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要看小娃娃,扔了伞绕着小娃娃跳着不停。
许嘉俊抱着小阿哥,哄着笑道:“阿哥,小娃娃刚出生,皱巴巴的。”
汪翰林抱着小娃娃哄着,也笑道:“阿哥,小娃娃红通通的哦。要过几天变白哦。”
“舅舅,姨夫,潇洒知道。”潇洒在姨夫怀里,脑袋伸着要看小娃娃。
“好,那就给我们的小阿哥看看。”汪翰林抱着襁褓,将小娃娃的脸蛋儿朝小外甥的方向,转了转,潇洒蓦然睁大眼睛。
“哇哇,舅舅,姨夫,娃娃好小,好红。”他满眼震惊,伸手想要摸一摸,好似碰坏了一般,又喊:“舅舅,姨夫,潇洒不敢摸摸。”
汪翰林和许嘉俊都笑出来。
刚出生的小婴儿,小脸小小的,好似没有脖子一般,抱在襁褓里好似只有一个脑袋,脸上和眼睛都有点水肿的,看起来像是挤压造成的。眉毛淡淡的,脸上还有一层白白的膜,正睡得香甜,潇洒愣愣地看着,却是呼吸都下意识地轻了。
好小,好红。
许嘉俊安慰小阿哥道:“阿哥莫要担心和害怕。小婴儿在母亲身体里十个月,不见太阳,所以脸上还有点儿白膜一般。等过几天吃奶长开了,就白白胖胖的了,晒晒太阳,就红红润润的了。
潇洒懵懵懂懂地点头,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还是落在小娃娃的脸蛋上,新奇、欢喜、担心……不一而足。
他伸了手,因为小婴儿薄薄的能看见血管的皮肤,手停在距离脸蛋儿一指的地方,爱护自己小伙伴地关心道:“不要害怕哦,会长大的哦,长到哥哥这样大哦。等哥哥长大到和大人一样大,你也长了哦。”
许嘉俊和汪翰林对视一眼,都放了心。
担心小阿哥看见小婴儿的丑样子,嫌弃、害怕,担心小阿哥想起自己的娘亲……可是小阿哥只是单纯的,因为新生命的出生惊奇和关心。
许嘉俊抱着小阿哥,道:“小娃娃新出生,累到了,只管睡觉休息。要长大一点点,才能张开眼睛看人。”
潇洒又点点头,目光还是落在小婴儿的身上,小婴儿眼睛紧闭着,很是贪睡的样子,他又笑了出来。
“睡觉好好哦,多多睡觉哦。”说着话,从腰上解下来一个驱虫蚊的小荷包,小心地放到婴儿襁褓里层,又伸手,解下来他装零食的小荷包给姨夫:“牛肉和奶酪哦,姐姐们从蒙古寄来的哦,好吃哦。”
许嘉俊笑着接过来:“谢谢阿哥的礼物。小娃娃没长牙不好用,我做了菜给夫人吃,夫人给喂奶,这样就是小娃娃吃了。”
潇洒一听,眼睛一亮,鼓掌道:“姨夫聪明,舅舅聪明。”
许嘉俊摸着新蓄的胡须笑。
汪翰林抱着孩子也笑。
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公子姑娘们眼见如此,更是笑。
产房里头,昏迷的许夫人被唤醒过来,听昭华说外面大小爷们犯傻的言语,感觉身体上的疼痛,苍白倦怠的脸上没有力气笑出来,眼里却全是母爱。
昭华道:“莫着急。我先喂你一碗鸡汤,你再给孩子喂奶。”
大家夫人一般不给孩子喂奶,但第一口奶一定要喂的,而且这第一口奶最是养孩子的。昭华拿过来大枕头给许夫人垫在头上,慢慢的一口一口地喂她用鸡汤,不一会儿,许夫人眼里的泪水缓缓流下面颊。
昭华心酸,手上动作不停,眼里含泪道:“月子里不能哭,可你要哭,我也不拦着,我更担心你情绪都憋在心里。你要难受,等你有力气了,再狠狠骂我一顿。”
许夫人默默地用着鸡汤,倒是因为她这几句话,心里的难受轻了一点儿。
汪夫人带着人收拾好换下来的被褥床单等等,抱着襁褓回来产房,眼见如此情景,声音里又是哭又是笑的:“小阿哥回宫去找礼物去了,说小妹妹出生累了,姨姨姨夫也累了,他都要给礼物。”
许夫人眼里露出来一丝不乐意。
昭华代替她说出来:“你怀胎十月生了孩子,你家老爷有什么辛苦的?”
许夫人顿时眼里带笑。
汪夫人也笑:“小阿哥还说,姨姨姨夫照顾小妹妹也累哦。他回宫后,和皇上要求,给他姨夫出生假期。”
这下子,一屋子的人都笑。
许夫人一个没注意笑了出来,扯动身上的伤口,疼的她“哎吆”一声。
昭华用内力顺服下去那股子疼痛,喂完最都一口鸡汤,笑道:“我也发现了,小阿哥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皮实得很,今天和我说话,说‘姨姨棒棒哒’,我说‘谢谢小阿哥夸奖,姨姨太开心了’,他说‘哪里哪里,实话实说是小道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哦。’”
屋里的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都喷笑出来。
昭华眉眼弯弯的,扶着许夫人慢慢慢慢的半坐起来,再盖好被子,笑道:“我当时都没接上来。”
汪夫人忍着笑,给孩子脱去外面的小被子,轻轻递给许夫人,帮助许夫人脱去上衣,调整好抱孩子喂奶的姿势,脸上更是笑。
“别说你,我和小阿哥每次见面,都感觉自己是不是老了,还是读书太少了,生怕接不上来他的话头,真真是可人爱,又机灵的要人头疼,可他那机灵,也你要爱不够。”
许夫人开口想说话,实在没有力气,想说“你们两个就欺负我现在不方便说话,可劲儿逗我……”说不出来,她虚抱着孩子,轻轻地动作着,引导孩子张开嘴巴试着吸吮,胸腔里一股又是遗憾,又是心酸,又是满足……情感交杂着,面容倒是平静了下来。
汪夫人瞧着她疲倦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放了心,眼望昭华眉眼温柔的模样,心里又是一酸。
如果,那个狠心的人还活着,有多好?
汪夫人微微低头,眨眨眼,再抬头笑道:“孩子吃了这一顿又要睡了,你也多睡一会儿。我和昭华轮流守着孩子,你放心地睡。”
许夫人望着大口吃奶的婴儿,轻轻点头。
如果没有姐妹们在,嬷嬷丫鬟们照顾着也就罢了。有亲人们在,人不自觉地放松自己,渴望亲情。许夫人就是这样。
前头一个许夫人生的大姑娘、娶来的儿媳妇,处的再好,到底也要和她要保持一个分寸。自己生的姑娘还没出嫁,就是出嫁了,生完孩子后这样无助窘迫的情况下,一个母亲也不想坦露在孩子们面前。亲生母亲又不在,比亲姐妹还亲的姐妹在,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许夫人安心坐月子,养孩子,许嘉俊招待亲友们,下人都开始忙乎着洗三礼等等事情。潇洒吃了小娃娃的鸡蛋茶小宴席,午休爬起来,和十三格格一阵风一样地回来畅春园,听说皇上在澹宁居,十三格格去见皇太后,他直奔澹宁居跑来。
清溪书屋类似乾清宫,澹宁居类似南书房。澹宁居位于园子的中轴线东侧、紧靠园墙的一处较小的院落之内。
距离皇太后的住处近,方便去请安。也便于在此接见从东门外前来朝见的群臣。虽然位置较偏,但它所处的环境十分别致:西侧紧邻湖面,北侧的山坡上还点缀有剑山和两座亭子;清风徐来时,令人感到非常舒适。
今天细雨绵绵,春天的细雨贵如油,也是一番闲雅情志。皇上处理完政务,命人在一个八角亭里摆开茶桌,一边品茗欣赏风景,一边和大臣们讨论学问,正君臣欢笑的时候,都听到小孩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都猜到是十九阿哥,笑了出来。
果不其然,小孩子在亭子下头探头看一眼,可能是发现不像谈大事的样子,随即裹着一阵春天的和风细雨,宛若一片叶子落在亭子里。
大臣们笑着站起来,听到小阿哥说:“皇上好哦。各位叔叔伯伯们好哦。”一起回答一声:“阿哥好。”才是又坐了下来。
皇上嫌弃道:“这是打哪里来?”
想起小娃娃,潇洒小道士脸上都是笑,小炮弹地扑到皇上的怀里。
皇上赶紧伸胳膊给抱住了,细看他的脸和身上,没有发现湿气才是放心。
“下了雨怎么不打伞?”
“回来做马车哦。回来畅春园打伞了哦。刚刚潇洒用内力飞哦。”
“这内力是万能的不成?”皇上捏捏他的小耳朵,又问:“午膳用了?去学院了吗?”
“午膳用了。没去学院。”再次逃学的孩子理直气壮,“皇上,姨姨和姨夫生小娃娃累了哦,小娃娃要吃姨姨的奶,潇洒来宫里给姨姨找好吃的。皇上,姨夫也要给小娃娃做饭洗衣服哦,皇上给姨夫五天、十天假期哦。”
皇上:“……咳咳咳。”
一干大臣们:“……咳咳咳。”
潇洒:“……”
小孩子的目光和大人们的目光对上,一个懵懂不解,一个躲闪回避。潇洒看皇上,皇上生气道:“朕就给许嘉俊七天假期,在家里给孩子做饭洗尿布。”
“好哦,皇上棒棒哒。”潇洒欢呼着鼓掌,浑身都亮亮的:“皇上,姨姨说皇上是好皇上,皇上果然是好皇上。”
大臣们实在忍不住喷笑出来。
皇上真气笑了。
不过皇上想象一下许嘉俊收到旨意后的表情,真乐了:“朕要许嘉俊在家里带孩子,就是好皇上?”皇上表示朕一点也不想和你这混小子说话,“不去学院就去你祖母那里听书去,这都五岁了,开蒙四书还只是听了一耳朵。”
潇洒振振有词:“潇洒才五岁,进学是六岁。”
“谁说六岁的?朕当年三岁就开始学习识字了,你倒好,大字不识一个,学了一点书画就说不喜欢老师,当朕不知道?”
潇洒小眉毛一竖:“老师笨笨啊。字帖没有外公的好,书画没有三舅舅的好,潇洒不要和他学习。”
瞧瞧这明晃晃护亲的模样!大臣们想笑,不敢,低头抖着肩膀。
皇上气得捂着胸口,待要训斥几句,又知道熊孩子的熊性子,耐住性子解释道:“童学院的老师都是从全世界的大家们选出来的,拉丁文老师比不上南京主教,但也是罗马神学院出来的,更何况我们大清本地的文人大家?哪个不是精心挑选的?”
潇洒却是不喜欢就不喜欢,鼓着腮帮子告状:“三舅舅说了,现在女子们写诗词不再是蝴蝶秋千了,男子们还是那股子传承千年的悲伤,全身上下透着古董的气息,噜噜噜~”
小手咧着嘴巴,给了皇上一个小鬼脸。
皇上表示,朕简直惊呆了!皇上抬手扭住小孩子的元宝小耳朵,黑了脸。
大臣们表示,我们今天带耳朵来了!汪翰林你果然是当年最风流不羁的汪三儿,你这般教导小阿哥,你太过分了!
潇洒歪着小脑袋,大喊着:“皇上说不过潇洒就动手,潇洒要生气了哦。”
“呵呵!”皇上伸左手,两只耳朵都给他拧上,黑着脸道:“你三舅舅这般岁数,能学了什么书画道理?倒是评价别人大言不惭的。”
耳朵用内力飞开皇上的手,潇洒小道士也很是生气的:“潇洒不会种地,但潇洒会吃粮食。三舅舅不会书画,三舅舅会欣赏。临摹就是临摹。”
说完后,发现皇上真生气,要站起来打他,转身就飞到亭子入口,手里还抓住一把樱桃。
皇上:“!!!”
皇上起身就要抓过来打屁股,徐元梦抢先站起来:“皇上,十九阿哥说得也有道理,我们继承先人文化,也要给后人留下自己的创新。”
顾八代头发花白,腿脚不稳当了,却也站了起来,陈情道:“皇上,十九阿哥孩子心性,当循循善诱,慢慢教导啊。”
法海、张谦宜、王掞等人都站起来,都劝说皇上:“皇上,十九阿哥五岁生日还没过,已经读了开蒙四书了,殊为可嘉。”
皇上气得坐下来,瞧着熊孩子吃着樱桃,听着众人夸夸他,眉飞色舞的模样,更气:“你们都别夸他,夸的他不知道东西南北。朕就是因为年龄还小,更要打小培养一份雅量。好的不学,偏跟着他舅舅汪孝祥那性子学习,”皇上一抬眼,“擦擦手。”
“好哦。”
春天新上市的樱桃颜色鲜红,玲珑剔透,味美形娇,更难得的是汁水饱满,小孩子吃的满嘴巴满手都是,偏他很有礼仪,樱桃核都吐在手里,那手就更脏。潇洒接过来宫人递上来的湿毛巾,认真地擦手擦脸,皇上简直没眼看。
可是在座的大臣们也表示:皇上您偏疼十九阿哥,开口骂遍天下读书人的架势,也要臣等没眼看,什么叫“雅量”?多差的学问需要十九阿哥要雅量地包容啊?
法海笑道:“皇上,臣知道,但凡做老师的,都希望将自己所有的学问,都教导给学生们。可是学生们都年龄小着,能坐住一个小时就很好了,学习是要循序渐进。”
潇洒一听高兴,跑到法海身边,夸夸道:“法海表叔棒棒哒哦。潇洒坐一个小时也棒棒哒哦。”
法海笑道:“臣多谢阿哥的夸奖。阿哥和臣都棒棒哒。阿哥听书多,可记得这‘澹宁居’的由来?”
“知道哦。”潇洒一眨眼:“四哥说,皇上的题目,诗词都要记住的哦,潇洒都记住哦。皇上喜欢低调,取的名称非常‘低调’——澹宁居,取自东汉诸葛亮《诫子书》中的名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小孩子摇头晃脑的,一低头,又捏一颗樱桃亲一口:“好似珍珠玛瑙般晶莹剔透,潇洒喜欢。”欢喜地送进嘴巴里。
法海实在忍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笑意,端着他面前的樱桃碟子,照顾十九阿哥用着水果点心。
其他大臣也不吱声了,喝茶吧。
皇上重重地一抹脸。
皇子大臣们都喜欢将皇上的诗词,一言一行背诵下来,表示我们聆听圣训,我们孝顺亲近皇上,就这熊孩子,当成功课一般。
“今儿下小雨,有小风。胤禝画一幅画看看。”
“要去告诉姨姨和姨夫好消息。”
“……朕派人去告诉你姨姨姨夫。”
“今天不要去学院。”
“看你的书画表现。”
“潇洒给皇上看。”
小道士表示我很大方的,皇上要看,我就给看。皇上端起来茶盏,抿一口,吩咐道:“魏珠,你亲自去一趟许主事家里,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魏珠从皇上身后站出来,弯身行礼:“奴才遵旨。”
瞧着在座的臣工们都笑了出来,皇上也笑:“带点儿好的贺礼去。”
“嗻。”
魏珠起身告退,潇洒飞几颗樱桃给他,欢喜道:“魏珠帮潇洒告诉姨姨,潇洒过几天去看她哦。”
魏珠看一眼皇上,皇上点头,魏珠的心脏差点跳出来,结巴道:“……奴才记得,阿哥放心。”
魏珠抱着那颗樱桃,吓得小跑下去。
大臣们眼见十九阿哥直接使唤皇上的人,也都吓住了。
皇上瞅着熊孩子全无所觉的样子,头疼,头疼,还是头疼。
皇上品茶,在座的人都默默地跟着十九阿哥吃吃喝喝的,很是“专心”。
徐元梦,满洲镶黄旗,舒穆禄氏,从自康熙三十二年起,就汇同张英、熊赐履、顾八代、汤斌等人,多位大学士、尚书、理学名臣,教授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等人的功课。
王掞,江南太仓人,明代首辅王锡爵曾孙,太子的老师之一,目前是礼部汉人尚书。
顾八代,伊尔根觉罗氏,满洲镶黄旗盛京人,四贝勒关系最亲近。
张谦宜,山东大家族张家人,当世有名的清官、隐士之臣,和四贝勒关系最近。
法海,佟国纲的儿子,皇上的表弟,潇洒小道士喊表叔。他是在座的人中最年轻的,三十岁出头,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老师。
…………
皇子们当然不止一个老师,老师们也不止一个学生。但每一个皇子都有一两个重点负责的老师,类同父子兄长,关系亲密,皇上有了情致要品茗看风景讲学问,就叫了他们过来。
潇洒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哥哥们都办差了,一般不去上书房念书了。他还没正式进学,也没有专门的老师。皇上和大臣们喝茶说话,他就当是自己和小伙伴们吃喝玩乐一般。
潇洒喝完一杯热牛奶,一碟子点心,一碗樱桃酪,摸摸抱抱的小肚子,很是满意。
皇上感叹:“胤禝啊,地主家的胖儿子,来给汗阿玛看看你的书画。”
潇洒“感叹”:“皇上啊,潇洒就是地主家的胖儿子啊。”
“……”
皇上差点要一口口水噎住。
在座的都低头忍着笑:十九阿哥就爱说大实话,俺们就爱听十九阿哥说话。
潇洒:“……”
王掞夸夸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十九阿哥说得对!”
潇洒骄傲地小肚子一挺:地主家有粮食,可以多吃长胖!
满心要改换门庭的皇上,真心没眼看:“汗阿玛就等着看你能画出来什么?是稻田、耕牛挺好,湖光山色也挺好,就画……小雨吧。”
皇上真怕熊儿子画一张纸的大鸡腿出来,提出明确的要求。
潇洒伸手要表叔给擦擦脸和手,看见宫人抬上来一个小桌子,摆开画画的纸墨笔砚,重重点头:“皇上放心哦。三舅舅说潇洒能画了哦。”说着话,他伸胳膊要表叔给整理整理衣服,在画桌边的水盆里再次洗手擦干,自己拿一片沉香在香炉点燃,面容一变,气度庄严。
皇上真给唬住了:熊孩子还行,汪孝祥教导的,有点模样。
在座的人也都态度一变:单看这份认真的仪式,不愧是汪孝祥教导出来的。
众人都心生期待,在场的宫人们都望着他们的十九阿哥,用目光和肢体语言狠狠地加油打气。潇洒一抱拳转一圈,朗声道:“潇洒开始了哦。”
再一转身,站在书桌前,过了一年长高一点点,桌子是梁九功特意选的矮一点的,他站着个头正好。
定位、轮廓、再局部、一部分一部分完成构思,从左和上开始下笔。但见潇洒小道士摆好自己的小毛笔们、颜料盒们,正式开始。
亭子前面的走廊里,正在收伞的宫人;亭子边上,正在脱去蓑衣的官员;亭子一个角上,正摸胡子酝酿诗词的官员背影;亭子正中,正在品茶的皇上,身穿老蓝色羽毛缎行服袍,马蹄袖上有点湿,靴子上有泥点子。
皇上站起来,看着,微微点头。
大臣们则都是震惊:一群人围坐茶几,都没有注意到皇上的靴子上有泥点,皇上很可能是看到下雨,去了那一片种地种菜的地方视察了。
等到潇洒小道士画到,这些人身边的小茶几上,是春天才有的几样水果点心,其中几个人身上是春天式样的官帽和官服,……更有亭子的一个柱子上,有伸过来的柳树的绿枝条,枝条上的叶子上有水迹……
都面带微笑:熊孩子/十九阿哥这一点观察也很周全。
熊孩子/十九阿哥画的很有灵气,笔法自然洒脱,随心随性。但很显然用毛笔勾勒线条还很只是一个入门笔法,很不熟练,都在琢磨着怎么安慰熊孩子/十九阿哥,就见他伸手指头按着颜料直接画……
不说传统国画,就是那西洋人的油画,也是有用具的不是?
皇上和大臣们都猜测道:熊孩子/十九阿哥练习武功,对自己的身体很是熟悉,动起来比拿着工具更习惯。
果不其然,他用手指头直接画,更是“风流不羁”了,柳树叶子也不画轮廓了,直接一块绿色颜料上去,慢慢地用颜料画出来一片,风雨中的叶子。
更因为小孩子眼里的世界是七彩的,绚烂的。皇上和大臣们年龄大了衣服颜色都是老色,可在孩子的眼里都是明亮的。
用大颜料画樱桃、草莓、青枣、桑椹……南方运送来的火龙果、菠萝,点心也是比肉眼看到的鲜艳,桃花酥、青团……都是色彩饱满丰富,水灵灵的晶莹剔透,要人看着就想吃一口。
这幅画中的茶壶占据了中心的位置,高高立在茶几上,在红木的桌面上被一众茶杯和果子、点心环绕着,整个茶壶透着春天的泥土和阳光的颜色,茶壶上的把手看上去像一只倾听的耳朵,水果们点心们都好似从颜色里透出来表情,茶几边长的一个小花盆,里面的牡丹花儿和花叶子更是娇艳欲滴……
最后他思考一会儿,补上细节,画画儿里面人像的面部五官。
顾八代的矫情和谦虚、理学克己的自我追求。
法海的意气风发和贵气,治学严谨。
…………
最后是皇上,小道士自觉这是皇上,要画的用心一点儿。
皇上温和的好似邻家爷爷,却是一个皱纹麻点儿,都透着“见过大世面的自信从容”,“大权在握的喜怒不形于色,年老之人的肢体笨拙……
而更要他们震惊的是,这种完全不拘束,只求情绪表达的画法儿。
大臣们看向皇上:难道是皇上故意教导十九阿哥的?看样子,不像啊!
皇上顾不得和熊孩子生气画他画的入木三分,深呼吸一口,只因画问画道:“画里的含蓄那,形、意、神、那?”
潇洒迷糊:“含蓄哦。皇上和大臣们都含蓄哦。”
皇上:“……”
大臣们:“……”
熊孩子/十九阿哥你确定画的是含蓄?画含蓄的人也不能这样,咳咳,乐呵,看着都是奸佞小人啊!!
因为画法很夸张直白,要不懂画的人也一眼能看出来。法海羞愧的用袖子掩面,问道:“十九阿哥,我们都是正直的人。”
潇洒更迷糊:“正直啊。表叔的身体又正又直哦。”
皇上看一眼梁九功:“小儿涂鸦之笔,朕没收了。”
梁九功麻利地和干儿子李德全,一起抬着画儿离开。
大臣们:“!!!”我们也要找机会,和十九阿哥要一副画儿才好!
潇洒画完画儿,洗了手去给皇太后请安,一番玩乐听书,回去自己的雅玩斋后,要人送礼物去舅舅家、姨姨家、“三只手”的家。
许家里,许嘉俊听到魏珠传达的圣旨,真呆了。
魏珠笑道:“许主事,这是十九阿哥专心找皇上,讨来的恩典哦。”
许嘉俊哭笑不得:“谢魏珠管事提点。”一个荷包送过去。
魏珠又笑道:“十九阿哥要奴才传个话,说他过几天再来看小娃娃哦。”
许嘉俊知道,皇上要揪着十九阿哥读书开蒙,对皇宫的方向一鞠躬:“臣谢十九阿哥情意。”又一个荷包送过去。
魏珠觉得,许主事果然是一个妙人儿,又多说了几句话,比如皇上下命令时候的表情,皇上要笑话许主事,态度上是亲近的。
许家小娃娃的洗三礼,潇洒小道士没能去参加,儿童学院里的车车研究有点问题,他一连几天都在儿童学院。
而在外头,有关于十九阿哥的传说故事,又多了一件。
因为皇上的黑脸,又关系到自身的名声,当天这些大臣老师们出去畅春园,没有人提画的内容,都大肆宣扬十九阿哥的书画天赋,十九阿哥的独特画法,要十九阿哥莫名多了书画神童的名号。
都说“我们十九阿哥果然是金童转世,喜欢技艺就是为了更好地玩乐,因为十九阿哥是孩子啊,这不,书画天赋就出来了,我们十九阿哥要读书,一定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开口成书,下笔成诗……”
十九阿哥折腾技艺的名声,莫名地,就扭转过来了。
有关于皇上的一位妃子没死,改嫁的故事,也只有人偷偷在家里议论了:“以后可别说什么‘贞洁之女不二嫁’了。满洲人和汉家人不一样,女子再嫁很正常。合离也正常,你记得先皇,先皇的姑姑……那都是合离,现在不都说‘大华夏’,我们要尊重不同的生活……”
皇上小小的满意。
昭华、汪夫人、许夫人,抱着小婴儿,都是沉默,多希望这是真的。等十九阿哥正式进学识了字,一天天长大,这事情还能瞒下去吗?
昭华将一切都咽在肚子里,有些话不能告诉汪夫人和许夫人,也不能告诉皇上。
许嘉俊、汪翰林等人听到这些议论,沉默后,还是沉默。希望这是真的,可更知道,不是真的。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做梦都不能说。
可他们又能瞒着多久?小阿哥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潇洒小道士自然不知道这些。
皇上开始忙碌起来,礼部会试开始,因为加入新的试题,举国关注。黄河决堤好几处,淹没良田庄稼无数,更有房屋人畜受难,四贝勒和十三阿哥领着刚训了开头的八旗子弟,快马去灾区坐镇救灾事宜。
跟着灾民在大雨里抢修河堤,十三阿哥还好,四贝勒差点要洪水冲走。潇洒也开始忙碌起来,他收到四哥和十三哥的信件,要尽快造出来会跑的大车车,自己修河堤的动力机,哥哥们出远门就不用骑马,磨得大腿出血了。
也不用亲自下河堤了。
昭华照顾许夫人出了月子,许夫人进宫和皇太后说,她还是要出海,孩子有汪翰林和汪夫人养着,工部开始准备出海事宜,时间定在五月二十八。
大清国人因为会试考试和救灾,一时间,目光都落在北京城。
汪翰林外任的地方,也定了下来,择日出发。
潇洒因为亲人们要离开的事情,“哇哇”地哭:“五哥、七哥和十四哥去盛京了。四哥和十三哥去黄河了。姨姨和姨夫要走了,舅舅也要走了。哇哇——潇洒也要走了,潇洒也想师父和狼妈妈了,哇哇——”
皇上听得心里难受,弯腰哄着道:“你五哥、七哥和十四哥很快就回来了。你四哥和十三哥也在夏天之前回来。不哭不哭哦,汗阿玛带着我们小十九去看师父和狼妈妈哦。”
“皇上骗人,皇上要去木兰,皇上今年没有时间去江南,哇哇——潇洒自己回去,哇哇——”斗大的泪珠掉下来,潇洒哭得声势震天,房顶都给掀了。
皇上无奈:“好,好,那明年去,好不好?”
“哇哇——潇洒要亲人都在一起,哇哇——”潇洒小道士真伤心了,几个哥哥出门还没回来,舅舅和姨姨都要离开了。“他们不要潇洒,潇洒也不要他们,哇哇——”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