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丫头,你少在那胡说八道。”王留听陆晓说她只愿意出一百两,顿时急道,“这《梵本三昧经》的珍贵岂是你们这种妇人能懂的?这一本小小的经书可事关国本。”
站在高振一侧的张虎听到王留那句“事关国本”后,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两声。
王留自然也没将张龙、张虎这对走镖人兄弟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出钱,这两人不就得屁颠屁颠为自己卖命?简直就像他手心里的猴子一般。
于是王留对着张虎不客气道:“你在那笑什么?可知这《梵本三昧经》与宫中的《梵本华严经》、《大集譬喻王经》并称佛门三绝,是当今皇后独孤伽罗最想要的珍宝,可以说得到孤本的《梵本三昧经》凑齐佛门三绝,并按着译文加以虔诚诵读百遍乃是其终生夙愿。”
“那又如何?”张虎不耐烦打断道,“独孤皇后真那么喜欢你就去卖给她呀。”
“你懂个屁!”王留对着张虎说道:“其中缘由可繁杂着呢,当朝大兴公文帝杨坚素来惧内,对皇后之言无比听信,几年前就是因为皇后一句话而废了太子杨勇。”
见周围众人都没有声响,王留继续如数家珍地说着朝野秘事道:“可如今废太子杨勇励精图治,已渐渐重获文帝喜爱;而蛰伏多年本应登上太子之位的晋王杨广反因其结党谋私、骄奢淫逸之事被告发,渐渐又失了文帝的宠……”
高振满不在乎地看着王留侃侃而谈,他也知道王留说得没错,毕竟告知他有关《梵本三昧经》消息的人,正是废太子杨勇的老师,现在同样被贬为庶人太子太仆高颎。
高颎在寄给高振的书信里已然释明了废太子杨勇的近况,现在废太子杨勇靠着多方努力重获了父亲的喜爱,本来被软禁的他这几个月不仅解除了禁足还像往年那样可以随群臣上早朝。
且杨勇在朝堂上站位还重新高过了弟弟晋王杨广,虽尚未正名,杨勇夺回太子之位已是指日可待。
不过杨勇要重新当上太子,还必须要过他母亲独孤皇后那一关,文帝杨坚在重新将杨勇立为太子前,必会听取独孤皇后的意思。只有独孤皇后点头,废太子杨勇才能安心坐回他的太子之位。
可独孤皇后又素来偏爱晋王杨广,定不会轻易赞成杨勇重回太子之位,正当杨勇那方势力对于该如何取悦独孤皇后一筹莫展时,王留一封书信让高颎茅塞顿开,就是得靠那部独孤皇后一生所求未得的《梵本三昧经》。
届时只要太子杨勇携原配夫人在独孤皇后的寿宴上,趁着其乐融融的气氛献出那世间只此一部的古藏珍品《梵本三昧经》,定能一举夺回他母后的喜爱。
故高颎连忙派人快马加鞭送了急件书信给高振,尽管高振与高颎并非同一高氏宗亲,可由于二人的另一层关系,高振与高颎之间还是保持着十分紧密的联系,在此先不多作赘述。
高颎在信中告诉高振无论如何都要拿下王留手上的《梵本三昧经》,并且向高振许以厚利,除了会在之后的数年里陆续支付给高振五万贯铜钱的现钱外;还保证日后杨勇登上帝位时,高家的生意定能在整个大隋南方土地上独占鳌头。
有这等便宜好事,高振自然不会放过,刚好那阵子他也收到了王留兜售两柄好刀的信笺,于是乎赶忙将王留约出,免得被其他不长眼的抢先一步。
只是王留在给高颎的书信里狮子大开口说要买下《梵本三昧经》至少需要准备两万贯钱。因此高颎也在写给高振的信笺中,嘱咐他全力备足三万贯钱或三万两白银以防万一。
高振看了王留那两万贯钱的叫价只觉得此人是在痴心妄想,要知道即便是在石头城这样花费奇高的地方,二十贯钱就足以保证一整个家庭全年吃饱喝足。两万贯钱,都能将王留的整个质库和他府上宅地以及夫人、小妾全部买来,还可以留有不少盈余。
而如若真的要准备三万贯钱用以垫付买《梵本三昧经》的钱,高振必定得大大缩小高家近期的一切经营,对于整个高家的生意来说都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既然单纯求购不划算,那高振自然就不打算用正当方法,趁着现在人多直接将这《梵本三昧经》强买来便是,高振心中盘算着。
于是他借陆晓“只愿出一百贯钱”的话,故作仗义对王留说道:“这小陆老板杀价太不仁义,这等经书只卖一百贯钱,怎么可能呢?”
“是啊,那高颎高大人可说愿意出价多少?”王留的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高振,里面满是期待与渴望。
高振又怎会真的遂了王留的意,故作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啊?我不知道啊?只说要我与你好好讲价,我觉得在一百贯上面翻它五翻,五百贯如何?抑或王老板你说说想要多少钱出啊?”
王留动作小心翼翼,胃口却是毫不收敛,伸出手掌道:“五万两……”
“五万两”三个字一出,事不关己的陆晓都在旁边惊得不知是哭是笑,“王老板怕是得了失心疯了。”
“得了这《梵本三昧经》便如同能得下皇位一般,区区五万两对于废太子杨勇来说绝不亏本!”王留矮矬的身子因为说话而发抖,他神色近乎抓狂,“若是杨勇殿下给不起这钱,晋王殿下的人也在竭力谋求这本经书,高老板可想清楚了,现在五万两就能拿走,等晋王殿下的使者到了此处,一番竞价后可不止五万两!”
高振听说晋王那边也会派人来,心知不妙,用手拍着王留调笑道:“居然还给晋王那方人递了书信,王老板挺懂得待价而沽的道理啊。”
王留身形矮小,精明的脸上小眼睛、小胡子都在用力,他毫不客气地拍开高振的手,言语中还加了几分威胁道:“高老板买还是不买?时间可不等人。”
“王留啊王留……”高振看了看被王留拍开的手,摸了把自己胡茬道,“你这财迷心窍的老匹夫难道忘了是谁送钱支持你开了这家质库?当初陆家带头说你骗钱,要把钱收回去的时候,是谁毫不犹豫地说服别人相信你。”
“是我啊。”高振拍了拍胸脯道,“全神都经营典当行业的寺庙几乎都是与我合作,古物珍宝行的行首也是我,老弟你跟着我混又怎么会怕赚不到钱呢?莫说五万贯,就是十万贯又何难呢?这次你方便我一回,我高振定能记你一辈子,如何?”
王留自然明白高振作为神都豪商之一的威力,若是只能与高振讨价还价,王留或许已经屈服,可现在王留一部孤本经书钓着大隋朝两方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心中自然有的是底气,再次拒绝贱卖经书道,“还请高老板好好出价。”
“我好好出价?我怕你有命拿这钱,没命花!”向来手段强硬的高振见王留油盐不进,再也忍不了心中的恼火,“无论是买还是卖从来只有老子定价的份,我现在出个价,一千贯,你若敢说一个不字,从今天起只要神都商贾行会摸得到的生意,你就别想给老子碰!”
王留知道高振的凶狠手段,却也不愿意看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死死抱着《梵本三昧经》不说话。
就在王留和高振两人僵持着的短短时间内,万金质库在一阵熙攘喧闹的脚步声中走进了第三方人,为首那人身穿富贵银纹紫衣,玉冠周正,面容饱满,皮肤润和白净,身材微微发福,只是神色间满是盛气凌人。
“怎么这么多人?都赶出去、赶出去。”紫衣公子大摇大摆,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自己掏耳朵的小指,此般高门世家子弟的做派,不是宇文成龙,还能是何人?
宇文成龙和许为这样的普通成年男子差不多高,尽管身型要稍大点,却也不足为惧。
不过高振身旁的“火燎太岁”张龙、“铁面太岁”张虎已经神色严峻,另外十一名高大的武人也双手紧握着长棍屏息以待。
因为他们都发现在宇文成龙的身后,站着一个夜游神般魁梧挺拔的武人,长相强硬朴实、轮廓如同被短刀刻画过一般俊朗,他身着墨绿色袍服,领子对外翻开,袍内软甲散着银光。
此人正是现今宇文家的金蛇卫副统领司马玉戡,只见他手持一根看起来便很厚重的八棱竹节铁鞭,若是普通人可能连拿都拿不起来,但司马玉戡就如手提细剑一般拿得很轻盈。
只不过在司马玉戡目光撇到角落里那个满脸是血的男子时,握着铁鞭的手没来由地也松了一松。
高振面色也很难看,他不认识紫衣公子是谁,但能够看得到这公子身后一个个行伍行军气魄尽显的私兵护卫,更看得到紫衣公子身后没有画奇怪脸谱、还亲手提着柄异域弯刀的陆家商行大老板陆敏。
陆敏身着皂袍,和陆晓一样肩膀又窄又薄,让他显得十分清瘦。天生青涩灵巧的五官,也让人根本瞧不出陆敏是个三十岁出头有家有室的沉稳青年。
高振看到陆敏等人冲进万金质库的急切模样,对于陆敏、紫衣公子以及他们和晋王的关系大致已经猜到一二,他暗自直呼大事不妙,本来一千贯快要能夺走的《梵本三昧经》,若是真正到了废太子杨勇势力和晋王杨广势力竞价博弈的阶段,可能真的连五万贯钱都打不住。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掏尽家中的可用资财来垫付这笔可能发生的天价买卖,即便是高振也觉得眼前一懵。
陆晓见到高振和王留的态势,也猜到高振很可能要插手《梵本三昧经》之事,可陆晓现在根本来不及去考虑宇文家和晋王的事情,因为自己的妹妹和那该死的许为就是这么恰恰好的也在店里。
宇文成龙见高振一脸烦躁的模样,觉得高振对自己甚是不恭,正要催促自己手下动手驱赶,忽听到了崔瑜惊呼而出的声音,“宇文公子!是他们!是玉幡镇上的那个商女和旅人,他们竟真的苟且在一起,让咱们找的好辛苦啊。”
陆敏回头瞪了崔瑜一眼,恨不得将其生吞活泼,他赶忙抬头再望宇文成龙……
宇文成龙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梵本三昧经》到了谁的手里,忙不迭地回头盯着角落里的陆晓和许为,眼中满是如愿以偿的狂喜和想要立刻报仇雪恨的燥火。