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说要去和十九弟一起睡,一伙皇子们考虑自己的王府距离畅春园远着,一大早还去上早朝,都在太子的西花园书房里住下了。
第二天天还乌漆嘛黑的,太子领着一伙兄弟爬起来洗漱穿衣,简单用了早膳,摸黑挑灯到了十九弟的雅玩斋,眼见潇然道长在院子里打拳,一问小太监,吓了一跳。
刘二点头哈腰地笑道:“小主子和五爷、十爷,昨儿都歇在清溪书屋。”
太子懵。
皇子们懵。
顾不得多想,除了大郡王眼见潇然道长打拳眼馋,留下来一起,其他兄弟们都大步流星地直奔清溪书屋。
清溪书屋里头静悄悄的,此时天将蒙蒙亮,小太监刚开始擦桌子擦窗户扫地的,一干兄弟们直接进来后院皇上的寝殿里间,一眼看到迷瞪眼刚醒来的五贝勒和十阿哥。
春寒料峭的夜里冷,床是南方的三面合拢拔步床式样,也没有床幔。
皇上睡在里间,身上的褐色地祥龙海水云纹锦被盖到脖子,身边十九阿哥身上的被子也盖得好好的,独他们两个上半身都露在外面,辫子也露在外面,坦胸露腹的,脑门上还出来一头汗。
兄弟们轻手轻脚地进来,一起瞅着他们两个狠狠地挤眼睛:要起来就起来。要睡就盖好被子,别透了风冷到皇上和十九弟。
五贝勒和十阿哥一起挤眼睛:你们都出去,我们马上就起来。
哥俩悄无声息地下来床铺,给皇上和十九弟掖好被子,去外间换了一身干燥的亵衣亵裤,快速地穿衣洗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瞧着哥哥弟弟们都黑着脸等着他们,杀气腾腾的,又嘻嘻笑了开来。
五贝勒笑道:“真不是故意的。是临睡了,十九弟说起来许夫人要生产了,他要出宫,要在晚上的时间里多陪陪皇上。”
太子一脚踹出去。
五贝勒就地一滚,还是嬉皮笑脸的。
三郡王气恼道:“哥哥们就在西花园,不会派人来说一声?”
一干弟弟们都点头:果然有好事只想着自己的!
四贝勒冷脸道:“五弟十弟,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了。”转头对魏珠管事:“去外头通知下去,今天的早朝改午朝。”
魏珠管事答应一声,行礼退下。
十阿哥藏不住话,乐呵道:“今儿五哥和我睡一个好觉,也要汗阿玛睡一个足觉。你们不知道十九弟身上真真是阳气足,那被窝里暖和的,汗阿玛和十九弟一起睡最舒坦,保证黑甜不带做梦的。”
十三阿哥不信:“十九弟身上热我们知道,真有这么热?那十九弟身上怎么没有冒汗?”
十阿哥道:“那你说说,火神喷火,火神他老人家怕热不?”
十二阿哥道:“此话有道理。十哥说话越发要人思考。”
十阿哥面对十二阿哥,面孔一变就是哥哥的范儿:“你十哥以前就是装聋作哑的,却要你们都没有眼力劲地误会了。”
九阿哥喷笑道:“你可别装模作样了。我们先用早膳,边吃边说。”
五贝勒笑道:“昨儿潇然道长和几个太医一起,给汗阿玛研究一个养生药膳,汗阿玛吩咐多做一些,给一些来上值的老臣备着,正好我们先尝尝。”
太阳在东方露出来一个角,春日的清晨凉爽、雾气也重。一群兄弟吩咐在小耳房里摆了膳桌,小太监端着雕龙绘凤的红木漆盒,打开盖子,捧出来里面的砂锅,再打开盖子,香气四溢的药膳要人食指大动。
盛到碗里,到了面前,进了肚子,那眼睛就直了。
这,对比昨晚上的粥,天上地下啊。
一干打小锦衣玉食的皇子们吃不下,却又不能浪费了,勉强用了半碗粥,真心受不住这淡到极点的味道,都看向太子。
太子眼睛一瞪:“孤那是病着用药膳,和汗阿玛养生用药膳,自然不一样。”
九阿哥大呼道:“太子殿下你那是苦到极点,这是一点味道没有。五哥,能不能加一碟子榨菜酱菜?”
“不能加。”五贝勒也吃的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忍着:“潇然道长说,我们的舌头已经被无数次、无数种调味或是食物味道刺激,感知点不断提高,导致舌头的敏感性越来越弱,不知不觉的就吃的越来越重口,盐味、辣味、酸味、甜味各种食材大料添加进去,我们还只以为吃的原汁原味。又说,我们享受美食,从食物中找到乐趣,而不是为了从味道刺激中找到快乐,如此越来越脱离了美食的本真。尤其老年人年龄越大,不能吃大味道大盐,却又因为舌头退化不自觉地追求重味,要时刻注意着。”
十阿哥艰难地咽下一口粥,万分不情愿地点头:“是这样说来着。据说是昨天潇然道长和皇上一起用了一顿饭,认为那道炸小黄鱼里的调料有点多了,调料好吃是好吃,不宜多吃。”
“反正就是膳房的人顾忌汗阿玛的口味,猜到汗阿玛喜欢吃炸小黄鱼,不自觉地多放了一点调料,叫潇然道长吃出来了。”十阿哥龇牙,“就那么一点点,那舌头太灵了也。潇然道长说十九弟年龄小也不能多吃,皇上更不能多吃。这就开了这样一个养生方子。”
十阿哥神神秘秘的模样:“我猜,这是汗阿玛也不想吃这白开水,就要所有人一起来吃。”
咳咳,哥哥弟弟们一起瞪眼十阿哥,一起看向院子里宫人们行动起来的样子,知道皇上醒来了,再瞪一眼口无遮拦的十阿哥。
十阿哥不服气:“反正就是,以后这些海物儿,最好都清水蒸煮,蘸一点调味即可。”
“对,这才是原汁原味。”五贝勒重重点头,“潇然道长还说,那将海物儿用大料烹饪的,不是不懂,就是那海物儿不新鲜了,必须用大料掩盖。”
咳咳,哥哥弟弟们再一起瞪五贝勒。
皇家兄弟们用着这淡而无味的养生粥,听膳房说还有很多,派人给南书房的老臣送去一些,一起去给皇上请安。
皇上一夜里,挨着三个儿子,睡得沉沉的,一觉无梦到天大亮,墙上的自鸣钟响了七下,“铛铛”的,他才迷糊醒来。
还没睁开眼睛,模糊知道身边有人,反应过来身边的熊孩子还没醒,皇上试着在被子里动动胳膊,就感觉这身上热的出来一身汗,暖烘烘的。
皇上在心里感叹熊孩子身上阳气足,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睡得酣甜的模样。
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的,俊眉卷睫毛舒展着,宛若画儿一般,天然上翘的嘴角好似在笑。皇上笑了笑,醒来见到小孩子小猪崽的睡颜,那真是心情亮堂什么烦恼都没有。
皇上轻手轻脚地下床,给孩子盖好被子,也去外间洗漱穿衣。
听魏珠禀告说儿子们都早到了,因为他没起早,改了早朝为午朝,另外还有谁谁在外头等着请见,问道:“那粥熬好了吗?”
魏珠一边给皇上系腰带,一边回答:“熬好了。太子殿下和皇阿哥早吃没吃饱,都用了一碗。给南书房的老大人也送去了。”
“吃着怎么样?”
皇上的语气好似在问试吃小白鼠的反应,魏珠笑道:“都说没有味道,倒也不难吃,吃得下。”
“这样就好。”自古都说良药苦口,要养生就要忌口,皇上也没奢望什么极品美味,能吃就行。
皇上出来暖阁,到院子里呼吸一口,眼见儿子们都来行礼,皇上比昨儿心情好了,面色好了,语气也缓和了。
“老五修路的事情,切记不可马虎大意,到了盛京见到盛京的人也不能拿大。”皇上目光一沉,“路要修好,也要收着皇子脾气,与人为善。”
五贝勒道:“儿臣明白。汗阿玛放心。”
“告诉你七弟和十四弟,都不能冲动用事。这是大清国第一条沥青路,汗阿玛也不给你们压力,只记得尽心尽力,有困难就写信来给朕。”
“儿臣谨记汗阿玛教诲。”
皇上点头:“修路的事情,今天的朝会还会再议一议,你听听老大人们都是怎么说的。老四和老十二也是,最近满汉蒙八旗都被你们训的趴下,都来和朕告状,你们也听一听。户部……朕就不说了,太子下面的人,都先自己管好了。老大那?”
太子道:“回汗阿玛,大哥在雅玩斋见到潇然道长打拳,兴致起来,留在雅玩斋了。”
“嗯,既然是午朝,都去忙吧。”
“儿臣告退。”
太子领着一群弟弟退下,皇上进屋用早膳,正好大郡王来给皇上请安。
丝竹声悠扬,膳房太监挨个打开盖碗,燕窝红白鸭子南鲜热锅一品,五福珐琅碗里的酒炖肉炖豆腐一品、五谷丰登珐琅碗金钟盖的老米水膳一品,五福碗的羊肉丝一品……主食有咸甜不同口味的饽饽、奶酪、花卷等等。
皇上吩咐小太监,用公筷夹出来一些菜式,给惠妃、宜妃、德妃、荣妃……各送一份,桌子上去了三分之一,再命人送一些吃食到南书房,又去了三分之一。
清蒸鸭子糊、猪肉鹿尾攒盘、荷包里脊……这是十九阿哥喜欢吃的菜式,皇上都给留着没动。
果然,皇上刚用完一杯茉莉花茶,刚端起来一碗药膳,听到宫人说,十九阿哥起床了。
“这是叫饭菜香引着醒来了。老大你去看看。”皇上嘲笑的话音一落,潇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师兄说潇洒睡觉十个小时就够了哦。”
皇上真乐了,嘴里那白开水一样的粥也能咽的下去了。
“毛没长齐的小子,知道一天睡觉十个小时是什么概念?你一天也才二十四小时。”
“知道~~一天二十四小时,潇洒才睡十个小时。”
皇上:“……”
皇上受不住熊孩子的厚脸皮,轻轻咳嗽:“快洗漱了来用膳。今天有你喜欢的蒸鹿尾。”
“来了,潇洒来了。”
潇洒洗漱的动作加快,宫人端了水盆放在木架子上,他自己用肥皂洗了脸,举着小毛巾擦干,这到春天了衣服也相对简单,里衫裤子一套,两边开叉的袍子一套,鞋袜一穿,齐活儿。
大郡王给弟弟穿好衣服,笨手笨脚地梳好一个总角头:上面头发分成两路扎成两只角,下面随意披散着。
今天皇上穿的是蓝色暗花缎常服袍,机灵的李德全给他配了一身蓝。皇上的是深蓝,十九阿哥的是生机勃勃的浅浅天空蓝,露出里面的香黄色裤脚,看着就好似春天的小禾苗生长在蓝天下的洁净和安详,高雅又温暖。
就连那件白色的小围兜都是一件配饰一般,越发显得清爽。
大郡王真心实意地夸道:“十九弟长得好,什么衣服到身上都好看。”
潇洒小道士对着玻璃镜抬头挺胸:“谢谢大哥。”又爱美地拍拍李德全的肩膀:“李德全哥哥有前途哦。”
大郡王摸摸弟弟脑袋上毛茸茸的手感:“有机会大哥还给十九弟梳头。”
李德全在一边乐得眉眼飞舞:“阿哥喜欢,就是小李子最大的前途。”
小道士都有模有样地点头。
出来寝殿,皇上一眼看到,果然乐了:“这是将一整个春天都穿在身上?”
潇洒眼睛亮亮地望着膳桌上的蒸鹿尾,口水要流出来。
“皇上,潇洒就是一整个春天。”说着话,爪子一伸,就要去抓蒸鹿尾儿。
“先用牛奶。吃完一碗粥,再用肉食。”皇上叫熊孩子的自恋闪瞎眼,“今儿看天气,估计要下雨,出门记得再多穿一件。”
“好哦。”
大郡王给皇上行礼告退,潇洒和大哥挥挥手,开始用饭。
潇洒用饭的时候很是专心享受的,一碗什么辅料也没添加的热牛奶,他吃的香喷喷;一碗养生粥宛若白粥什么味道也没有,他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蛋皮做成荷包的样子,里边包上香菇、里脊等菜品,他吃的都不嫌弃里面的草了。
等他迫不及待地伸爪子要吃蒸鹿尾儿,那表情就是一个小馋猫儿,眼睛亮的好似爪子里按着最肥美的大老鼠。
今儿的新鲜鹿尾极大,膳房也爱惜食材,没有用豆腐皮蒸,单用新鲜菜叶包而蒸之。潇洒抓一片到手里,吃一口,清而不腻,香有别韵,鲜的他眉毛要掉下来。
他吃得实在欢喜,哇哇叫着地分享:“皇上,味道果然不同。”说着话,举着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一片蒸鹿尾儿,起身就送到皇上的嘴巴里。
皇上:“……”笑着接了过来,咽下去后,笑道:“就你会吃。鹿尾的最佳处在的尾上一道浆耳。这道浆,乃是鹿尾中间一段似油脂一样的物质。”
潇洒继续分享:“皇上,草也好吃。”
皇上用了一片菜叶子,点头道:“此法却是很少见,一般都是先用豆腐皮或盐酸菜包裹,外用小绳子或钱串绳扎得极紧,再蒸。只是鹿尾珍奇,很少有人拿来‘试手’,大厨们往往也就采用最传统保守的‘烧制’,取其皮烂肉香,汁红色亮,味道醇厚。”
潇洒坐回来自己的小板凳,吃着满嘴油汪汪,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顾不上说话。等他嘴巴有空了,立即显摆道:“我知道鹿长在北方。皇上,南京也有人养鹿哦,好大的鹿园子。师父说,和北方的差不多味道。”
皇上给他盛一碗鸭子糊糊,问道:“这几次吃着,味道一样吗?”
潇洒一眨眼:“皇上,师兄说‘差不多就是差太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皇上嫌弃道:“果真是几个老饕,今年带你去木兰,要你吃个够。”
“好哦,谢谢皇上。皇上,潇洒要给姐姐们写信,姐姐们也去木兰哦。姐姐们想潇洒哦。”
皇上也想出嫁的闺女们了,答应道:“今年你的姐姐们都去木兰。”
“谢谢皇上!”心情更好了,声音高了八度。
潇洒吃了一个肚子圆鼓鼓,他吃得多,几乎给清了盘。
小孩子陪着皇上散步一会儿,皇上接见大臣,他摊到炕上不动弹,等到大臣按照顺序进来暖阁,就看到十九阿哥一副“吃饱瘫”的样子,就差一朵祥云来托着升天做神仙。
年羹尧年轻傲气,才气凌厉,说话大胆,回皇上话的时候不停偷看。前来陪同十九弟出宫的十三格格一进来暖阁,当即笑了出来。
“十九弟,我们骑车车吗?要不要坐马车?”
“骑车车哦。”
“好,骑车车。”
外头阴了天,十三格格穿着粉红色的羽毛缎旗袍,挡风不怕雨的保暖料子。李德全拿过来一件宝石红的夔山水暗花羽毛缎常服袍,她接过来,给胖弟弟套在身上,腰带上搭配荷包络子玉佩等物儿,戴好常服袍自带的小帽子,这又是圆滚滚了。
十三格格试着抱一抱,果然要抱不动了:“十九弟果然又长胖了。”
“胖了三斤哦。”潇洒小肚子一挺,很是骄傲。
十三格格抿嘴一乐:真真是小孩子。
十三格格和皇上行礼告退,牵着十九弟的手出来清溪书屋,领着宫人侍卫们赏风看景地出来畅春园,潇洒一眼看到等在对面路边的姨姨。
“姨姨。”小孩子喊着话,撒腿朝姨姨跑去。
昭华一把抱住了,顿时笑出来:小孩子圆胖胖的,胳膊伸直了才能够抱住。
“阿哥这一身真好看。”
“潇洒好看,姨姨好看。”
“对,我们都好看。”
昭华放下来孩子,给十三格格行礼,一行人都是骑着两轮小车车,慢慢地朝汪翰林家里来。
汪翰林早就在家门口的耳房里,一边看书一边等着他们,见到小外甥这份健康活泼的样子,眉目间都是顽皮和快乐,放了心。
汪翰林和众人互相行礼,抱着小外甥嘱咐道:“到了姨姨家里,和姐姐们一起去玩,等小娃娃出来,就能见到了。小娃娃害羞,刚出生的时候皱巴巴的,不好意思见人,要先洗澡了穿好衣服。”
“那姨姨生小娃娃,痛痛哦?潇洒听过人生小娃娃,叫的好大声哦。”
汪翰林咳嗽一声:“非礼勿听。到了姨姨家,闭上耳朵不许听。只管玩乐。”
“知道~~”
小孩子耳朵太好也是甜蜜的烦恼,汪翰林提着心,进来许家,听说许夫人昨晚上就发动了,产婆等人都进产房了,许家大姑娘领着妹妹们在内书房,许家大公子领着弟弟们等在外书房,都是坐立不安。
昭华管着十九阿哥,不要他跑进去内院,却和汪翰林提了一句:“许夫人年龄大了,唯恐生产到后面力气不足,安排几个内力高的嬷嬷跟着,如果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汪翰林点了头,自己过去内院陪着许嘉俊。
潇洒在内书房里,脱去外面的大衣服,坐在地毯上和姐姐姨姨们玩积木,等舅舅离开了,悄悄来姨姨身边,趴在姨姨的耳朵小小声问姨姨:“要进去哦。”
“小孩子不能进去。也不要听哦。”
潇洒迷糊:“姨姨也不能去哦?”
“姨姨看情况要不要过去。”
潇洒眼睛一亮:姨姨要偷偷地进去。
昭华笑着点头。
潇洒好生崇拜:“姨姨棒棒哒。”
昭华乐得直笑,弯身哄道:“谢谢我们潇洒小道士的夸奖,姨姨高兴的心花儿朵朵开放哦。”
“哪里哪里。实话实说是小道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点之一哦。”
昭华:“……”小道士眼睛眯眯着,身上好似有根尾巴摇啊摇,昭华道:“那我们的潇洒小道士,帮姨姨保守这么小秘密哦?”
“保守秘密!”潇洒昂首挺胸很是庄重:帮人保守秘密是大事,大人做的大事,潇洒果然长大了!
潇洒太高兴了,豪情万丈地“吧唧”一声亲亲姨姨的面颊一口,又跑去亲亲十三姐姐一口。
十三格格咳嗽一声,脸红红地拦住要挨个姐姐们亲下去的顽皮弟弟,请教道:“十九弟,城门的大门怎么拼?姐姐们都不会。”
“姐姐们,潇洒会!”潇洒的小男子汉心理上来,端正脸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讲解。
内院产房里,许嘉俊和汪翰林等在产房门口,里头不断传来许夫人压抑的呼喊声。
一刻钟、两刻钟后,汪夫人从产房里头出来,面容疲惫,面容却是笑着的:“要生了,四个产婆都说很顺利,你们不要担心。”一句话说完,她又进去了。
许嘉俊着急,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也无法去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汪翰林面前来回走个不停。
汪翰林叫他走的也开始担心起来,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端着热水参汤等物事,他们两个男人一点忙也帮不上。他心里默念《金刚经》,掏出来怀表专注地看看时间,每过去一刻钟,一颗心就提起来一分。
担心许夫人年龄大了力气不够,担心时间久了婴儿受不住……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他从怀里掏出来手帕擦擦脑门的汗,满是担忧:“表妹年龄大了,最好有几个内力好的婆子守着。”
许嘉俊更焦急道:“我已经安排了。可我还是担心。”
汪翰林绞尽脑汁地想着:“参汤药物等等也备下了?”
“备下了。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眼看着许嘉俊没有主意了,汪翰林犹豫道:“有个女侠今天也来了。医术精通,同妇科圣手傅山老先生学过,世人都说未嫁之身不能见人生孩子,……我们也不用太忌讳。”
许嘉俊听出来他的担忧,双腿一软,人就要站不稳。
“只要女侠不忌讳,我自然不忌讳。傅山先生的弟子,我如何能信不过?”
汪翰林瞧着许嘉俊急切的样子,到底是说了出来:“昭华姑娘,你记得吗?
许嘉俊那一刻,脑袋里“嗡”的一声,是空的。
汪翰林扶着他,手底下用力掐他一下要他回神,目光恻然,轻轻叹气:“有她在,我们都会安心很多。”
“我知道……”许嘉俊说不下去,猛烈地咳嗽起来。
夫人的痛呼声响在耳边,嬷嬷们丫鬟们的声音嘈杂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脑海里走马灯的,全是有关于昭华的记忆,或者说,是有关于汪家小小姐的记忆。
昭华因为她的汪家姐姐,得知有人买凶行刺他,一人一马奔赴千里来救他;昭华得知他要迎娶汪家小小姐的妹妹,再次出岛举着剑问他“为什么”。
许嘉俊感到胸闷,呼吸不过来,他捂着嘴轻轻咳嗽几声,轻轻一闭眼,恢复理智。
“你说的有道理。她跟在产房,我更放心。”
“你们放心。”昭华的声音到了,人也到了,她从走廊侧方走出来,笑意吟吟的:“刚我就担心着,就怕你们忌讳这忌讳那的,我就自己过来了。”
汪翰林转身,不好意思地笑笑。
许嘉俊循声望去,望着似乎和当年没有变化的人,眼前一阵眩晕,不知道今夕何夕。他牙关咬紧咬得舌尖一痛出了血,定定神,双手抱拳,长揖到地。
“多年未见恩人。此番见面却因家里之事,要再次劳烦恩人,许某实在有愧。”
昭华侧身避开,笑道:“许大人快快起来。”等许嘉俊起身,又笑道:“许大人如此客气,倒要我不自在。尊夫人是我的旧识,既然我今天在此,能帮忙一二,也是我的荣幸。”
许嘉俊和汪翰林站在产房门前,跟两个木头柱子一般,产房里传来一阵阵痛呼的声音,每一声都响在他们的心口上。
产房外间有准备好的衣服,给进产房的人穿的,都是新洗干净的。昭华进来,在小丫鬟的帮助下快速换了衣服,几步进来里间。
汪夫人这时候已经急得满身汗,扶着许夫人半坐着,喂她用一碗参汤,听到门帘子的动静,一抬眼,看到她进来,以为自己眼花了。
汪夫人一低头和许夫人笑道:“我这急糊涂了,居然看见昭华那丫头了。你可加把劲儿,生下来孩子,和你家老爷出海,见到那狠心的丫头,替我骂她几句。”
许夫人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的,口着喝着参汤也没抬头,只说:“你放心,我一定要好好骂她几句,要她进京给我们的孩子做师父。”
昭华望着曾经的故人,脸上笑着,听了她们的话更是笑。伸手接过来一个婆子手里的毛巾,给许夫人擦汗把脉,听到汪夫人疑惑地说:“我怎么越看越像?我还不到五十就眼花了不成?你是宫里的女医者还是哪家的女大夫?”
许夫人听了汪夫人的话,不由地一抬头,虽然人虚弱着,全封闭的产房里光线也不大好,她也是惊住了:“你……”一句话出来,肚子里一阵疼痛传来,要她急得满头汗。
产房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汪夫人着急顾着许夫人,几个产婆着急地喊:“攒着力气,攒着力气,不要喊。”
许夫人又不是第一胎,她当然知道不能大喊,可她肚子里那么疼,能不喊吗?昭华一边用内力给她顺着力气,一边安慰道:“别急,别急。”
等到许夫人缓过来这股劲,和汪夫人一起看向面前的人,都是激动和不敢置信,嘴巴哆嗦着,眼泪出来,嗓子却是堵住了一般。
昭华的眼泪流到面颊,只对着她们两个笑道:“三嫂子,郑家妹妹,是我。”
许夫人的娘家姓氏是郑,她们认识的时候,汪夫人刚嫁进汪家,许夫人和昭华都还是小姑娘。
汪夫人哭道:“你这个狠心的!”
许夫人的眼泪止不住,胸膛剧烈起伏,怒气也止不住,哭着骂道:“你这无情无义的人,你怎么才来?你!啊!”
许夫人因为见到昭华,情绪剧烈波动,真要生了。
许夫人是夜里发动的,折腾一个早上力气耗尽,孩子就是没有动静,却因为见到昭华,要生了。许夫人一边生孩子一边痛骂昭华:“你个丧天良的,你知道我们多想你?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你也不想来见见我们?也不来一封信!狠心无情的人,连个地址也不给我们!……”
听声音中气十足的。
外头许嘉俊和汪翰林目瞪口呆。
产婆们和汪夫人都大喜,昭华也大喜,孩子可能真和昭华有缘分,虽然中间有点波折,脚先出来了,许夫人受了点小伤,到底算是顺利地生了出来。
许夫人听到孩子“哇哇”的哭声人就疼的昏过去了。汪夫人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给洗澡,昭华给许夫人把脉清洗身体,处理伤口。产房外头,两个大男人听到丫鬟出来说“母女平安”都又哭又笑地跳了起来。
畅春园清溪书屋,皇上去上午朝之前,收到消息:红衣侠和许夫人、汪夫人都认识,还曾经在十多年前救过许主事性命。
皇上沉吟片刻,点点头。
当年红衣侠认识了汪家小小姐,两个人感情好,汪家小小姐将她引荐给闺阁好友们,带着红衣侠去参加诗社聚会,这一点早已经查到。
而红衣侠如此被人尊重,她之前不光是反清,也不光是惩治贪官污吏。那个时候大清乱,上下都乱,各地方都乱,战乱加上天灾**,很多地方民不聊生的,各地都有流民匪盗,南海红衣侠几次带着武林好友保护上任的好官、清官,皇上也查到。
皇上对这两个消息,记了下来,决定好好问一问许嘉俊和汪翰林,却也没大重视。
一弯身,将这两张纸放到归置这类消息的抽屉里,皇上从御案上起身,问道:“十九阿哥乖不乖?”
一个侍卫回话道:“十九阿哥一直和十三格格在内书房玩耍。”
皇上点点头,吩咐魏珠:“告诉皇太后,许夫人安全生产,母女平安。”
“嗻。”
魏珠见到皇太后,欢喜地将事情说了,皇太后很高兴,一连声地吩咐送贺礼去。
——许主事要出海,许夫人也要跟着的事一直没定下来,就是担心许夫人生孩子的事情。如今母女平安,不管许夫人还要不要出海,皇家都应该送一份贺礼去。
此时的许家,主子下人们都笑逐颜开的,放鞭炮贴红纸派发红包,许家本来就人丁兴旺儿女都有了,许夫人这么大年纪了再生孩子,母女平安就是大喜,大大的喜。
潇洒的午休时间到了人犯困,为了看到小娃娃一直强撑着,听到人说“母女平安”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小妹妹,跳起来就朝外跑。
十三格格着急地喊着:“下雨了穿衣服!”抓着大衣服追着出去。
“不用穿。”潇洒喊着不用穿,却是跑到门口,叫门口的宫人侍卫给叉手拦着,许家大姑娘还在和妹妹们处于惊喜中,汪家大姑娘从惊喜中稳了下来,跑上来帮着十三格格抱着他:“穿好衣服再去。”
潇洒刚要说话,宝石红的大袍子兜头套在身上,十三格格快速给他穿好,扣好盘扣戴好帽子,又拿了一个木屐给他换上,只说:“小娃娃在洗澡穿衣服那,去早了也看不到。”
潇洒着急啊。他耐着心,等姐姐们给他穿好衣服,扛着一把大伞带头就跑出去,他不知道许夫人和小娃娃在哪里,只跟着下人跑动的方向飞着。
外面下着小雨,他飞到产房的方向,远远地看到舅舅和姨夫,好似在抢着抱一个红通通的襁褓,当下走廊也不走了,直接从空中落到舅舅和姨夫的跟前,伸头望着小娃娃,口中喊着:“舅舅,姨夫,潇洒要看小娃娃,要小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荷包里脊,宫廷菜,蠢作者感觉,这不就是我们早上的蛋包油条的?加上土豆丝和里脊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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