悉的脚步声。
楚夫人注意力完全在少年身上,不想搭理叶薇。
来得如此晚,给她个二管事,还真当自己是大官了?
楼下的白衣女子看着看着,或许是此时的少年容颜太动人,也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诶?是二管事来了。”
“叶管事,来来,也来喝几杯…”
韦夏至反应迟钝了些,听到叶管事三字后,轻轻晃了晃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连连摆手,推掉前面递来的酒,笑道:“韦某今日就喝这么多了。”
蓝裙女子脸上无任何表情,缓缓走到少年身后。
韦夏至一边放下酒杯,一边侧头回来说道:“薇,我能修…行了…”
噗嗤!
安静,一百多个在喝酒吃菜的地盛修士全都静了下来。
韦夏至缓缓低头,抬起手,摸了摸胸膛。
“这是…剑尖?”
以韦夏至这么多次交战的斗法经验,完全有机会躲过这一剑,但是没有但是,除去爹娘外,最能相信之人就是她了。
刚才那瞬间,九道黑影掠过,在韦夏至身旁的几个地盛修士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九幽剑诀?”不知是谁疑惑地问道。
“呃…”
韦夏至脑子一片空白,轻声唤着:“薇…”
他似乎还是不肯相信她真的会把剑捅向他。
“贱人?尔敢?!”
楼下的楚夫人早已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那边后,瞬间消失。
砰——
三道黑影一闪而过,即将去到少年身边的白衣女子被打退,酒席上空多了三个道袍男子。
为首的中年道人摸着下巴,问道:“楚师妹,那边死了两万多人,听说了吗?”
楚夫人面色难看,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边。
韦夏至渐渐回过神来,嗓音沙哑,“为何…”
叶薇眼神很平静,平静到呆滞,她手脚有些僵硬,缓缓抽出捅穿少年的长剑。
嗤…
韦夏至没有得到回应,摸着自己的胸膛,那里很暖和。
这是致命的一剑,致命到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少年缓缓倒下,还未着地,就被一只手掐着脖子。
“呵呵,韦首席怎么了?”
蓝袍男子完全不管溅到自己身上的鲜血,就这样拎着少年,看向那边的白衣女子。
叶薇如同被操控般,非常僵硬地后退一步后,一动不动。
韦夏至其实还有一点反抗的余力,但是那一剑直穿心房,缓缓袭来的疼痛和不解已经让他没了任何念头。
嗒嗒嗒…
鲜血顺在少年手臂滴下,连成一条血柱,极速流逝,他的生命亦是如此。
一个男孩模样的女孩紧紧地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无声无息地蹲在树下,不闻花语,不看余晖,只看着怀中那被挖去双眼,气息全无的男孩。
“呵呵…那时还以为她也是男儿身呢。”
韦夏至模糊地幻想出七年前那个场景后,意识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